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Oooooooo

23、谁来管管大小姐（二）【番外】

　　（一）

　　我给她揉完药，那家伙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呼吸平稳，仿佛身上那些青紫不是她的一样。我倒像个老妈子，守着满室的药油味，心里那点闷气堵着，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想骂，对着她那张睡梦中显得格外无辜安静的脸，又实在骂不出口。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坐在床边生闷气。气她不把自己当回事，气她总是默默承受，更气自己，除了事后发现然后干着急，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我就这么盯着她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睛发酸，才叹了口气，准备去洗漱。

　　刚站起身，手腕却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

　　我吓了一跳，低头看去。本该睡着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侧着头看我。夜灯昏暗的光线在她眼底投下浅浅的影子，显得那目光格外清亮，哪有半点刚睡醒的迷糊。

　　“欧尼还没睡？”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绵绵的。

　　“嗯，”我有点不自然地想抽回手，却被她稍稍用力拉住，“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慢慢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大概是牵动了背后的伤，细微地蹙了下眉。我赶紧伸手扶住她，拿过枕头垫在她腰后。

　　“欧尼，”她靠好，目光落在我脸上，细细打量着，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还在生气啊？”

　　我别开脸，不想承认自己这么幼稚地赌气，嘴上却硬邦邦的：“没有。跟个木头生什么气。”

　　她也不拆穿我，只是笑意更深了些，拉着我的手轻轻晃了晃，像撒娇的小动物：“欧尼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连人最基本的趋利避害都不会，明明可以轻松一点，却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我猛地转回头瞪她：“难道不是吗？！你看看你这一身伤！哪个正常人会把自己搞成这样还笑着说没事？！”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心疼和。

　　她却依旧平静，甚至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都没变。她看着我，眼神很专注，很认真，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欧尼。”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拂过我焦躁的心尖，“我心里都是有数的。”

　　我愣住。

　　“哪些辛苦是拍戏必须吃的，哪些委屈是现阶段不得不受的，哪些付出是值得的，我心里……其实很清楚。”她慢慢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手腕内侧，带来细微的痒意，“我不是不会趋利避害，只是我衡量的‘利’和‘害’，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

　　“对我来说，能抓住一个喜欢的角色，能完成一场有挑战的戏，能对得起导演和工作人员的期待，能让我自己觉得‘我做到了’，这比暂时的一点疼痛或者委屈，要重要得多。”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见底，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里，“所以，欧尼，不要再为我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没事。”

　　她这番话，说得平静又理智，甚至带着一种超乎她年龄的通透，把我一肚子的火气和心疼都堵了回去，噎得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是啊，她哪里傻了？她心里明镜似的。她只是选择了一条在她看来更值得的、更艰难的路而已。

　　可我……可我……

　　我看着她平静的脸，那股无力感又涌了上来，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但我希望……你可以不用这么‘有数’，我希望你可以娇气一点，任性一点，可以理直气壮地怕疼怕累，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大小姐。”

　　就像你本该成为的那种样子。被人精心呵护，无忧无虑，只需要享受阳光和鲜花，而不是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弄得一身伤痕。

　　我以为她会反驳，或者继续用她那套“价值观”来说服我。

　　没想到，她听完我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然后——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真的笑出了声，肩膀都微微抖动，又因为牵动伤口而轻轻“嘶”了一声，但笑意却止不住地从她眼底漫出来，亮晶晶的，像是落满了星光。

　　我被她这反应搞懵了，有点恼羞成怒：“呀！金瑞妍！我认真的！你笑什么？！”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抬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花，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某种温柔的、近乎宠溺的调侃：“欧尼……”

　　她拖长了声音，带着点撒娇的尾音。

　　“难道我现在就不是‘真正的大小姐’了吗？”

　　（二）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这算什么问题？她现在这样子，跟“大小姐”三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吗？

　　看着我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她笑得更欢了，甚至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

　　“欧尼以为的大小姐是什么样子的？”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问，“是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喝着精致的下午茶，逛逛街，买买东西，对谁都发发脾气，十指不沾阳春水，遇到一点小事就哭鼻子找爸妈吗？”

　　我：“……”虽然没那么夸张，但大体上……不是吗？

　　“那是偶像剧里演的吧？”她轻笑，摇了摇头，“至少在我家，不是这样的。”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些，然后慢慢说道：“我妈妈是钢琴家，她可以为了完美演绎一首曲子，在琴房里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手指弹到红肿破皮是常事。我爸爸做生意，看起来风光，其实应酬喝酒喝到胃出血进医院也有过几次，压力大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我从小看到的‘大小姐’生活，不是无所事事，而是拥有选择权之后，依然愿意为自己选择的事情去努力，去负责，去坚持。”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家里是给了我底气，让我不用为了生存而蝇营狗苟，可以去尝试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一开始做得不好，也没关系。但这不代表，我就应该敷衍了事，或者遇到困难就放弃啊。”

　　“演戏是我自己选的。既然选了，吃这份苦，就是应该的。这和我是谁家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呢？”她看着我，眼神真诚又坦然，“用尽全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在我眼里，这才是‘大小姐’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仗着家里的条件，就心安理得地做个废物点心呀。”

　　我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如此清晰、如此认真地阐述她的价值观。

　　一直以来，我都带着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觉得她这种家境的孩子，就该是娇弱的，该被保护得好好的，不该来吃这种苦。我心疼她，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她“不应该”承受这些。

　　可她却用最温和的语气，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原来在她看来，能吃苦，能负责，能坚持，才是她所认可的、“大小姐”的真正含义。

　　我的目光落在她依旧带着伤的肩膀上，那些青紫的痕迹，此刻在我眼中，仿佛不再是单纯的伤痕，而变成了一种……勋章？证明着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走在她所选择的、骄傲的道路上。

　　我心里那股堵着的闷气，忽然间就散了。不是消失了，而是转化成了一种更复杂的、带着震撼和钦佩的情绪。

　　我忽然觉得，有点羞愧。

　　我好像……一直都用一种自以为是的“为你好”的心态在看待她，却从未真正理解过她内心的强大和骄傲。

　　（三）

　　“可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小声嘀咕，“就算这样……也不用什么都忍着啊……疼了就说，难受就讲，依赖一下别人……又不会怎么样……”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有点心虚。依赖别人？依赖我吗？我又能做什么呢？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忽然伸出手，轻轻捧住了我的脸。

　　她的掌心微凉，动作却很温柔，强迫我看着她。

　　“欧尼，”她看着我，眼神柔软得像一汪春水，“我不是不会依赖。”

　　“我只是习惯了先自己处理。因为我知道，欧尼已经很累了。”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心疼，“你巡演那么辛苦，压力那么大，我不想再用我的这些‘小事’去烦你。我希望欧尼看到我的时候，是开心的，是能放松的，而不是总在为我操心。”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这个傻瓜……原来她什么都懂。她不是不懂得示弱，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体谅我。

　　“但是，”她话锋一转，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像只偷腥的小猫，“如果欧尼实在想被我依赖的话……”

　　她凑近我，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呼吸交融，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那我现在就好疼啊……后背疼，腿也疼……欧尼吹吹好不好？”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酥麻一片。

　　这个金瑞妍！总是能用最无辜的表情，说出最让我招架不住的话！

　　明知道她可能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在“利用”我的心软，可我还是……该死的吃这一套！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愣怔又无措的样子。

　　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融化在了她这带着撒娇意味的“依赖”里。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对着她肩膀上那片淤青，轻轻地、轻轻地吹了吹气。

　　“还疼吗？”我闷声问，耳根有点发烫。

　　“嗯……好像好一点了，”她得寸进尺地把腿也伸过来，“这里也疼。”

　　我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继续任劳任怨地给她“吹吹”。

　　窗外的月色悄悄洒进来，笼罩着我们。空气里弥漫着药油的淡淡气味和她身上清新的馨香。刚才那些争执、心疼和郁闷，似乎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无声的温情和默契。

　　（四）

　　等她终于心满意足地表示“好像都不太疼了”，我才停下来，感觉自己像个被忽悠着做了傻事的小孩。

　　她重新趴回床上，侧着脸看我，眼睛亮亮的：“谢谢欧尼。”

　　我瞪她一眼，没什么威慑力：“少来这套。下次再受伤不告诉我，看我还管不管你。”

　　她笑着哼唧了一声，没接话，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我拿她没办法，只好去拧了热毛巾来，给她擦掉背上多余的药油。指尖触碰到她细腻却布满伤痕的皮肤，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又被轻轻触动。

　　“瑞妍啊。”我轻声叫她。

　　“嗯？”

　　“以后……还是告诉我吧。”我低声说，带着一丝恳求，“不管是受伤，还是受委屈。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让我知道。别让我最后一个才发现，那样……我更难受。”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我顿了顿，补充道，“做你喜欢的事，拼尽全力，这很好。但是，‘大小姐’偶尔也是可以喊累喊疼的，这不丢人。”

　　她闻言，忽然翻过身来——动作快得我都没来得及阻止——面对着我，眼睛笑得弯弯的：“内！知道啦！以后只跟欧尼一个人喊疼！只依赖欧尼一个人！”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听着她这近乎承诺的话，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蜂蜜水里，甜得发胀，又软得一塌糊涂。

　　好吧。

　　真正的大小姐是什么样的，或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金瑞妍。

　　是那个会选择艰难却热爱的道路、会默默咬牙坚持、也会在我面前撒娇耍赖要吹吹的金瑞妍。

　　是那个让我心疼得要命，又爱到骨子里的……我的大小姐。

　　我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睡吧，我的大小姐。”我低声说，“明天给你买好吃的补补。”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晚安，欧尼。”

　　（五）

　　看着她再次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我才真正松了口气。

　　心里的闷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骄傲？

　　是的，骄傲。

　　为我爱的这个女孩，拥有如此独立而强大的内心世界而骄傲。

　　她不需要被圈养在温室里，她本就是能迎风绽放、生命力顽强的野蔷薇。而我要做的，不是把她移植到花盆里，而是守护在她身边，为她遮掉一些过于猛烈的风雨，然后欣赏她肆意生长的美丽。

　　或许，这才是真正爱一个人的方式。

　　不是按照自己的期望去塑造她，而是理解并尊重她本来的样子，即使那份样子，常常让你心疼又无奈。

　　我轻轻躺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将她圈进怀里。

　　她无意识地在我怀里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得更加安稳。

　　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和规律的呼吸，我闭上眼睛，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算了。

　　谁让我，就爱上了这么一个“非主流”的大小姐呢。

　　除了继续爱下去，宠下去，偶尔生生气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之外——

　　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而且，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