《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46、蛊歌

　　眼前光影变幻，空间的转移带来的轻微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迥异于白岩寨那甜腻腥腐的、带着古老檀香与雨后青草般清净气息的空气，已然沁入肺腑。
　　五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座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庙宇之中。庙宇由巨大的青色条石垒砌而成，高大、空旷、肃穆，充满了岁月沉淀的苍凉与宁静。没有繁复诡异的虫蛇雕刻，没有悬挂的兽骨与彩色布条，唯有岁月在石壁上留下的斑驳痕迹，以及空气中流淌的那份近乎凝滞的庄严。
　　庙宇中央，并非那尊被沉重铁链束缚、散发着痛苦与疯狂的扭曲石像，而是一尊通体由温润玉石雕琢而成的人形神像。神像的姿态安详而柔和，微微低着头，双手自然垂落，面容线条依稀可辨，带着一种属于学者的沉静与悲悯，与柳晚卿记忆中，那个在深海科研船上被黑潮侵蚀、却最终保持了一丝清明的安苏羽，有着惊人的神似！
　　这里，才是真正的蛊神供奉之地。外面白岩寨那喧嚣、血腥、充满扭曲信仰的祭坛与石像，不过是被愚昧与欲望侵蚀后的寨民，自行雕琢出的、寄托了他们恐惧与贪婪的拙劣仿制品，一个彻头彻尾的伪神。
　　“这里……好奇特的感觉。”灵瞳小声说道，淡银色的眸子快速扫描着环境，“能量场非常平和、纯净，与寨子里那种混乱暴戾完全不同，而且……非常古老。”
　　苏清寒持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庙宇的宁静反而让她更加谨慎：“能量源头……似乎就是那尊玉像。”
　　磐石将巨盾微微放下，但依旧保持着守护姿态，瓮声瓮气地说：“这里……舒服多了。”
　　栀梦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依旧虚弱、脸色苍白的柳晚卿，目光担忧地在她和那尊玉像之间流转。柳晚卿虽然凭借意志强行苏醒，但生命值仅剩18点，SAN值16的红色警告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左臂的“蚀骨”毒素也只是被暂时压制，她的状态依旧糟糕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那尊一直沉寂的玉石雕像，仿佛被他们身上携带的某种气息所触动，忽然泛起了柔和而温润的青色光晕。
　　光晕如同水波般在玉像表面流淌，那低垂的眼眸，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缓缓地、带着一丝亘古沉睡后的迷茫，睁了开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澈、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知识与岁月，却又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与淡淡的哀伤。与深海副本中那被黑潮侵蚀的疯狂截然不同，此刻这双眼睛，是属于“安苏羽”本身的，属于那位痴迷于生命研究的科研者的。
　　玉石雕像……活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沉睡于此的意志，苏醒了。
　　玉像的目光，如同温和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在场五人，在磐石、灵瞳、苏清寒身上稍作停留，最后，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精准地落在了被栀梦搀扶着的、虚弱不堪的柳晚卿身上。
　　那目光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是看到了某种既定的命运轨迹。
　　一个清冷、平和，却带着某种非人空灵质感的女声，直接在众人的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振动，而是精神的直接共鸣：
　　“固执的人类……”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确认。
　　“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柳晚卿苍白却依旧平静的脸上。
　　“这次……” 那空灵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调侃，“还需要让我接受你的一次攻击，来解锁你那本……有趣的小册子吗？”
　　此言一出，除了不明所以的苏清寒，柳晚卿、栀梦、磐石、灵瞳四人，表情都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和……古怪！
　　尤其是栀梦、磐石和灵瞳，他们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当初围观柳晚卿《深海沉船》新人副本直播时，那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在最终面对被黑潮异化的安苏羽，接受其“赐福”之前，这个看起来冷静得近乎面瘫的新人，居然一本正经地、用最平静的语气，对着那恐怖的存在提出了一个让所有观众差点噎住的请求：“那个……能让我攻击你一下吗？我的《怪物风土志》……就差最后一页就集全了。”
　　当时直播弹幕直接就炸了，满屏的“？？？”和“哈哈哈”，以及“这新人什么脑回路？”“大佬，收下我的膝盖！”“为了集图鉴连命都不要了吗？”之类的惊呼。谁能想到，在这完全不同的副本，再次遇到以另一种形态存在的安苏羽，她居然旧事重提！
　　栀梦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回想起当时自己看着直播画面，也被柳晚卿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孩子气的请求给逗笑了，那份反差萌与她平时表现出的冷静形成了鲜明对比。磐石当时憨憨地挠了挠头，似乎没太明白但觉得柳姐很厉害。灵瞳则是小脸兴奋，觉得这操作太有研究价值了。
　　柳晚卿本人，听到安苏羽这话，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她自然也没忘记自己当初那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无厘头”的举动。她轻轻吸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迎上安苏羽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平静：
　　“如果可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她顿了顿，感受了一下自己此刻糟糕的状态，补充道：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我得先办正事。”
　　她的目光扫过视线边缘的系统提示，那里清晰地显示着【剧情推演度：80%】。
　　“我刚看了下剧情推演度，”柳晚卿抬眸，再次看向玉像，眼神锐利如初，仿佛身体的虚弱并未影响她思维的清晰，“80%……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副本，应该还有两个关键任务节点没有触发。而且……”
　　她微微歪头，带着一种笃定的探究：
　　“你……应该还有东西，没告诉我们，对吗？关于这个寨子，关于那伪神，关于……你为何会以这种形态，沉睡于此。”
　　安苏羽那清冷的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赞赏的神情。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柳晚卿关于任务和未尽之言的问题，而是将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重新定格在柳晚卿身上。
　　与此同时，那熟悉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羊皮纸虚影，无需任何攻击，便主动地在柳晚卿，以及栀梦、苏清寒、磐石、灵瞳四人的视野中，同步缓缓展开。新的图鉴信息，伴随着一种沉静而哀伤的氛围，浮现其上：
　　【怪物风土志——蛊歌篇（羊皮纸卷）】
　　【沉眠的蛊神，安苏羽】(图鉴编号： OEE-004)
　　当前状态:苏醒，意识投影
　　攻击力：？？？（无法评估，疑似无需常规攻击）
　　攻击方式：？？？（掌控生命本质与蛊术本源，形态未知）
　　弱点：？？？（与其执念及力量根源相关）
　　备注:并非邪神，亦非传统意义上的善神。本是痴迷于生命本质与微观世界的研究者，因一场意外与不可名状之力产生交集，其部分本质与力量碎片散落于此，与当地古老的蛊术信仰结合，形成了独特的‘蛊神’概念。长久沉睡于真正神庙，其力量被外界扭曲模仿，形成了白岩寨那充满痛苦与疯狂的伪神信仰。本身对众生抱有悲悯，但亦因自身遭遇与力量的复杂性，对许多事物持疏离态度。似乎与‘深海’、‘黑潮’等概念存在隐秘关联。警惕其知识本身可能带来的疯狂。
　　（简笔画勾勒出的是那尊温和悲悯的玉石雕像形象，但其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与无尽的知识迷宮。）
　　图鉴信息浮现的瞬间，安苏羽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
　　“有趣的小册子……依旧执着于记录这些表象吗？”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风土志，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罢了。”
　　她重新看向柳晚卿，眼神变得郑重了些许。
　　“你猜得不错，推演度确实未满。外面的喧嚣与伪信，不过是蒙昧欲望投射的阴影。真正的核心，隐藏在白岩寨扭曲历史的源头，以及……这场名为‘蛊神祭’的仪式，最初真正的意义。”
　　“至于我未言明之事……”
　　安苏羽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庙宇的石壁，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充满了悲伤与抉择的过去。
　　“那是一个关于选择、关于代价、关于……神明亦无法摆脱的……‘因果’的故事。”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而这一切的答案，或许就藏在……那被遗忘的祭坛真意，以及我为何甘愿于此……长眠不醒的原因之中。”
　　庙宇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那青色玉像散发的柔和光晕在微微波动。
　　柳晚卿忍着虚弱与疼痛，大脑飞速运转。80%的推演度，安苏羽未尽的话语，被扭曲的祭祀真意，以及她与深海黑潮那未明的关联……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谜团。
　　而此刻，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从这位刚刚苏醒的、真正的“蛊神”口中，得知那被遗忘的真相，以及……完成这《蛊歌》副本最后的拼图。
　　安苏羽看着柳晚卿那即使虚弱也依旧闪烁着智慧与坚定光芒的眼睛，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准备好，聆听……那被尘封的往事了吗？”
　　“故事……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