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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病树又一春 ...

  •   中考结束后,大花也迎来了人生两个节点:她已年满十八岁,同时也报考了成人自考,立志要先获得一个初中文凭。
      大花没考过试,甚至不知道考场是怎样的,还需要二花帮她模拟考试环境。姐妹两个反复磋磨了细节,大花依然很怯场:
      “我还不行——初中的课程我虽然已经看完,但大部分是一知半解的...”
      姚菁说:“这回考试,不为考上,是为了让你熟悉考试环境。说真的大花,要是你零基础读一年就能考上,那那些读了七八年才考上的可咋整?”
      大花心上的负担才算卸下一半,笑道:“这样不算是亵渎夫子吗?还没有准备好就去考试。”
      姚菁说:“夫子看你诚心,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成人自考的时间在10月,现在还不到十分焦心的时候,焦心的问题是王二花同学的高中学费。
      姚菁在废纸上涂涂画画,写的全是数字,大花见了就知道她担心钱的问题。大花说:“你读书是咱家的大事,咱俩存的那点钱,总是够你用一年的。你先去上,其余的,我再想想办法。”
      姚菁托着腮:“嗳,高中可不是初中了,费用会一下子涨起来。镇中学的伙食费是学校给我免了的,可高中是年付,暂时也还没有免的政策。镇中学的学杂费也是免了的,可高中不仅免不了,还有住宿费等其他费用。这样算下来,光是开学的时候,就要交上千块钱。”
      “上千?”大花皱了皱鼻子,“这么多?”
      姚菁说:“芳芳上了一年,她爸那么宠她,都嫌她花钱多了呢。贾云那边也经常哭诉,说她几乎都要上不下去了。”
      大花的为难显而易见:“为什么上高中会这么费钱呀!”
      姚菁笑了笑,合上手底下的草稿纸,说:“算啦!水到桥头再说吧。”
      姐妹俩正为未来筹划着,王红旗进来了,他今天出了一身的汗,进门就栽到缸里去洗头。大花见了,惊讶一声:
      “爹,你今儿没喝酒?”
      王红旗从水缸里探出身子来,不回大花,只问:“有吃的没有?”
      “烙饼。”
      “都拿来。”
      一整块缸粗的饼,王红旗干就着凉水就吃完了。吃罢过后,他还意犹未尽,连掉在地上的渣子都捡起来。
      大花噘着嘴,有些不满意,背后嘀嘀咕咕:“一兜子面就烙一张饼,你都吃了——”
      王红旗听罢,站起来呵斥:“老子吃点面都要你管么?老子就吃!”
      大花还噘着嘴:“你做什么去了出这么多汗?”
      王红旗老脸一僵,并不回复女儿的话,翻身找来一张席子,阴凉地里躺下就睡。姚菁只把他当家里一头野猪,问也懒得问一句。
      过一阵一贵回来了,他手里拿着镰刀,挥舞着、叫嚷着进门来。大花上去就是一巴掌,把镰刀夺过来:
      “傻子,你干嘛去了?”
      一贵弯着腰,做一些收割的动作。大花立即就明白了——这父子俩,一定是去给马家寡妇割田去了。
      姚菁听了,哼笑一声:“寡妇?他?他能有那好心?”
      大花叹气:“村子里的人把闲话都传遍了。马家老奶奶自从没了,多少人想上门说马氏,马氏都不大乐意,大约是考虑着孩子已经记事的缘故。爹一门心思也想把马氏讨回来做老婆,可马氏连瞧也不瞧他一眼。所以他就天天跑去人家做‘上门女婿’,今天打猪草,明天割麦子,表现得那叫一个好。”
      “嘁。”姚菁嘲笑一声,“自家的□□都开着呢,上赶着去给人家拉帘子。”
      大花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其实……我倒觉得,爹也不容易。”
      姚菁挑眉看她:“怎么?”
      大花摇头:“我不是替他说话,我是觉得他也有点可怜。你看他,整天醉醺醺的,也没个正经事做。可他心里,还是想着要找个女人,要个家。”
      姚菁冷笑:“他?人家马氏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一样把家操持地顺顺当当。人家要找人,也找个真男人,是真男人,先得把家给照顾好,你看他算个男人么。我看他不过一头热,热几天就熄火了。”
      大花望了望院子里酣睡的父亲,眼神复杂。
      姚菁又说:“大花,马氏是个好女人,人家天生不是来伺候谁的。你再瞧他这个样子,能给马氏什么?咱们已经对不起马氏一回了,要真撮合成了这门亲事,那可真算第二次对不住人家了!”
      王红旗和马氏的事情,也不只大花上心,庄月兰也留意到这个事情。在她心里,马氏配儿子,那还算高攀呢。
      庄氏来找王红旗,脸上全是自信:“马氏带个拖油瓶儿,但总归是个勤劳的妇人,不比吴琴眼高手低的。你和吴琴又没领证,算不上什么夫妻——我的儿,若是你真能支棱起来,我亲自去给你说这门亲。”
      王红旗哪有不许的呢?他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说别的:“能说上么?我看媒婆子一趟又一趟的,她可紧俏着呢!”
      庄氏道:“马氏再好,有个拖油瓶,身家就不贵重了。没有个男人,她的门上也总是不清楚。由我做媒,包比别个说的好,不看别的,只看我,她也要让几分。”
      姚菁听得这些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竟然能堂而皇之地从庄氏嘴里说出来:仿佛女人天生就是为了嫁人伺候人,寡妇就更得感恩戴德地找个男人依附着。
      大花知道二花不爱听这些,只得劝二花:“奶奶说这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由着他们去吧。咱们小孩子家,哪能管得了大人的事。”
      其实姚菁知道,大花是中立的,甚至是偏向庄月兰的。她多希望家里有个人能真正帮她分担一些压力——若不是因为马大奇的事情,大花也许就是完全站在庄氏和王红旗那一边的。
      姚菁冷笑了一声:“我才不放在心上呢。马氏又不傻,她要不是个瞎眼儿的人,那是绝对看不上这个家的。奶奶还在这里说什么‘看她的面子’,她什么面子?救过马氏的命啊?”
      大花嗳了一声说:“马氏的婆婆苛刻,和村里人都合不来,就和咱奶,算是能说上几句话。咱奶去得勤,可不就多一层亲近。”
      “呵。”姚菁笑了出来,“这层关系!”
      但结果肯定如姚菁所料,马氏不同意。
      庄氏坐在王红旗那黑黢黢的炕上,脸色灰败:“我同她说那些好话,她全然是不回应。到后面我咬着牙,说我愿意给三万的彩礼,她也还是不同意——这小蹄子,自己给自己抬高身价呢!她也是不想想,黄花大闺女也就这个价,她二手货还高贵什么呢。”
      王红旗耷拉着脸,也不作声。
      庄氏按了按鼻腔,又骂道:“她不同意,咱们也犯不着再去求她。她不过是个寡妇,带着个儿子,还能找到个愿意给五万六万的?——二婚就没有这个价!”
      王红旗闷闷地抽了口烟,咂巴了一阵,低声说:“马氏是个好女人。”
      “好?”庄氏恨恨一声,“好什么?不过是没人要,所以多一层风骚,依我看她也是真不识抬举——她若生的是个闺女,就也还算了,可她生的是个儿子,已经都记事了的儿子!我不能说把那么多钱都给她去养儿子吧?”
      庄氏完全看不到自己家的短处,口口声声都是生意没能谈成的恼羞成怒。
      “那你去给我买!”王红旗忽然暴躁起来,“这个你也不喜欢,那个你也看不上,你就拿你那三万块钱去给我在外面买媳妇!我只是要个媳妇,你买给我!”
      “买就买!”庄氏一见儿子犯混,也生气起来,“高的矮的,黑的白的,只要是女的,大街上不到处都是?三万块钱我排着队的挑还挑不过来呢!”
      母子两个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惊得院子里的老母鸡都扑棱棱地飞上了草垛。
      气话哪能成真呢?——庄月兰那三万块钱到底也没拿出来。她给村里人哭:“三万块,我老婆子不吃不喝存这么多年,都换不来一颗心呐。我对那马氏也算是掏心掏肺了,从前哪回去,我是空着手的?这次去,我又是买红糖又是装糕点,我这样大的年纪,也没在她那落一点好!”
      实际上这钱马氏也没摸到,红糖和糕点后来也被庄氏倒提回去,庄氏什么都没付出,就给马氏安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帽子。
      “那寡妇仗着自己还有两分姿色,最是事情多!”吃着庄氏的糕点,最爱聊是非的张家婶子也跟着起哄,“老姐姐,依我的主意,你可真别给多,给多反而浪了心。这是时代好了,要是放在从前,婚丧嫁娶桩桩件件,哪有她说话的份儿?光是咱们这些老婶子娘,就能给她做主了!”
      “可不是?”庄氏说,“我的儿其实也是个实心人,你不见这几天他给她割麦,是一点力气不稀罕的?她倒是白享受着。要是搁从前,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惜时代不一样了!”
      她们怪时代给了马氏自由的权利。
      张家婶子早年因饥饿而浮肿的脸盘子,到了新时代也没能消下去。她又塞了一块点心进嘴巴,鼓鼓囊囊也并不影响她给庄氏出主意:
      “依我看,你还是把她先稳住,别让她看出咱们急。咱们也放出风去,就说她已经许了你们家老大了——这人人都看见老大放着自家的麦子不管,给她当牛做马的。到时候风儿吹出去了,她不行也得行了。”
      “是这个道理。”庄氏说,“我就是不忿她天天吊着我们红旗,又不肯给个准话儿。你说的这条,我看能行。”她把糕点又往那边推了推,“张家妹子,你可要多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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