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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迷茫的困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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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苑别庄的静室内,药香浓郁,压过了原本的暖香。
严程觉得自己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灼热中漂浮了许久,每一次挣扎试图清醒,都被更沉重的黑暗拖拽回去。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起来,无处不在的剧痛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
他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花了些时间才逐渐聚焦。
然后,他愣住了,甚至忘记了呼吸和疼痛。
映入眼帘的,不是昭狱冰冷的石壁,也不是褚绣那间令人窒息的暗室,而是一顶精致的绡纱帐幔,身下是柔软干燥的锦被。
空气温暖,带着好闻的、却陌生的药香。
而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床沿边,竟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他恨之入骨、恐惧入髓,以为此生再见必是你死我活的人——毓宁公主。
她似乎有些百无聊赖,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洁白的湿毛巾,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随意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她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体贴,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敷衍,仿佛只是在擦拭一件沾了灰尘的摆设。
但……这怎么可能?!
严程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他不是应该在阴冷恶臭的昭狱里等死吗?不是已经被皇帝判了秋后问斩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他床边,还……还在做这种事情?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惧。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毓宁,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仿佛失声了一般。
毓宁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懒懒地抬起眼皮,对上他惊骇欲绝的目光。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无怜悯,也无嘲讽,就像看到一只昏迷许久的小猫终于醒了过来。
“哟,醒了?”她放下毛巾,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吃饭了没”。
“你……你……”严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为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你想干什么?!”巨大的困惑让他甚至暂时忘记了仇恨,只剩下纯粹的不解和警惕。他试图挣扎起身,却被全身袭来的剧痛狠狠掼回枕头上,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涔涔。
“啧,乱动什么。”毓宁微微蹙眉,似乎嫌他麻烦,“老太医说了,你伤得重,后续治疗又不得当,能捡回条命算你命大。好好躺着吧。”
后续治疗不得当?严程立刻想到了褚绣那看似治疗实则折磨的手段,心中又是一寒。
但他更不明白的是——“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不是她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吗?她不是应该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吗?怎么会把他从昭狱弄出来,还找太医给他治病?
毓宁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困惑和恐惧,觉得有点意思。这种完全搞不清状况、任人拿捏的模样,确实比之前那副哭哭啼啼、歇斯底里的样子顺眼多了。
“本宫想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吗?”她习惯性地用上了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但似乎觉得对个病人没必要太苛刻,又难得补充了一句,却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扭曲逻辑,“看你顺眼,不行吗?”
顺眼?严程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了耳朵,出现了幻听!他状告她谋杀亲夫、灭人满门,她竟然觉得他“顺眼”?!
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
看着他更加懵逼的表情,毓宁似乎心情好了点。她想起之前觉得他这副清俊又带着点绝望死寂的劲儿,有点像那个不听话的张怀玉,拿来当个替代品逗弄一下似乎也不错。更何况,从褚绣手里抢东西,总是能让她额外多几分愉悦。
“你那条命,现在是本宫的了。”毓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宣布所有权,“好好养着,别再瞎折腾。养好了,说不定本宫心情好,能让你过得舒服点。”
她说完,不再理会严程那仿佛见了鬼般的表情,转身对候在外间的慕容岚吩咐道:“阿岚,按太医说的,仔细伺候着。”
“是,殿下。”慕容岚温顺应道,目光扫过床上震惊失措的严程,眼中无波无澜。
毓宁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乏了,便迤然离去,仿佛只是来完成一项简单的验收工作。
留下严程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望着头顶陌生的帐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乱和茫然之中。
仇恨、恐惧、困惑、荒谬……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撑爆。
他不明白。
褚绣救他,是为了利用他打击公主,然后再亲手“拯救”公主,满足其变态的掌控欲。
公主救他……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有更深的、他无法理解的阴谋?
他的世界仿佛被彻底颠倒了过来,所有的认知和逻辑都在崩塌。
唯一确定的是,他恨公主,但是公主却救了他。
不计前嫌地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