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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图穷匕见 ...

  •   那丝深藏在空洞眼眸最底处的痛苦挣扎,如同无尽黑夜中一闪而逝的微弱星火,瞬间灼痛了郁璟的眼睛,也点燃了他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心!

      遥遥还在!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湮灭!他还在那该死的蛊毒控制下,与无形的丝线殊死搏斗!

      这个认知让郁璟的心脏疯狂跳动,混杂着巨大的悲痛与一丝不容错辨的希望。他不能放弃!他必须救他!

      “栖遥!醒来!看着我!我是青延!”他一边竭力格挡着那凌厉致命的攻击,一边不顾一切地嘶声呐喊,试图用声音穿透那层蛊毒的控制,唤醒被囚禁的爱人。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凶猛、更加迅疾的刀光!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郁璟的颈侧动脉。只需再进一分,便能轻易割开这具年轻帝王温热的喉咙,结束这刚刚开始、便已摇摇欲坠的王朝。

      执刀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手的主人,有着一张郁璟无比熟悉、曾于月下缱绻、于病榻相依的脸,此刻却只剩下全然的空洞与冰冷。那双曾映出他身影、偶尔泄露出微弱情绪的眸子,此刻像是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唯余执行命令的死寂。

      浯虞,或者说,被蛊毒彻底吞噬了意识的栖遥。

      郁璟能感觉到颈间皮肤传来的刺痛感,以及更深的、源于心脏被撕裂的剧痛。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图去格挡。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这张仿佛被冰雪封冻的脸,声音因巨大的悲痛而嘶哑破碎:

      “栖遥…醒醒…是我…是青延…”

      那名字,曾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纽带,此刻却如同石沉大海,未能激起对方眼中丝毫涟漪。刀锋甚至又逼近了毫厘,一缕鲜红的血丝顺着苍白的皮肤缓缓滑下。

      周围的侍卫和闻讯赶来的林维舟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却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陛下!” “逆贼!放开陛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绝望弥漫之际——

      一阵极其轻缓、却清晰无比的抚掌声,突兀地从宫殿最深处的阴影里传来。

      “啪…啪…啪…”

      掌声带着一种悠闲的、近乎陶醉的节奏,与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所有人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披宽大黑袍、连帽遮住了大半面容的身影,缓缓从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后踱步而出。他走得很慢,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姿态从容得令人心寒。

      “精彩…真是精彩…”一个经过特殊处理、雌雄莫辨、带着诡异磁性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充满了愉悦的玩味,“好一出情深似海、生死相许的戏码…本座看得,甚是感动。”

      是影阁阁主!

      他终于现身了!

      郁璟瞳孔骤缩,死死盯住那个身影。高公公、林维舟等人也是脸色剧变,侍卫们立刻调转刀锋,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却被他周身那股无形的、深不可测的气场所慑,不敢轻举妄动。

      阁主似乎对周围的刀剑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如果帽檐下确有目光的话)饶有兴致地扫过被浯虞挟持的郁璟,又看了看如同傀儡般持刀的浯虞,发出低低的轻笑。

      “陛下,不必再白费力气呼唤了。”阁主的声音带着嘲弄,“你的栖遥,听不见了。现在拿着刀的,不过是本座最完美的一件作品,只听命于本座的一具傀儡。哦,或许…还残留着一点对你身体的‘眷恋’?毕竟,‘寂寥蒿’的味道,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你对他做了什么?!”郁璟从牙缝里挤出质问,颈间的疼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做了什么?”阁主轻笑一声,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本座给了他新生,给了他无人能及的力量,也给了他…最终的归宿。从他将那‘解药’喝下去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心,便已彻底属于本座了。那可不是什么解药,陛下,那是‘蛊母’,能彻底唤醒并掌控他体内沉寂蛊虫的钥匙…是不是很奇妙?”

      郁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原来…原来那所谓的希望,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更残忍的陷阱!是他亲手…将毒药喂给了最爱的人!

      “为什么…”他声音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愤怒,“你处心积虑,就为了今日?就为了看这一幕?!”

      “为什么?”阁主重复了一遍,语气忽然变得幽深而缥缈,“陛下,难道你从未怀疑过,先帝为何突然病重?为何那般巧合地留下传位于你的遗诏?又为何…偏偏是本座,掌握了能让你顺利登基、甚至平定宫乱的力量?”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郁璟的心上,也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林维舟的眉头死死锁紧,高公公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你…什么意思?”郁璟的心中升起一个极其可怕、令他浑身冰凉的念头。

      “意思就是…”阁主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你所经历的一切,从先帝的病,到遗诏的出现,再到今夜这场‘兵谏’…或许都在本座的预料之中,甚至…推动之下。”

      他微微抬起一只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向那些沉默的黑衣护卫:“你以为缚龙卫真的只听命于郁氏皇族?不,他们只听命于…能给他们真正‘自由’和‘力量’的人。比如,能解开他们体内世代相传的、另一种‘枷锁’的人。”

      灰鹞等人依旧沉默,仿佛默认。

      阁主的目光又转向状若癫狂、被侍卫押着的郁琏:“至于你的好三哥…不过是一块用来磨砺你的磨刀石,他的野心和愚蠢,真是太好利用了。”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目眦欲裂的郁璟身上:“而你,陛下,本座亲爱的七皇子…你才是本座最精心挑选的棋子。你有野心,有智慧,更有…一个足以让你露出最大破绽的‘软肋’。本座一步步将你推上皇位,让你品尝权力的滋味,再让你亲手铸就守护这权力的‘最锋利的刀’…最后,让你死在这把刀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由你最信任、最爱的人,终结你这短暂而可怜的帝王生涯…这将是影阁历史上,最辉煌的一笔。”

      真相如同最肮脏的淤泥,劈头盖脸地涌来,几乎将郁璟淹没。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巨大骗局里!他的挣扎,他的胜利,他的爱情…竟然全是别人剧本里的情节!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瞬间冲垮了理智!郁璟猛地挣扎起来,不顾颈间的刀锋!

      “朕杀了你!!”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受蛊毒控制的浯虞手腕立刻用力,刀锋毫不犹豫地压下!

      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异变再生!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速度快到极致的短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阁主的后心!

      这偷袭来得太过突然,角度刁钻狠辣!

      阁主似乎也未曾料到此时还有人敢偷袭自己,黑袍猛地一旋,险险避开了要害,但箭矢依旧擦着他的臂膀掠过,带起一溜血花!

      与此同时,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阁主对蛊毒的控制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刹那间的松动!

      就是这一刹那!

      一直如同石雕般冰冷的浯虞,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如同冰面炸裂般,骤然迸发出一丝极度痛苦的、挣扎的清明!

      他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手中染血的刀! 看到了郁璟颈间那道刺目的血痕! 看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呃啊——!!!”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至极的嘶吼从浯虞喉中迸发!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绝望和自我毁灭般的疯狂!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柄紧贴郁璟脖颈的刀,像是烫手一般,被他猛地甩开!

      “哐当!”短刀掉落在地。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仿佛要将某种东西从脑子里挖出去!眼神在短暂的清明与空洞之间疯狂切换,痛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青…延…”他从齿缝间挤出破碎不堪的两个字,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悔恨和恐惧,“走…快走!!”

      他看到了自己差点酿成的惨剧,那比杀了他自己还要痛苦千万倍!

      “栖遥!”郁璟不顾一切地想上前。

      但下一刻,阁主已然稳住身形,帽檐下的目光变得无比阴冷!他似乎毫不在意臂膀的伤,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哼!冥顽不灵!”

      他手指极快地结了一个诡异的手印!

      正陷入巨大痛苦和挣扎的浯虞,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再次狠狠勒紧!那丝刚刚挣扎出来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更浓重、更狂暴的空洞所吞噬!

      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死寂!

      阁主被激怒了,他彻底收紧了傀儡的丝线,不再留有任何余地。

      浯虞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情感彻底湮灭。他不再看郁璟,而是缓缓转向方才冷箭射来的方向——那里,无面如同恶鬼般从梁上跃下,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疯狂狞笑。

      原来刚才那一箭,是他射的!不是为了救郁璟,只是为了偷袭阁主,报复其对自己的“不公”!

      “叛徒…都该清除。”阁主冰冷地下达了新的指令。

      浯虞的身影瞬间动了,快如鬼魅,直扑无面!

      一场影阁内部最顶尖的杀戮机器之间的死斗,骤然爆发!刀光剑影,狠辣无比,招招致命!

      而郁璟,被侍卫们趁机护着迅速后退,暂时脱离了致命的威胁。

      但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疯狂厮杀的身影,看着那个再次变成冰冷兵器的爱人,听着阁主那愉悦而残忍的低笑…

      他所构筑的世界,他所以为的真相,在短短片刻间,被彻底撕得粉碎。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一条看不见出路的绝境。

      图已穷,匕已见。

      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从这必死之局中,斩出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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