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安》问殅

7、破碎的镜像

　　霁月画廊的闭馆铃声已经响过三遍。颜姝站在《玫瑰与荆棘》前，指尖轻轻拂过画框边缘。后脑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医生本建议她再休息两天，但程予安发来的短信只有简单几个字：「今晚八点，画廊见。钥匙的事。」

　　"你迟到了。"程予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颜姝转身。程予安穿着便装，黑色皮衣勾勒出挺拔的肩线，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她的眼下有浓重的阴影，像是很久没睡好。

　　"医生坚持再做个CT。"颜姝解释道，"钥匙的事？"

　　程予安没有回答，而是走向那幅被黑布遮盖的画。她掀开布料，露出那幅五个模糊人影围着玫瑰的画作："徐梦日记里提到的'证据'应该就在这里。"

　　颜姝凑近观察。画上的颜料厚得不自然，尤其是中央玫瑰的部分，几乎立体地凸出画布："下面有东西。"

　　程予安戴上手套，小心地触摸那朵玫瑰。突然，她的指甲碰到了什么，发出轻微的金属声。画布中央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是一把老式钥匙和一个小U盘。

　　"蓝胡子的钥匙。"程予安轻声说，举起那把与林媛案发现场几乎一模一样的钥匙，只是这把的齿纹略有不同，"我妹妹寄给我的那把能打开什么？"

　　颜姝接过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加密文件夹，需要密码才能进入。

　　"试试'玫瑰社'的拼音。"程予安建议。

　　错误。

　　"'SP-0923'？"

　　错误。

　　颜姝思索片刻，输入"程予宁"三个字。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一系列扫描文件——实验记录、医疗报告、银行转账凭证。最上面一份标着"林氏制药与医学院合作项目：SP-0923二期临床试验（保密协议）"。

　　"林氏...林媛家的公司？"程予安的声音紧绷。

　　颜姝快速浏览文件："林国生十年前资助了徐教授的SP-0923研究，目标是开发一种新型抗焦虑药物。但一期临床试验出现了严重副作用..."

　　"幻觉、记忆丧失、顺从性增强。"程予安接上她的话，眼睛盯着屏幕，"所以他们隐瞒了结果，继续在玫瑰社成员身上做非法人体试验？"

　　"不止。"颜姝点开另一份文件，"二期试验显示，高剂量会导致海马体永久损伤，也就是...精神分裂症状。"

　　程予安的手指攥紧了画框边缘，指节发白："所以我妹妹..."

　　"程予宁是第一批发现问题的实验助手。"颜姝打开一份手写笔记的扫描件，"她记录了至少三名受试者出现严重精神症状，准备向药监局举报。然后..."

　　笔记突然中断了，最后一页只有潦草的几行字："林知道了一切。安排'意外'。钥匙在保险箱，密码是——"

　　"是什么？"程予安急切地问。

　　颜姝摇头："后面没有了。"

　　程予安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墙上。画框被震得哗啦作响："六年！我妹妹被他们变成活死人六年，而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找她！"

　　颜姝想伸手安抚她，却在半空中停住了。程予安现在的状态像是一触即发的炸弹，任何触碰都可能引发爆炸。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颜姝轻声说，"而且有了证据。"

　　程予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不够。这些文件只能证明药物有问题，不能直接联系到谋杀案。"

　　"但能解释凶手的动机。"颜姝调出另一份文件，"看这个名单——所有死者都是二期试验的受试者。如果有人想掩盖十年前的事..."

　　"就必须让所有知情者闭嘴。"程予安的眼睛亮了起来，"林媛、白雨晴、苏婉、徐梦...她们都参与了试验。赵雅是实验室助手，而我妹妹..."

　　"是举报人。"颜姝接上她的话，"但为什么现在才灭口？为什么等十年？"

　　程予安思索片刻："也许和这个有关。"她指向屏幕上一份最近的银行记录，"林氏地产三个月前向一个离岸账户转了五百万美元，收款方是'J.Y.医药'。"

　　"赵雅的缩写也是J.Y."颜姝突然想到，"而且她刚从瑞士回来...瑞士以医药研究闻名。"

　　程予安掏出手机拍下关键页面："我们需要查赵雅在瑞士的活动。还有林国生近期的动向。"

　　就在这时，画廊的灯光突然熄灭。两人瞬间陷入黑暗。

　　"停电？"颜姝低声问。

　　程予安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上："太巧了。"

　　黑暗中，颜姝听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是后门被打开的声音。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后脑的伤口突突直跳。

　　程予安贴近她耳边，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有人来了。U盘和钥匙收好。"

　　脚步声从多个方向逼近，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颜姝数了数，至少三个人。

　　"程队长，颜法医。"一个陌生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请把你们拿走的东西交出来。"

　　程予安冷笑："凭什么？"

　　"凭我们有三把枪，而你们没有搜查令。"男人走近几步，手电筒的光直接照在程予安脸上，"私人财产，明白吗？"

　　颜姝眯起眼，试图看清来人的脸，但强光让她什么也看不见。从轮廓判断，是三个穿西装的壮硕男子——职业保镖。

　　"你们是谁的人？"程予安的语气强硬，"林国生？赵世凯？"

　　"聪明人不会问这种问题。"男人伸出手，"东西。"

　　程予安和颜姝交换了一个眼神。寡不敌众，硬拼不是明智之举。

　　"拿去。"程予安突然将档案袋扔向远处。趁着保镖分神的瞬间，她拉住颜姝的手，"跑！"

　　两人冲向侧门。身后传来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颜姝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伤口疼得像要裂开，但她不敢停下。

　　程予安踹开紧急出口，冷风迎面扑来。小巷里堆满垃圾箱，为她们提供了掩护。她们七拐八绕，直到确认甩掉了追兵，才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停下。

　　"你没事吧？"程予安喘着气问，目光落在颜姝苍白的脸上。

　　"没事。"颜姝勉强站直，"但他们拿走了证据..."

　　程予安狡黠一笑，从内衣里掏出U盘："调包计。他们拿走的是我昨天点的外卖收据。"

　　颜姝忍不住笑了，随即因为头痛而皱眉："接下来怎么办？"

　　"先离开这里。"程予安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我家。那里安全。"

　　程予安的公寓出乎意料地整洁。浅灰色沙发，原木色书架，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照。唯一显得凌乱的是餐桌——堆满了案件资料和照片。

　　"随便坐。"程予安丢给她一条毛巾，"我去泡咖啡。"

　　颜姝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目光扫过那些资料。大部分是程予宁失踪案的调查记录，还有一些关于玫瑰社成员的背景调查。最引人注目的是贴在白板中央的一张照片——五个年轻女孩在校园里的合影，每个人脸上都用红笔画了叉，只剩下徐梦还"活着"。

　　现在，连徐梦也成了第五个受害者。

　　"黑咖啡，不加糖。"程予安递给她一个马克杯，在她对面坐下，"看出来了？"

　　"你在独自调查你妹妹的案子。"颜姝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多久了？"

　　"从她失踪那天开始。"程予安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六年两个月零十四天。"

　　屏幕上再次显示那些机密文件。程予安点开一张实验记录表："看这个。SP-0923的主要作用是增强受试者的'服从性'和'记忆可塑性'——换句话说，让人更容易被操控和洗脑。"

　　颜姝凑近屏幕："所以凶手可能利用这种药物让受害者顺从...然后毒杀她们？"

　　"不仅如此。"程予安调出另一份文件，"赵雅最近半年从瑞士带回了一种改良版SP-0923，代号'玫瑰之吻'。据说是无色无味，可以通过皮肤吸收。"

　　颜姝突然想起什么："苏婉说她被'玫瑰公主'注射了什么...但尸检显示她体内药物浓度远低于致死量。"

　　"因为药物本身不是用来杀人的。"程予安的眼睛在屏幕光下闪烁着冷光，"是用来让她们乖乖赴死的。"

　　这个想法令人不寒而栗。颜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所以凶手可能是..."

　　"知道药物特性并能获取它的人。"程予安调出一张名单，"林国生、赵雅、徐教授...还有我妹妹，如果她神志清醒的话。"

　　颜姝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人。"

　　"谁？"

　　"徐梦。"颜姝指着实验记录，"她是后期主要记录员，了解所有药物特性。而且她的自杀...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伪造的。"

　　程予安皱眉："但法医确认——"

　　"我就是法医。"颜姝打断她，"记得吗？徐梦手腕的割伤方向不对——如果是自杀，伤口应该是从手腕向手肘方向倾斜，但她的伤口几乎是垂直的。"

　　程予安猛地站起来，开始在狭小的客厅里踱步："所以徐梦可能还活着？或者她的'自杀'是凶手布置的？"

　　"都有可能。"颜姝站起身，却因为突然的眩晕而踉跄了一下。

　　程予安迅速扶住她："你的伤..."

　　"没事。"颜姝试图站稳，却发现自己靠在程予安怀里。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程予安的呼吸拂过她的嘴唇，带着咖啡的苦涩香气。

　　时间仿佛静止了。颜姝能看到程予安琥珀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某种电流般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动，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麻。

　　程予安缓缓低头，颜姝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刻。

　　程予安咒骂着接起电话，表情迅速变得凝重："什么时候？...地址？...好，马上到。"

　　她挂断电话，脸色阴沉："第四起命案。徐教授的女儿...或者说，我们以为的徐梦。"

　　"什么？"

　　"尸体被发现在医学院实验室，打扮成'白雪公主'。"程予安抓起外套，"但问题是...徐教授刚刚确认，那具尸体不是他女儿。"

　　颜姝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徐梦还活着...而且可能是凶手？"

　　"或者下一个受害者。"程予安递给她外套，"走吧，法医大人。游戏升级了。"

　　雨又开始下了。两人冲进夜色中，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几乎发生的吻。但某种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就像化学反应中那个决定性的瞬间，两种物质在临界点上相互交融，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