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风过处

34、第三十四章：陷落

　　“失魂症？”段凌歌闻言疑惑道，“什么是失魂症？”
　　言罢，就听见身旁莫尚颇为无语的声音传来，“先前早课的时候先生提到过。”
　　“是...吗？”他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宗主万年冰霜的脸，有些心虚，想再传音问问莫尚，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嘲讽传来。
　　“哟呵，就这样还能留在问道峰，连个课业都记不下来，怕不是走后门的吧，真废物。”
　　段凌歌：！你竟然感当着宗主的面这样说我走后门，不要命了！
　　震惊完后他又觉得不对，因为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
　　他正疑惑着，那道刻薄的声音又传来，“蠢货，别看了，这种问题在我们药宗入门一年就会了，问道峰就养你这种只会吃饭的垃圾吗？”
　　段凌歌觉得毛都要炸了，最重要的是什么叫只会吃饭，他还会做饭好吗！宗主的膳食经常都是他做的！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愤怒了一下，他发现宗主竟然还没反应。
　　段凌歌：？？？
　　他好像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从空气中传来的，而是从胸腔中传到耳畔。
　　言化什么时候知道他的传音口令了！谁告诉他的！
　　难道是...宗主？
　　可宗主会管这种鸡毛碎皮的小事吗？他也没见到宗主单独和言化待过啊，难不成是那日清晨言化来到问道峰之前？
　　那也不对，如果言化那时就知道了，不得一路上逮着他阴阳。
　　他猛地转头看向莫尚，莫尚一脸正气凛然地看着...宗主的后背。
　　“莫尚！”他怒气冲冲的声音通过传音在莫尚身体里响起，“你背叛我！你怎么可以把我的传音口令泄露给言化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你你...你...混蛋！混蛋！混球！混...混账！”
　　骂完了他又觉得不够，继续吼道，“为什么这么做，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我就不和你做朋...”他说到一半又犹犹豫豫地卡壳了，憋了一肚子火气，最后威胁道：“我就不给你做饭！永远！知道吗！”
　　莫尚被骂得默默用手捂住了眼睛，结果是眼不见，心还烦。
　　他扶额片刻，解释道：“我没有主动告诉他。”
　　“没有主动？那就是他威胁你了，你身为君子怎么能够轻易屈从威胁...”他怒气的火苗燃烧到一半又忽地弱了，磕磕巴巴道：“他...他威胁你什么了，不会是给你下毒了吧，那...那你中毒没有啊...你...你怎么不说话....“
　　“那个...你看前面...”莫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前面，什么前面？
　　他倏地发现周围的环境好像有点安静。啊，不只是有点安静，是安静地有点幽森，让他响起了早课打瞌睡、抬头时发现先生正盯着自己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顿觉六道目光只刷刷地朝自己看来，宛如一盆冰块当头浇下，整个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激动？”晓清澜斟酌了下用词，眸光柔和地看向他，眼底有笑意跳动。
　　他方才说完“失魂症”后，就看见几个小家伙眉来眼去的，一定是在偷偷传音了，不过段凌歌就像一只炸毛的小兔子，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讨论问题时不可失神。”初墨的声音冷冷响起。
　　“是。”段凌歌蔫答答地应下，低头看地面，几根手指垂在身侧，快把衣角绞成麻花了。
　　“别那么疾言厉色嘛，教导属下要有耐心，”晓清澜笑着，又微微俯身看向段凌歌，道：“在这种地方啊，如果一不小心乱了心智，很容易被怨灵钻了空子，趁机吸食你的血肉，或者——”
　　“如果是高级修士的话，它们会很喜欢你纯净的灵魄，吸食走一部分饱腹，或者直接全部吞下去，然后占据你的身体，也就是夺舍，知道嘛？”
　　段凌歌顿时感到浑身凉飕飕的，皮肤上汗毛立起，痒痒的，似乎有小虫子爬过。
　　自己当然知道啊，不过挑余宅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说，就有点...恐怖了。
　　“你看，很有效果啊，”晓清澜朝初墨道，“一下子就记住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仅仅为了吓唬小孩子，而是想到，若是真有这么多怨灵和秽物在阵下的空间，一定需要大量的“食物”，而昨晚识灵玉佩并未显示有东西从阵下冒出来。
　　既然没有东西出来“觅食”，那就一定有食物“主动”被丢进去了，这般说话，也是想提醒几位小辈入阵后提高警惕，避开危险。
　　“大家都准备好了吧。”晓清澜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目光却只盯着余风吟一人。
　　余风吟：......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问道：“什么...什么准备？”
　　“都到花园来了，当然是落到你布的阵法里啊。”晓清澜轻轻抓了抓他的肩膀。
　　不过，在余风吟眼里，就是自己的肩膀被一双铁钳钳得生疼，一点动弹不得。
　　“你这个做主人的，这么大的宅院，自然要向我们介绍下你的花园布置了，是吧？”
　　“什么布置，什么阵法，我不知。”余风吟的声音有些冷。
　　“啧，不听话啊。”晓清澜见他如此反应，向初墨扬了扬眉。
　　下一瞬，一道冰冷的苍青色剑意化作数十道长鞭，迅速攀上余风吟的胸膛，旋而蔓延至全身，紧紧缠住他的身体，所过之处结起厚厚的霜雪，宛如楔子一般一点点刺入他的皮肉，脏器如同被绳子活生生绞住、拧紧。
　　“啊！！！”
　　他痛苦地叫着，尖锐刺耳的声音令在场的几个小辈捂住了耳朵，几人全都错开了目光，不忍看他在地上疼痛地打滚，密密麻麻的汗珠爬满了肌肤，五官全都揉到一起。
　　“是要自己主动带路，还是等我们找到了，在这儿被疼死，然后丢进去喂食？”初墨的声音淡淡的，却不带一丝温度。
　　“我...我不知...”
　　一刹那，身上的长鞭宛如一道道藤曼，长出一个个小而锋利的倒刺，就要像他刺入。
　　他猛地瞪大双眼，声音嘶哑而难听，道：“我，我说...你，你先...”
　　“太凶了，缠松些，余家老爷都要喘不过气儿了，还怎么说话。”晓清澜轻轻拍了拍初墨的肩。
　　身上的痛意顿时减轻了许多，余风吟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从脖子梗到双颊被勒得通红，血丝爬了满脸。
　　“我带路，我带路，”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但是，你们能不能答应我，要...”
　　“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初墨在他头顶淡淡道。
　　“我...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几位都是厉害的人物，能不能帮我...帮我...”说到这里，他眼白一翻，似是要晕过去。
　　“你下手也忒重了些，他人都要不行了，还怎么带路嘛。”晓清澜有些逗趣地看向初墨，随后抬指将一缕淡蓝色灵力缓缓注入那人身体里。
　　余风吟顿时有种体力透支又被强行打了兴奋药剂一般，万般痛苦，但眼下起码有力气了。
　　他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说话时语气有些颤抖，“你们能不能帮我保护好院子里那些人，还有...还有我女儿。”
　　“也不是不行，”晓清澜道，“不过这生意也太亏了点，不如作为交换，你将这布阵之人的身份告诉我们如何...”
　　余风吟的目光顿时有一瞬间的躲闪和迷茫。
　　“不要告诉我们你什么也不知道，”晓清澜凝眉看了看自己拈起的指尖，“这余宅，你，和他人，很、不、一、样。”
　　余风吟默默叹了口气，正要启唇，那道如玉石般泠泠好听的声音又响起。
　　“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和我们玩文字游戏，毕竟，做生意要讲底金，而你，没有多少了，我说得对吗？”
　　明明是平和的语气，却让余风吟察觉出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确实知道一些，但不多。”
　　“继续。”晓清澜淡淡道。
　　“那些日子我一直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明白余宅的一切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待到清醒些时，身边的人全都变成了熟悉但陌生的样子。”
　　“我不知道背后究竟是哪个人，还是哪些人，也没有看到来人，只有一道冰冷残酷的声音在我耳边一遍遍响起，告诉我，告诉我...”
　　他说到这里，语句突然变得混乱，神智也有些不清，仿佛受到过巨大的打击导致再也不愿回忆起。
　　“我们在这里，你不必害怕。那道声音告诉你什么？”晓清澜带些安慰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不知为何，余风吟觉得，明明这个蓝衣公子很可怕、而且有些性情无常，可眼下他的声音居然给自己带来了莫名的心安，甚至...有些愿意相信他。
　　余风吟缓缓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道：“具体的我真的记不清了，但大致的意思是，让我守好这个秘密，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这次是那位墨衣公子。
　　“不然，那个声音说，他控制不好，对余宅所有人下手做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好...他，他就是个疯子！疯子！那道声音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得到，那段时日我真的要崩溃了...”
　　“他？”晓清澜的关注点倒不在那道声音提及的威胁方式，他忽然眯起眸子，问道：“你确定，那道声音一直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个东西？”
　　“我...我也不确定，我当时太痛苦了，但应该是...”
　　“行了，带路。”晓清澜倏然舒展了眉眼，冲他一笑，“你还有话没说完，要不，我替你说了吧。”
　　“什么...什么没说完...”余风吟的语气里有些胆怯。
　　“当然是阵法的入口啊，自己的花园怎么不清楚，行了，带路吧，不要——挑战我身边这位初公子的耐心。”言罢，他将余风吟向前一推。
　　身边的人眸子似乎亮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浓密的睫毛遮掩住。
　　余风吟被推地踉跄了一下，他默默理了理衣衫，还是任命地带着几人朝花园的水圃走去。
　　水圃很大，周围环绕着各式各样的假山，朝向各异，有泠泠的喷泉从假山底部冒出来，宛若小小溪流般交叉纵横。
　　余风吟走到一块假山前，将手掌拍在某个凸起的地方，用力将其向某个方向推，霎时间，假山缓缓转动起来。
　　几位小辈顿时睁大了双眸。这假山不仅有底座，底座上还有旋转轴！
　　“咔嚓”一声，假山转到某个地方，像是遇到了凹槽卡住了。
　　紧接着，那方的地面一沉，周围景物骤然扭曲，如同流动的镜面，无数道血色符文爬上假山表面，在半空交织成紫红色蛛网般的结界。
　　余风吟缓缓向后退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准备走向另一个方位的假山。
　　“等等。”晓清澜突然道。
　　“怎么了？”余风吟疑惑着。
　　“答应过的事。”晓清澜言罢，扬手撑起一张巨大的淡蓝色结界笼罩在余宅上空，牢牢地罩住了花园里捆着的人。
　　“你继续。”他淡淡道。
　　余风吟看到那道巨大的、泛着荧光的结界愣神了半晌，随后低头一笑，笑声里竟让人听出了一丝沧桑。
　　“好。”他应道，走向另一座假山，进行了同样的操作。
　　待到移完最后一座假山时，脚下土地突然深陷，形成一个庞大涡旋，一阵阵腥风从四周刮来。
　　竹林的叶子化作一道道飞舞的黑影，宛如一只又一只黑漆漆的眼睛窥视着他们。
　　刹那间，沙飞石走，头顶的天空被暗黑的穹顶遮住，每一缕空气都带着威压，如同一条条锁链，将人困在地上，死死地往土地深处拽去。
　　一道清晰的声音突然响起，应当是用了扩音术。
　　“这个阵，你、进去过吗？”
　　“什么？！”余风吟被无尽的威压压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根本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
　　突然，背后伸出一双手，轻轻将他向水池上空竖起的水墙推去，无数的紫红色符文瞬间包裹了他。
　　“你先帮我们探索一下新的世界啊！”那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喂！”余风吟陷落到水墙当中，张皇焦急的吼声慢慢淡去，不过晓清澜听清了最后一句话。
　　“必须...一个一个入。”
　　一个一个入？他有些好奇，这种入法让他响起了缩地千里阵。
　　但是缩地千里阵的阵图可以从外部改变，从而改变传输地点，那...眼下这个呢？
　　外部这么混乱，他大胆地猜测，这不是引起变动的原因。
　　若是阵门开启一次只有一瞬，而且每进入一个人就会发生轻微的变动，这个说法就解释得通了。
　　那岂不是说明...这个阵法可能会有空间夹层，而且很可能误入导致被空间错乱剪切成碎片。
　　他轻笑一声，起身跃入水墙包裹中，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