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风过处

33、第三十三章：诡异

　　古木家具纹饰繁复，梳妆台上陈列着胭脂玉簪，轻纱幔帐低垂，远光透过，清风拂曳，窗纱上的金丝绣蝶轻颤，好似活过来了般。
　　那只淡蓝色仿佛找到了落脚点，静静地贴上去，竟无一丝违和感。
　　听到门口的动静，桌边的姑娘愣了愣，旋即起身，道：“爹爹？”
　　门口的脚步在一刹那间停了下，随后门帘被掀起。
　　“爹...嗯？”姑娘的欣喜在脸上僵了一下，因为进来的不是爹爹，而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年，脸上肉嘟嘟的，看上去挺可爱，所以并不让她警惕和害怕，只是有些疑惑。
　　她正想问“你是谁”，就见门帘再一次被温柔地掀起，一袭青衫出现在眼前。
　　“爹爹，你来啦！”她下意识就想去拥抱，又碍着有外人在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两步。
　　“爹爹，这位是——”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晚韵，”余风吟温柔道，“爹爹瞧你每日待在书房里，也不来书房里透透气，想着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请了个大夫给你瞧瞧。”
　　“余小姐，在下是令尊请来的大夫，恕在下学艺不精。”言化闻言向余晚韵行了个礼，垂首时悄悄打量着这个姑娘。
　　她看上去正值芳华，秋水剪瞳，朱唇若丹，青丝如瀑，是一派被娇养长大的小姐形象。
　　看来这余家老爷对夫人和女儿确实很好。
　　他静静地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直低着头，再抬首时眼角有些微红。
　　“哥哥，你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吗？”余晚韵清甜的声音忽然响起。
　　眼前的这个大夫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怎么就独自出来问诊了，方才抬头时她还发现那人的眼角有些红，好像哭过了一样。
　　“哦，我没事，”言化笑了笑，又疑惑道：“小姐...方才叫我哥哥？”
　　“有什么问题吗，哥哥看上去比我大呀。”余晚韵笑盈盈地看着他。
　　言化的一双眸子闪了闪。
　　自己比她大？怎么可能？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走近一步，道：“在下先为小姐诊脉吧。”
　　“哦。”余晚韵乖巧地应了一声，一双大眼睛却在他诊脉时咕噜噜地转着看他。
　　言化诊得有些走神。
　　待他反应过来，又换了另一只手腕。
　　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啊，他内心暗自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转身对余风吟道：“小姐的身体目前来说没有什么大问题，老爷可否允许在下问小姐几个问题？”
　　余风吟含笑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他时却带了些警告。
　　言化与他对视时，那抹目光突然让他觉得有些烫人，让他莫名想错开。
　　“小姐常年待在房间里，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呢？看书或者做女红吗？”
　　余晚韵闻言愣了愣，道：“看书？可是我不太识字，女红我也还没学，这些不是以后学的吗？”
　　不识字？怎么会不识字？
　　他先前的猜测隐隐被证实。
　　“那小姐是在——”
　　“我等我娘啊。”余晚韵的语气有些调皮。
　　“可是贵夫人不是...”
　　“不瞒大夫，晚韵她娘年轻时性子是骄纵了些，与我成婚后，偶尔拌嘴不顺了，就闹闹小脾气搬行李回娘家，每次都是我将她接回来。”
　　“是啊，”余晚韵闻言接着说，“每次阿爹去接阿娘的时候，就让我在西窗下等我娘，还会顺路给我带回来好多好吃好玩的。”
　　说到此处，她又默默埋下了头，语气含着淡淡的哀伤，“可是这次，阿娘好久没回来了。”
　　言化看着她，突然想安慰几句，怎料姑娘却自己抬起头来了，向他露出了一个灿烂明媚的笑。
　　“没关系的，阿娘每次都会回来的，她不会不要我们的，我就一直等着，总会等到的。”
　　言化余光瞥见身后的青衫男子的身体颤了颤。
　　一瞬间，他看向余晚韵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谁知道这个明丽的笑容背后是多少坚强和无奈呢。
　　他忽然开口道：“在下可否知道姑娘芳龄？”
　　直接问姑娘家的年龄是不礼貌的，特别是在这种大户人家。不过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问年龄是最直接了当的方式，眼下整个余宅都在他们的控制下，就算问了余风吟他也不会有丝毫威胁。
　　余晚韵闻言眼神闪过一缕迷茫，而后又变得清明，她道：“六岁啊，哥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果然。
　　他微微闭上眼，眼前闪过余宅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场景。
　　年纪大了却在努力挺直腰板脚步矫健的嬷嬷，明明个子很高却要踮起脚尖修理枝叶的丫鬟，十几年前的园林样式却被认为是时新，以及认为自己只有六岁而且日日在等娘亲回来的余家小姐...
　　他先前曾怀疑过余晚韵智力与年龄不符是脑力发育问题，然而，一幕幕场景的叠加，这种说法便解释不通了，毕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如此。
　　那么，眼下还有几种可能。不过，还要找宗主和晓仙君他们确定。
　　言化向余晚韵行了个道别的礼，示意余风吟跟上，一道出去。
　　到了门口，余风吟却扯了扯他的袖子。
　　余风吟总觉得这个少年仿佛背后有很多的故事，性格也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从他身上入手似乎有风险。不过，是风险，也是机会，这样的人更容易生出其他的心思。
　　言化停下了脚步，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向他，而后灵活地眨了眨，道：“老爷可是还有什么事？”
　　“不瞒这位小公子，确实有，”余风吟有些讪讪地笑了笑，道：“不知——”
　　“老爷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一块儿到我家主人身前说，这样不是可以少说一遍，不是吗？”
　　余风吟还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硬生生地被堵了回去。
　　他不明白这位小公子都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连个机会也不给，就贸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他觉得还可以挽救下，毕竟再成熟，年纪上也是个小孩。
　　想到这里，他态度温和道：“公子——”
　　“老爷年纪大了还是不要乱说话了，小心咬断了舌头半夜被恶狗叼走，那连我也救不回来了。”
　　言化向他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余光瞥了一眼竹林中翩翩飞舞的淡蓝色蝴蝶，而后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反应，径直向东苑门口走了。
　　余风吟莫名其妙被怼，脑子还处于蒙圈状态。
　　年纪大了？
　　咬断舌头半夜被恶狗叼走？
　　连他无力回天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顿觉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怎么如此毒舌。
　　他兀自叹了口气，将什么“背后有很多故事”“性格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通通压了下去。
　　毕竟还是个少年啊，小孩子脾性，余风吟心道。

　　东苑门口。
　　晓清澜和初墨一行人听着蝴蝶传音，都默默蹙眉，没有发话。
　　听到两人从房间出来的对话，晓清澜从喉咙中溢出来一声浅浅的笑。他捅了捅初墨的胳膊肘，道：“你怎么看？”
　　初墨闻言抬眸望向他，道：“谁？”
　　晓清澜笑而不语。
　　初墨沉默半晌，道：“余风吟想瞒着我们做些事。”
　　“那就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看他的动向。”晓清澜接话道，“你觉得，有几种可能？”
　　一旁的段凌歌觉得两人在打哑谜。
　　“莫尚，你懂他们在说什么吗？”段凌歌这次没有传音，直接凑过去和莫尚小声嘀咕。
　　“我也不知。”莫尚道。
　　段凌歌求助失败，他看着远处言化和余风吟似乎已经走过来了，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道：“肯定和言化的问话有关。晓仙君问的应该是余宅的人诡异之处的解释。”
　　“眼下有两种。”初墨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字叩在周围的人耳畔。
　　“哪两种？”晓清澜唇角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眸有些促狭地望着他。
　　“第一种，余宅的人都被做成了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傀儡，不论是动作还是思维都被控制了。”
　　“若是普通的邪术修士，只需判断余宅之人体内是否被植入傀儡丝即可。”
　　“不过，这么多的傀儡，想必不是普通的修士，评断方式想必不会如此简单。”
　　“那第二种呢？”晓清澜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些人被夺舍了。”初墨说的时候有些犹豫，“可是不会如此巧合。”
　　“这两种都不太解释的通，因为余宅所有人看上去都有自己的自主意识，不像是灵魂有异。”
　　他思索了片刻，总结道，有些苦恼。
　　“确实棘手，”晓清澜眉峰微挑，眼中似淬了一层薄冰，旋即嘴角又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不过我觉得，还有一种。”
　　“什么？”初墨闻言眸光动了动，径直望向他。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他缓缓说着，尾掉有些延长，看到了走过来的言化和余风吟，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
　　“失魂症。”
　　余风吟到的时候，刚好听见的就是这句话，和晓清澜淡淡瞟过来的眼神，浑身突然一颤，鞋尖踢到了石子，差点一个滑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