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寰帝》胖羊博士

38、景氏抄家

　　堕神的心魔果然强大，她寻到空贪时也不过是稍有接触便被染上恶劣的心智，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也不曾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放任子车淳对自己出手，试图以此洗脑自己夺权是正义之举，是被逼无奈，却因此搭上了商阔的一条命。
　　甚至，连公西珞与客习也险些葬送其中。
　　长覃说的不错，她现在还不足以对抗滔天皇权。
　　四百年都忍了，如今不过是蛰伏，她总有手段取回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换上赤金袍，披上一件靛青纱衣，将发髻高高束起，拿起山水扇便出门去。
　　独孤娩为她备好了马，却还是不太放心她单枪匹马回到炎帝城。
　　“真的不用我们随行吗？”
　　“不必了。”她笑着抚过宝马长鬓，“皇妹大婚，阿谚亲自派人来接，无碍的。”
　　“可是你这一走，我们也没了留在这的道理。”独孤娩撇嘴，又道，“我不管，你可说了我是府卫，我得陪着你。”
　　“我走后，叹寸会领着你们回到王府。”她低下身，安慰起刚收来的小府卫，“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听她这么说，独孤娩心中的不安也勉强压下去一些，只能道句一路平安便放开马绳，任由子车谭独自一人往山下奔去。
　　疾风呼啸而过，子车谚高扬马鞭，将此间烦闷丢在踏碎的尘土中，只带着意气回去面对子车淳备下的棋局。
　　她这一身尽显少年气，隐约间，独孤滦竟还幻视了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小将军。
　　他抿唇，再看向独孤娩。
　　似乎有些能理解小妹为何选郢王殿下了。
　　商阔的遗物不多，只一柄旧刀，与一件还未送出去的青玉佩。
　　子车谭抬手抚上刀把，寒光出鞘，轻易挡下意图不轨的几道箭矢。
　　山水纵横林间，护佑她七尺内无人敢入。
　　子车谚派来接头的幕僚还未赶至驿站，她便在那多留了半日，饮够了茶水，填饱了肚才起身离开。
　　一切似乎又回到她前往天山，为子车容衣寻沙棠果那日。
　　只是此刻，她的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驿站人多口杂，她倒也听了几番趣事，比如西夙摄政王联合众部意图架空女帝，比如北延夺嫡之争进行得如何热火朝天，比如南勉小公主的婚期将近。
　　最后，他们又不自觉地把话题引回子车谭身上。
　　“郢王殿下也是可惜，本来天之骄子，竟被亲姐祸害成这般模样。”
　　“害，谁不知道郢王如今灵力尽失还舔着脸主持千仙会，也怪可怜的。”
　　“你们都不知道吗，郢王两百年前就已经修习至至尊境，可惜啊，帝王无情，竟是在他最负盛名时强制召回休养。这不，还得等人废了才敢把郢王放回白池山。”
　　……
　　子车谭又为自己满上一盏。
　　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她咽下泛着苦涩的茶水。
　　闲聊的人们预备着起身，结账离去。
　　不知何人先行，在院中央远远瞧见有一小队官府人马正往这奔来。
　　“官，官兵？！”
　　江湖人士似乎与衙役都不太对付，双方碰面总得冒出些火花才好看。
　　可惜这次，热闹全落在子车谭一人身上。
　　“郢王殿下，臣特奉太子殿下口谕带您回京。”特使携一众人马跪倒在子车谭面前，“还请您移步轿辇。”
　　于是众人只见方才悠然独坐的少侠提刀上马，回头对着大论皇室秘辛的几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有几位胆大的抬眼看，也不禁被这抹笑冷得抖三抖。
　　可子车谭并没有缘由和时间来处理这些，她才进炎帝城便是酉时，再晚些怕是连拜堂的吉时也要错过。
　　敖氏家大，但公主算是下嫁，也不敢不重视体面，聘礼单子铺了一地，嫁妆单子更是占了一台，这场声势浩大的婚宴总不能以遗憾收尾。
　　子车谭连衣物也来不及换，顶着连日的奔波与风尘就踏入公主府，最后停在会客堂前，不再行进一步。
　　这嫁衣那样美，舟舟为了今日怕是费了不少心力，她浑身脏污的，可染指不得。
　　不过，好歹她来过，便不算什么缺憾。
　　舟舟持扇行过人潮，余光中似乎扫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想看过去，手却叫身旁人轻轻握住。
　　敖北冥生得好看，即便不如公西珞，也足以叫舟舟动心，尤其此人颇有手段，常惹得美人心花怒放，比瞧起来便疏离清冷的公西珞好上不少。
　　子车谭不退也不近，她确认舟舟已经注意到她来过，便心满意足地跑到众皇子聚集之处演一段兄弟齐聚。
　　不对，少了一个。
　　“二哥被父皇派去做差，说是得费些时辰，叫我们全了礼数后带小妹和驸马回宫赴宴。”子车诲偷偷与她道，“三哥，你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大哥和太子可是一直念叨着呢，今夜你估计逃不了两顿酒局了。”
　　思及此，子车谭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牙口，突然就有些犯疼呢，果然是上了年纪啊哈哈哈……
　　她尬笑两声，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倏地，公主府外不远处乍起一炮烟花信号。
　　只是此间热闹很轻易便盖过这声闷响，子车谭也是正好退到光亮处，才能抬眸瞥见些端倪。
　　军中信号多以密语为联络方式。
　　方才子车谭轻轻一扫过，也能认出那中心赫然写了个“战”字。
　　起先她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想起不久前因心魔侵扰，还未曾与之好好道别的景苏，这才向宴会场上扫过两眼，试图捕捉些景氏族人的身影。
　　没有。
　　她眉梢一跳。
　　公主府还未落成时，她只与舟舟来过一次，那时她还能在拐角处邂逅景氏主家小姐。
　　……
　　盏中清酒忽然泛起微微赤红，她手一松，掷地有声。
　　“三哥？”子车诲拉不住她，也不敢强行把人拦下，便只能目送她劫了一位宾客的宝马扬长而去。
　　这时，子车诲还没意识到他的好二姐预备去做什么，还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吓到了对方。
　　对此，他还回头瞧了一眼席面上优雅得体的长兄与小弟。
　　适逢宵禁，街上开始有了巡视的官员。
　　“今夜除了来往公主府的达官显贵外，不得有人在街上驾马疾驰。”领头架上弓箭，周道有几匹骑兵出来拦下她的道。
　　子车谭未言，山水出鞘护在主人身前，自能彰显她的身份。
　　“属下参见王爷！”
　　眨眼间，又跪了一地。
　　她扬鞭，破开阻碍，一路朝着公主府的反方向去。
　　但她终究是晚来一步。
　　子车诫才遣人将一抬珍宝拉下去，回头正好与子车谭撞上目光。
　　他一愣，其一是许久未见，他的三弟瞧着又清瘦了；其二是四百年来，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眼中盛着寒意。
　　“二哥，”她启唇，扫过跪了满地的人犯，“您这是在做什么？”
　　“景氏违规私营，父皇下旨抄检。”子车诫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重要人犯已经移交刑部，不知顺言此时前来是有何要事？”
　　“小事。”她扬唇，“我有一小友，是景氏旁支，她与主家小姐交情不浅，既然主犯已经提审，不知情的女眷是否能就此放过一马，也算全了体面。”
　　虽然不知为何要给景氏留体面，但子车谭也鲜少求人，此番开口许是也犹疑过，于是子车诫也同意她把人带走好生安置。
　　毕竟，没人愿意看见良家女沦落歌舞乐姬，要靠屈辱的打赏过下半辈子。
　　子车谭笑着谢过，走过几步扶起吓得不轻的景家姑娘，瞧对面衣饰齐全，妆容打扮尤其华贵，想来也是下足了功夫预备前往公主府庆贺的。
　　景氏好歹是皇商，背靠参天树，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风头无量与风雨满堂都是一人一念罢了。
　　这大堆大堆的资产查抄下去，国库又要丰盈。
　　子车谭眉头一跳，想着如何将人带离，此后又该归向何处。
　　“她们身上的金银细软也得留下。”同行监军白看了一场闹剧，本以为枨王能够阻止子车谭的胡乱作为，没成想竟也这般放肆，无奈最后只能自己出言刁难，“往后，也不得用景氏名讳行商出面，否则便是抗旨，当就地斩杀。”
　　这条怎么听都是压榨，但子车谭无悔，道：“本王自然会担着。”
　　女眷们卸了钗环首饰，只着一身绫罗出门，放在以前那是想也不敢想。
　　监军起先还要阻拦，叫山水一恐吓便没了主意。
　　子车诫只微微蹙眉，并未大做文章。
　　只要跨过这道门槛，她们便是郢王府中的自由身。
　　只是可惜——
　　“炎帝宫急诏！陛下方才下旨，景氏，株连九族！”信使翻身下马，半跪倒在子车诫面前，“请枨王殿下接旨查办！”
　　株连九族，那便是连景苏也无法幸免的祸事。
　　子车诫接过圣旨，细细阅过便叫人拿来子车谭身后的一干人等。
　　姑娘们跪着，瘫坐着，又哭自己命运坎坷，世道悲凉。
　　子车谭连起身也艰难，旨意来得太急，似乎子车淳知道她会有动作一般。
　　“郢王殿下，您这腿怎么伤了一处？”有人眼尖瞧见子车谭下摆衣料上沾了大片的血，子车诫猛地一回头，果然瞧见子车谭脸色发白，神情异常。
　　子车谭不是自愿跪的圣旨，是有人暗中使诈叫她脱力倒下。
　　她咬牙，拔出刺入骨血的断箭，旋即一扔，箭头便深深刺入石板。
　　她使了些力气，子车诫也意识到来人用心险恶，箭头歪上几寸，便是穿肠而过，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