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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谁来管管大小姐【番外】 ...

  •   (一)

      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金瑞妍。

      真的。

      首尔江南区住着独栋别墅,爸爸开着不小的公司,妈妈是钢琴教授,从小出入有司机接送,读的是学费吓死人的国际学校——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富家大小姐配置。

      按理说,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就算不骄纵任性,也该有点娇气吧?怕苦怕累怕疼,受点委屈就哭鼻子找爸妈,这才是正常操作,不是吗?

      可金瑞妍偏偏是个异类。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娇气”两个字怎么写。吃苦耐劳的程度,常常让我这个从小地方拼出来、自认已经够能忍的人,都自愧不如,然后就是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二)

      还在团的时候,这种事就层出不穷。

      高强度练舞,扭伤脚踝是家常便饭。别人蹭破点皮都恨不得让全队都知道,博取关心。她倒好,有一次脚踝肿得跟馒头一样,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继续练,走位一点没差,表情管理到位,直到练习结束,瘫倒在地,才发现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当时气得血压飙升,一边蹲下去看她肿得老高的脚踝,一边忍不住吼她:“金瑞妍!你是木头吗?!疼不会说啊?!跳不了不会请假啊?!”

      她疼得额头都是冷汗,脸色苍白,却还对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没关系欧尼,我能坚持的……不能因为我耽误大家进度……”

      “进度个屁!”我口不择言,心里又急又气,手上动作却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帮她把鞋脱下来,那画面看得我心脏一抽一抽的疼,“队里少了你一个就不能转了?你以为你是谁?超人啊?!”

      最后是我黑着脸,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她弄去了医院。医生都说,再晚点来,伤得更重。我守在她病床前,看着她打着石膏的腿,气得一晚上没跟她说话。她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偷偷瞄我,小声说:“欧尼,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瞪她一眼,心里那点火气在她这句软绵绵的道歉里,噗一下,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化成无奈又心疼的叹息。

      还有那时候,队里那几个心思多的,看她人气高又性子软,明里暗里排挤她。彩排时故意撞她,分组时没人选她,采访时抢她话头……这些破事,我都看在眼里。

      我以为她会委屈,会找我哭诉。甚至做好了只要她开口,我就去跟那几个人撕破脸的准备。

      可她呢?像个没事人一样。被撞了,就自己默默爬起来,拍拍灰。没人选,就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等分配。话被抢了,就微笑着看着对方,等对方说完再补充一句无关紧要的。

      有一次我实在憋不住,在宿舍堵着她问:“她们那么对你,你就不生气?”

      她正在泡茶,闻言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注入热水,雾气氤氲中,她的表情看不太真切:“生气啊……但是吵架很麻烦,而且闹大了对团队不好。”她端起一杯茶递给我,笑了笑,“反正也就三年,忍忍就过去了。”

      我看着她那副“顾全大局”的样子,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恨不得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凭什么要她来忍?凭什么要她来顾全这个欺负她的大局?

      但我又能做什么?替她出头?然后呢?让团队不合的新闻上头条?让本就艰难的Starlight雪上加霜?我忽然就理解了她的“忍”。一种无力又愤怒的情绪堵在胸口,憋得我难受至极。最后只能抢过她那杯茶,一饮而尽,烫得舌尖发麻,却远不及心里的憋闷。

      (三)

      跑行程最累的那段时间,连轴转,一天可能都睡不到两三小时。在移动的车上,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补觉。我睡眠浅,偶尔醒来,会看到坐在斜前方的她,明明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却强撑着不睡。

      然后,我就看到,她悄悄地、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用力之大,隔着裤子我仿佛都能感觉到疼痛。

      就靠着这自虐般的方式,维持着清醒。

      我看得心惊肉跳,又怒火中烧。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困了就睡啊!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干嘛对自己这么狠?!

      有一次下車后,我实在没忍住,一把拉住她,撸起她的袖子——果然,白皙的手臂内侧,有好几处明显的青紫掐痕,旧的新的叠在一起。

      我的火气瞬间冲到了天灵盖:“金瑞妍!你疯了吗?!你看看你这手!你不疼啊?!”

      她吓了一跳,慌忙把袖子拉下来,眼神躲闪:“欧尼……没事的,不疼。就是有点困,掐一下比较清醒。”

      “清醒个鬼!你……”我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真想狠狠骂她一顿,可对着她那张疲惫却写满“我没错”的脸,又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我做了一件我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我翻出手机,找到了之前存下的她妈妈的号码,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过去。

      我以队友的身份,带着点告状的意味,把她这些“恶行”——受伤不说、被排挤不吭声、熬夜掐自己——全都跟她妈妈说了。我心想,让家长管管她!总得有人来管管她这副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样子!

      电话那头,瑞妍妈妈安静地听我说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却带着浓浓无奈和心疼的叹息。

      “李绚雅xi,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们瑞妍。”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教养良好的柔和,“但是……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外表看着软乎乎的,其实骨子里倔得很,特别有责任感,认死理。只要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或者是她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拼了命也会去做到,从来不会喊苦喊累。”

      “她小学的时候,因为脾气好,跟谁都能玩到一起,被同学们投票选当了副班长。其实她那个性格,哪里适合管纪律管卫生啊。但她就是认认真真去做,每天最早到教室检查卫生,最晚走关门窗。结果莫名其妙得罪了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被他们欺负,书包被藏起来,作业本被画花……她回家一声不吭,还是我发现了问她,她才说的。问她为什么不说,她说‘我是副班长,不能带头告状’。”

      瑞妍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和她爸爸不知道跟她说了多少次,不用那么懂事,不用那么辛苦,家里不需要她拼命……可她就是不听。所以,李绚雅xi,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我说她,恐怕也没什么用。”

      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心里那股无名火,早就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酸涩无比的情绪,压得我喘不过气。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能吃苦,她的默默忍耐,她的过分负责,都不是一天练成的。

      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股告状的劲头,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我竟然指望别人来管她?谁能管得住一个心甘情愿把自己奉献出去的傻瓜?

      (四)

      解散后,她回去做演员。我以为环境换了,她能轻松点。结果呢?更是变本加厉!

      演员这行,尤其是她这种没什么背景的新人,吃的苦更是五花八门。冬天拍落水戏,夏天穿棉袄拍古装,吊威亚,拍打戏……哪一样都不是轻松活儿。

      她从来不跟我抱怨。每次通话,总是说“挺好的”,“很顺利”,“导演夸我了”。我也就信了,以为她终于时来运转,或者至少,学会了爱惜自己。

      直到那个周末。

      我好不容易挤出了两天假期,瞒着她,偷偷飞去了她拍戏的那个影视基地。想给她个惊喜。

      到的时候,她还在拍一场夜戏。我在保姆车里等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开车门的声音惊醒。抬头就看到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脸疲惫地钻进来,看到我,眼睛瞬间瞪圆了,惊喜万分:“欧尼?!你怎么来了?!”

      她扑过来想抱我,我却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药油味。

      我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拉住她:“你受伤了?”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往后藏:“没有啊,就是有点累。”

      我太了解她了。根本不信她的鬼话。直接强势地拉过她的手腕,把羽绒服袖子往上撸。

      手臂上倒是干干净净。

      但我没放弃,又去撩她后背的衣服。她躲闪着,却拗不过我的力气。

      羽绒服和里面的戏服被撩起一角,露出她后腰的一小片皮肤。

      上面赫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深紫色的淤青!面积很大,看起来有些日子了,颜色才变得这么深。

      我的呼吸一滞,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我自己都害怕的颤抖。

      她见瞒不住了,只好小声解释:“前几天拍一场被推倒的戏……没控制好力度,撞到道具箱上了……没事的欧尼,都快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不疼?那种程度的淤青,怎么可能不疼?!

      我气得手都在抖,又不忍心碰那片伤处,只能轻轻把她的衣服拉下来,声音压抑着怒火:“还有哪里?金瑞妍,你给我老实交代!”

      她看我真生气了,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慢吞吞地指了指左边小腿,右边膝盖,还有肩膀……

      我简直要疯了。把她拉进我们订好的酒店房间,不顾她的反对,强硬地检查。

      腿上,膝盖上,肩膀上,甚至肋骨周围……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淤青和磕碰的痕迹!旧伤叠着新伤!有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出细微的破皮!

      她就这样,带着这一身的伤,每天笑着跟我说“很好”,“很顺利”?!

      “金瑞妍!”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胀得发酸,“你……你真是……你到底知不知道疼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剧组给你准备更好的防护?!你家里不是……”你不是大小姐吗?!谁家大小姐拍戏拍成这副鬼样子?!

      后面的话我没喊出来,因为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看我哭了,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来给我擦眼泪:“欧尼你别哭啊……我真的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剧组防护挺好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越是这么轻描淡写,我越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手臂环着她,却又不敢用力,怕碰到她的伤处。我的脸颊贴着她的头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滴落在她的发间。

      “笨蛋……傻瓜……”我哽咽着,语无伦次地骂她,“你就不能……多在乎一点自己吗……你就不能……娇气一点吗……”

      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不是首尔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吗?谁家大小姐这个样子啊?浑身青紫还笑着说没事?

      谁来管管啊……这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笨蛋……

      她在我怀里,安静了下来,任由我抱着,听着我带着哭腔的责骂。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抬起手,回抱住我,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失控的孩子。

      “对不起,欧尼,”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歉疚,“让你担心了。”

      “我以后……尽量小心一点。”

      又是“尽量”!我气得想咬她。

      可是,感受着怀里她温顺的、带着药油气息的身体,听着她软软的道歉,我满心的怒火和心疼,最终都化成了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怜惜。

      我能怎么办呢?

      对这个打落牙齿和血吞、认准了路就闷头走到黑的傻瓜,我除了更用力地抱住她,更严密地看紧她,在她每一次弄伤自己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然后一边生气一边给她上药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

      唉。

      金瑞妍。

      你真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

      (五)

      那天晚上,我逼着她趴床上,拿出早就备好的活血化瘀膏,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给她揉开那些淤青。

      药膏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她疼得身体微微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疼就叫出来。”我没好气地说,手下动作却放得更轻。

      “不疼……”她声音闷闷的从枕头里传来。

      “嘴硬。”我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没受伤的额头。

      揉完药,她大概是真累了,没多久就趴着睡着了。呼吸均匀,侧脸在夜灯下显得安静又乖巧。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熟的样子,看着她背上那片碍眼的青紫,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看起来柔软得不堪一击的女孩,身体里却藏着那样惊人的韧性和固执。她习惯了默默承担,习惯了不给人添麻烦,习惯了哪怕遍体鳞伤也要笑着说完“我没事”。

      她不需要别人的拯救,甚至不需要过多的同情。她只是按照自己认定的方式,笨拙又坚定地走下去。

      而我,能做的似乎就是——在她身边,看着她,守着她,在她每一次摔倒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去,哪怕只是给她一个可以靠一下的肩膀,或者一瓶难闻却有效的药膏。

      然后,在她醒来的时候,继续“凶巴巴”地“教训”她。

      “金瑞妍,下次再敢受伤不说,我就……我就……”我就怎么样呢?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最终,我也只是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吻了吻她肩膀上那一小块完好的、白皙的皮肤。

      “真是个让人没办法的傻瓜。”我低声叹息,语气里却充满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爱怜。

      算了。

      谁让我,就偏偏爱上了这样一个“不像大小姐的大小姐”呢。

      除了认命地继续心疼下去,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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