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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病树又一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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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的名声很好,这些年来,她从没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庄氏咬着口风,见谁都说儿子王红旗和马氏正在“接触”,闹得马氏也有些不愉快。
王红旗心里也明白母亲的用心,可每次见到马氏,他总觉得张不开口去解释。马氏不是那种好糊弄的女人,她的眼神像一把尺子,能把人量穿,她不声不响,却总让人心里发虚。
这次她把话说得狠绝:
“王大哥,你和大奇是最好的兄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害我,到处坏我的名声!你这样,真真算是断了我们之前还存的那点子心意了。”
王红旗急了:“那也不是我说的!”
马氏哼了一声:“不是你说的,难道是我说的?我告诉你,你要再这样浑下去,我一脖子吊死了,也不能和你成!”
王红旗受了气,又不敢在马氏面前发,只得回去喊他妈消停点:“上次就和你说了,不要惹人家,这下好了,才处好的一点点情分,全给你糟蹋没了!”
庄氏哪能受得了这个气,知道自己和糊涂儿子说不清白,一撒腿就跑到人家马氏的庄子上,扯着嗓子开骂:“你个丧门星似的东西,也好配人家?你吊着我的儿又不给准话,还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真真是好心机!”她从门外找了个破盆儿,不知从哪里舀来了些脏水,照着马家的大门就泼:
“脏东西!脏东西就该用脏水好好洗洗!”
说白了,她是仗着马家人口萧条,故意欺负罢了。
马氏始终没有出门,任由庄氏在门外叫骂。等到王红旗赶到的时候,庄氏都把人家的门给用泥水糊上了!
王红旗人生的第三次恋爱,也就到此终止了。他原本已经停止酗酒,庄氏闹过这一场后,王红旗又开始酗酒,甚至比从前喝得更多,连一贵都拦不住他。
听闻了事情始末的从桃花嗑着瓜子,来和大花二花闲聊天,也是故意给孩子们印证自己从前所言非虚:
“你们奶奶可总算是装不住她地主家小姐的模样儿了,这次闹过,谁不把我们王家当做笑话看?哈,丢人都丢到其他生产队去了。你爹和马氏这桩好事儿,眼看能成,生生就是被你们奶奶搅和没了的。”
她撒手扔了一堆的瓜子皮,笑得得意:“你们的妈妈,也就是被你们奶奶这么气走的,一模一样儿。这回好了,你们是一辈子不可能有后妈了,谁愿意嫁到咱们家来吃这种苦?”
一窝子不省心的人和事,这家到现在没散,也是个奇迹。
姚菁也无意听这些,随便从桃花怎么说,倒是大花有些遗憾:“爹其实变好了的,爹有心改过的。”
从桃花拍拍手,漫步尽心地说出了一句大实话:“他要有心要改,你奶就是作破天,他也能改过来。说到底,还是他不行,连这么个事都处理不好,人家还能指望他啥?”
大花就没话了。
王红旗又喝醉了,吐得满地都是。
一贵把他背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卡着王红旗写的借条,按着血指头印儿。这种血印是赌博借贷的一种,只要按下了,那还不起钱的时候,可就不是走法律条文以内的手段了。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家里来了几个高低不齐的汉子,进来见王红旗不在,就压住了大花姐妹俩,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砸东西——他们也是有眼力的,知道这样的黑窝棚能找不到钱——所以他们只把家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碎,并留下最后一句威胁:
“时间快到了啊!这钱要是还不上,你们姐妹俩就跟我走吧。”顺手,他揩了一把大花姐妹俩的油,一双脏手从脸摸到锁骨去。
“我们还钱!”姚菁喊,“我们马上就还钱,我认识派出所的李所长,你不要乱来!”
“哈。”那人嘿嘿一笑,左右看了看,取笑姚菁,“认识谁都没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知道!”姚菁说,“我说这个不为警告你,只是告诉你我们总还有借钱、生钱的门道,你也不想我姐妹两个死在这里,你什么也捞不着吧?”
“哟呵。”带头那人哼笑了一句,“歹竹出好笋,那王赖子也能生下你这么个刚烈姑娘?行行行,我不急,今儿我还有别的事,下次我一定和你玩玩。”
这些人走后,大花捂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姚菁站起身来,语气冰冷地好似身在寒冬:“揩油算什么,到时候没了命才算是玩完。”
两个人直等到凌晨,王红旗才又醉醺醺地回来——他自然不敢白天回来。大花气得直哭,哽咽难抬:“以前你混蛋,也只在孙二娘那里欠点酒钱,现在你居然弄这些玩意儿!”
王红旗不理会女儿的哭喊,跌跌撞撞攥着酒瓶子往屋里去了。
大花哭了整整一夜,一夜都没睡,哭得命都没了半条:“我存的这点钱,都不够他还钱的啊!二花,我可怎么办啊!二花!”
姚菁在床上翻了个身,门板做的床铺吱吱呀呀在喊叫,好似一个鬼被压着。
大花推着二花的身子:“二花,怎么办,怎么办?”
姚菁抬头看了看闹钟,才三点半,天还没亮,可却开始打雷了——秋日雷雨,也是说来就来。大花哭的声音比雷电还大,扰得姚菁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才垒好的过日子的地基,居然被人这样毁掉,姚菁的内心恨意更甚。她被大花的哭喊笼罩着,脑子都快爆炸了。不得已,她站起身来,穿好雨衣,找到一把铁锹,叮叮当当挖了一阵,推倒了院子里的一棵总也不肯长起来的枣树。
大花不知道妹妹要做什么,但她六神无主的时候,也只能跟着妹妹干。不仅如此,她还喊来了一贵帮着干,很快三兄妹就挖走了枣树,挖好了一个足可以扔进去一个成年人的坑。
“去,把人搬来。”暴雨中,姚菁指挥大花。
“什么?”大花没听清,或许是听清了没敢认。
“把炕上那个死人抬过来!”姚菁盯着大花,一字一句下命令。
暴雨如注,乌云压顶,天色没有一点微光,黑压压好似塌下来。
“你——你要做什么?”大花握着二花的手臂,“二花,你可不敢!这是杀人!”
“要么就听我的,要么以后别喊我。你选!”姚菁让大花自己做选择。
“你——”大花又哭。
“搬过来!”姚菁的话如一阵惊雷,“现在!”
大花不知道姚菁要做什么,但她被吓住了,她只得指挥着一得,把躺在炕上的王红旗赤身裸体的扔到了这个大坑里头。
王红旗迷迷蒙蒙从暴雨中坐起来,正要开口骂人,谁知道迎着面就吃了一铁锹的土——他的三个儿女,一人拿着一把铁锹,正在活埋他呢!
“你——你们!”王红旗的酒一下子吓醒了一半儿,他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但却被脚下的泥水滑了一跤,又摔倒在地。
“你们要做什么!”王红旗喊了一声,又吃了一铁锹的土。
“埋!”姚菁大喝一声,“我不说停,都不要停!”雨水顺着她的尖尖的下巴往下走,好似一个张着嘴的流体鬼魂。
大花哆哆嗦嗦,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贵倒是高兴得很,以为玩什么游戏,徒手都往里面刨了不少土。
王红旗扒着泥水坑面,去打一贵:“傻子!傻子你还不停手!”又呵斥两个女儿,“都给我停下!你们要坑死我!”
姚菁道:“认错!”
“反了你们了!反了!”王红旗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叫嚣着要是出来就要打死她们两个。
姚菁手里的铁锹不曾停下来:“不认错,咱们就一起死!死了干净!”
大花眼见妹妹的手越来越快,她握住妹妹手底下的铁锹,跪在坑边上哭着求情:“二花,再怎么说,他也是咱爹呀!”
姚菁道:“爹?他赌博酗酒家暴的时候,哪次有当爹的样子?现在好了,他欠下了高利贷,与其等着人家来砍咱们的手指头,割咱们的腰子,不如咱们一起死!”
王红旗骂道:“我是你们的老子,我干什么你都得受着!你个小杂种,你等着,我出来不弄死你!”
姚菁气得发笑:“好哇!好哇!”
“婊子!你个万人骑万人垮的婊子!你他妈早该被卖到窑子里去给人捅!我早该把你卖掉!——”后面那些污言秽语,姚菁闻所未闻,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认知,她觉得王红旗简直可以因传播□□信息抓起来!
一边骂着,王红旗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石块,扬手砸向姚菁。姚菁哎哟了一声,脸上瞬间就滴下血水来。
滴滴哒哒,血水顺着雨往地上砸,也砸到大花的鞋子上。
大花一见妹妹被砸出血来,吓得一怔,都忘了哭。她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王红旗,似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接过了二花手里的铁锹。
“爹。”
雷电之下,大花好像个没有血色的纸人。她两只眼睛漆黑漆黑的,掩埋在凌乱的刘海中。她冰冷的声音传出去,连姚菁都吓了一大跳,她说:“爹,你也活够了。你放心,你死了后,我给你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