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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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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酒店窗帘缝隙漏进霓虹灯的幽蓝。李瑞渊被胃里细微的绞痛唤醒,发现吴烨正睁着眼看他,瞳孔在黑暗里亮得像狩猎的动物。
李瑞渊被饿醒了。
他晚上没吃什么,从故宫回来之后就只吃了半块面包。
“饿...”他往被子里缩,声音带着睡意的黏糊。
吴烨指尖划过他脊背:“豆汁儿?”
“...滚。”
最后还是被拖进电梯。李瑞渊裹着吴烨的羽绒服,光脚趿拉酒店拖鞋,困得东倒西歪。
后半夜的南锣鼓巷,只有24小时便利店亮着灯。冰柜嗡鸣声里,吴烨往篮子里扔泡面、饭团、还有根脆皮肠。
“要关东煮...”李瑞渊扒着热食柜打哈欠,睫毛沾着困倦的泪。
少年便舀了满满一杯,萝卜浸着汤汁,氤氲的白汽模糊了侧脸。
回程时李瑞渊蹲在路边不肯走。柳絮般的雪屑落在他发间,像撒了层糖霜。
“男朋友……你背我。”他仰起脸,含混嘟囔,“脚有点痛...”
吴烨蹲下身时,听见背上传来得逞的轻笑。羽绒服摩擦发出窸窣声响,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后颈。
酒店走廊地毯吞没了脚步声。李瑞渊趴在他肩上快睡着,唇瓣无意识擦过少年耳廓。
“醒醒。”吴烨托着他腿弯的手紧了紧,“吃完再睡。”
被放进沙发时,李瑞渊蜷成球耍赖。泡面香气弥漫开来,吴烨突然含住一口汤,俯身渡进他半张的唇。
咸鲜的暖流滑过喉咙,李瑞渊惊醒瞪大眼。少年趁机又喂进块吸饱汤汁的萝卜,指尖抹过他唇角:
“还困吗?”
回答他的是踹过来的枕头。
最后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分食泡面。显示器的蓝光照着交叠的膝盖,李瑞渊偷夹走最后一片鱼板,被吴烨咬着筷子尖抢回半截。
“幼稚。”李瑞渊嗤笑,却把脆皮肠掰成两段。
窗外飘起细雪,便利店塑料袋在风中打转。吴烨忽然说:“哥,你这个样子好可爱。”
“什么?”
“你偷吃鱼板的样子。”
李瑞渊把冰可乐贴在他脸上,看少年被激得眯起眼。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印记。
后面凌晨4点他们刷完牙之后才沉沉睡去。
日头晒到正午,酒店窗帘缝隙漏进的光斑挪到床尾。李瑞渊被手机震动吵醒,眯眼看见屏幕上是林莉馨发来的店铺平面图。
“唔...”他翻身想摸眼镜,却撞进温热的胸膛。
吴烨早醒了,正用指尖卷他睡翘的头发玩:“雍和宫旁边那个铺面,押金交了。”
“...多少?”李瑞渊瞬间清醒。
少年报了个数,顺手把手机屏幕按灭:“再看五分钟。”
结果五分钟变成半小时。李瑞渊趴着研究地段图,吴烨从后面搂着他腰,下巴搁在他肩窝指指点点:
“这儿摆冰柜...门口放摇摇车...”
“摇你个鬼。”李瑞渊肘击他,“当是幼儿园?”
争执间睡衣扣子崩开两颗。吴烨突然沉默,呼吸扫过他裸露的肩胛骨。
“...干嘛?”李瑞渊警觉想逃,却被圈住腰拖回床垫。
少年埋在他颈窝深吸一口气,像瘾君子嗅到毒品:
“宝贝你好香……”
“...变态吗你!”
闹到下午两点才出门看铺面。中介举着钥匙滔滔不绝:“这地段学生多,开小卖部稳赚!”
李瑞渊蹲在门口研究人流量,忽然被吴烨拽起来。
“又干嘛?”
少年把他拉进空置的铺面深处,货架影子投在水泥地上像牢笼。
“上次的好一些了吧?”吴烨抵着他额头,“看你还有哪疼...”
灰尘在光束中飞舞。李瑞渊屈膝顶他:“...你他妈一天不发骚会死啊?”
威胁毫无力度,反而像调情。吴烨低笑着吻他耳垂:“诶,房东说阁楼能当卧室...”
远处传来雍和宫的钟声,惊起檐下麻雀。当中介探头喊“李先生”时,他们正假装讨论电路走向,当然,如果忽略李瑞渊通红的耳根,和吴烨留在他后腰的指印。
暮色中走过国子监街,古槐枝桠割碎夕阳。吴烨忽然说:“这里比广州的超市好。”
“哪好?还更贵一点。”
“这能锁门。”少年晃了晃钥匙,“这样...”
他把李瑞渊拉进槐树阴影里,吻落在唇上前含糊道:
“就没人打扰。”
“你他妈怎么啥事都想到这些?”李瑞渊懵了。
…………
假期结束了,李瑞渊也回了广州。
广州的湿热水汽扑面而来时,李瑞渊还在摸口袋里的北京钥匙。出租车停在巷口,他拖着行李箱踩过积水,看见自家窗户罕见地暗着。
“妈?萱萱?”钥匙转了两圈才打开门锁。
客厅里没开灯,母亲背对着他坐在藤椅上。电视机闪着雪花点,映出她僵直的脊背。
“回来啦。”声音像泡了三天的冷茶。
李瑞渊踢到地上的书包。
李萱的粉色书包,拉链敞着,露出撕破的数学卷子。他弯腰去捡,听见母亲说:“别动。”
黑暗中传来细微抽泣。他这才看见沙发角落蜷着个人影,李萱把脸埋进膝盖,校服肩膀湿了一小片。
“怎么回事?”李瑞渊按亮吊灯。
灯光刺眼的瞬间,母亲突然起身抢过书包:“你自己问她在学校干了什么好事!”一个粉红色信封从书包夹层飘落,心形贴纸粘着“致亲爱的李萱”。
李萱爆发出更大哭声。母亲把信封揉成团砸过去:“她班主任今天找我!说她和初三那个小混混天天牵手逛操场!”
空气像凝固的糖浆。李瑞渊盯着地上那团纸,想起北京酒店里自己锁骨上的痕迹。他清了清嗓子:“先吃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母亲突然把一叠照片甩在桌上,偷拍角度的少年少女,男孩染着黄毛,手指勾着李萱的校服带子。
最扎眼的是最后一张:男孩把李萱抵在篮球架旁接吻,背景里能看到附近的教学楼。
“你妹妹才十四岁!”母亲声音劈叉,“那小子抽烟打架样样来!”
李萱突然抬头尖叫:“刘旭不是混混!”
“闭嘴!”母亲扬起巴掌。
李瑞渊下意识挡在中间。巴掌落在他胳膊上,发出清脆响声。三人都愣住了。
“...妈。”他揉着胳膊,“好好说。”
“怎么说?啊?”母亲跌坐回藤椅,“你爸当年也是这么...也是这么...”
话尾消失在哽咽里。李瑞渊看见母亲鬓角新生的白发,像雪落在广州永恒的夏天。
深夜的旧楼隔音很差。李萱房间传来压抑的哭声,母亲厨房的剁肉声像在分尸。李瑞渊蹲在阳台抽烟,手机屏幕亮着吴烨的消息:
「到没?」
他敲字又删除,最后还是没回。结果对方又继续说:「记得阁楼床要大的(*?︶?*)」后面还加了一个小猫卖萌的表情包。
烟灰掉在睡衣上烫出洞时,李萱悄悄溜到阳台。小姑娘眼睛肿成核桃,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情书。
“哥...”她吸鼻子,“其实我只是好奇……”
李瑞渊掐灭烟:“然后就亲上了?”
李萱愣了愣,鼻子一酸,眼泪又涌出来:“你们都一样...妈妈骂我不要脸…………说我不自爱……可是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有什么错?!呜呜呜……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她几乎是吼着说的,哭的撕心裂肺。
这个词像刀片划破夜色。李瑞渊顿了顿:“妈也是的,她真这么骂?”
“她说...说随便让人亲的女孩子就是...……哥?”
后话被拥抱截断。李瑞渊揉着妹妹头发,想起吴烨在北京雪地里捧着他脸的温度。他忽然问:“你喜欢他什么?”
“他...”李萱哽咽,“我跑八百米摔跤,他背我去医务室...你们都没来。而且他很在乎我的感受,每次都会先征求我的意见……”
家长会缺席的回忆涌上来。那天他正为吴烨的奥数培训费和人打架,母亲在超市盘点熬通宵。
晨光微熹时,母亲出现在阳台门口。她端着两碗糖水,眼下乌青浓重:“萱萱,去洗脸。”
姐妹俩沉默地喝糖水。母亲突然说:“我当时是十六岁跟你爸好的。”
勺子和碗沿碰撞出清脆声响。
“他骑自行车载我吃云吞面。”母亲望着防盗网外的天空,“你外婆拿扫把打他,他说'阿姨,我将来开小轿车载阿英'。”
李萱小声嘟囔:“后来不是赌没了...”
“是啊,”母亲苦笑,“所以妈怕你走错路。”
七点整,上学闹铃打破寂静。李萱磨蹭着收拾书包时,母亲突然往她包里塞了盒牛奶:
“那个刘...叫他放学来家吃顿饭。”
小姑娘愣住,牛奶盒捏得咔咔响。李瑞渊挑眉:“妈?”
“总比躲操场强。”母亲转身开火煎蛋,“让你妹带点尊严。”
鸡蛋在油锅里滋啦作响时,李瑞渊收到新消息。吴烨发了张清华园晨跑照片,镜头角落露出半张偷拍他的侧脸。
「想你」附言这样写。
他低头笑了,被母亲瞪了一眼:“笑什么!下午去学校接你妹!盯着那小子别动手动脚!”
阳光终于挤进狭窄的阳台。李萱啃着煎蛋偷偷问:“哥,北京好玩吗?”
李瑞渊把手机屏保亮给她看。故宫红墙前,两只交叠的手影落在日晷上。
“还行。”他揉乱妹妹头发,“等你考上高中,带你去吃豆汁儿。”
“咦!听说像泔水!”
“嗯...”他望向广州灰蒙蒙的天空,“但就是有人就是爱喝。”
母亲在厨房收拾碗筷,生活似乎又回归常态,只是某些裂缝需要时间弥合。
而此刻北京,吴烨正对着手机皱眉。聊天框里,李瑞渊刚发来的新消息带着广式早茶的热气:
「给你看个东西」
附图中,李萱的皱巴巴情书被重新抚平,压在九月超市的设计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