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专案组》青铭笺

9、第二位受害者（一）

　　法医解剖室里冰冷的空气似乎凝固成了实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李婷年轻却已失去生机的躯体躺在不锈钢台面上，像一尊被暴力损毁的瓷器。老张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她紧握的左手手指，强光灯聚焦在那片沾染了泥土和暗红血污的指甲缝隙。
　　林薇站在解剖台旁，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李婷的脖颈处——那道深可见骨的致命切口，那狰狞外翻的皮肉，那熟悉的、带着焦黑碳化边缘的扭曲十字架烙印……每一个细节都在疯狂地撕扯着她脑中那道名为“妹妹”的血淋淋的伤疤。二十年前，林蕊也是这样被发现的，同样的致命伤，同样的烙印，同样的……年轻。
　　当老张用棉签仔细清理李婷左手无名指指甲缝时，林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在那具躯体僵硬的姿态上。与首案被害人周晓雯被发现时无规律的俯卧不同，李婷的尸体被刻意摆放过——她呈一种怪异的蜷缩侧卧状，头微微后仰，露出脆弱的脖颈，一条手臂被压在身下，另一条则弯曲着搭在胸前，手指微微蜷曲，像是在指向什么，又像是在徒劳地抓握着虚空。
　　这个姿势…林薇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她猛地翻开随身携带的、那份几乎被翻烂的【暗影案】卷宗，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迅速翻到记录第二位受害者（她妹妹林蕊）现场情况的页面。黑白档案照片上，林蕊的尸体，赫然也是以几乎完全相同的蜷缩侧卧姿态被发现的！头后仰，手臂的摆放位置，手指蜷曲的角度…分毫不差！
　　“轰——！”一声巨响在林薇脑中炸开！她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不是模仿，这是亵渎！是对她妹妹，对她这个幸存者最残忍、最直接的凌迟！凶手在用这种方式，将二十年前的噩梦血淋淋地、精准无比地复制到她眼前！
　　“呕…”林薇猛地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器械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组！”旁边的警员惊呼。
　　老张也停下了动作，担忧地看向她。
　　苏凉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脸色同样苍白，她的目光在林薇、尸体、以及林薇手中那份翻开的卷宗照片之间快速移动，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深切的、感同身受的痛苦。她似乎想上前，但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
　　林薇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压下那股灭顶的眩晕和恶心。她站直身体，脸色铁青，下颌线条绷紧如刀锋，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她推开试图搀扶的警员，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继续！张老，继续！”
　　老张叹了口气，重新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从李婷指甲缝里清理出的几缕极其细微的纤维状物质，放入透明的物证袋。纤维颜色很深，在强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深蓝光泽，夹杂着一些灰白色的杂质。
　　“指甲里有东西，”老张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凝重，“看起来像是…某种织物的纤维，颜色很深，可能是深蓝或藏青，质地…有点特殊。”他示意助手将物证袋拿到高倍显微镜下初步观察。
　　林薇的目光也死死盯着那个物证袋。指甲缝里的残留物！这会是突破口吗？二十年前林蕊的尸检报告里，有没有类似的发现？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卷宗里的每一个字。似乎…没有明确记载！这是一个新线索？还是当年被忽略了？
　　技术员在显微镜下观察了片刻，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张老，林组，这纤维…颜色是深蓝色没错，但成分…初步看，不像是常见的棉麻毛丝。结构有点奇怪，像是…合成纤维？混纺？还需要实验室做更精确的色谱和成分分析。”
　　深蓝色合成混纺纤维？林薇的心跳加速。这会是凶手衣物上刮蹭下来的吗？她立刻下令：“标记清楚！立刻送实验室最高优先级分析！对比市面上所有深蓝色合成混纺面料来源！特别是工作服、制服类！”
　　就在这时，老张已经完成了对李婷左臂内侧的检查。他清洗掉污渍，强光下，靠近肘关节内侧的位置——那个只有原始卷宗才记录的、极其细微的斜向下划痕，再次清晰地显现出来！位置、角度、深度，与首案周晓雯、与二十年前林小曼和林蕊身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划痕…也有。”老张的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
　　完美复刻。又一次。林薇的心沉入谷底。凶手的“仪式”严谨得令人发指。
　　解剖结束，除了那深蓝色的神秘纤维和复刻的划痕，依旧没有发现指向凶手的直接生物证据。凶手如同一个在黑暗中精准操控提线的幽灵。
　　回到市局，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第二位受害者的出现，凶手对林蕊死亡姿势的精准复刻，像一记记重拳砸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上，更砸在林薇的灵魂深处。技术组灯火通明，全力分析那深蓝色纤维；外围排查组疯狂地梳理李婷的社会关系和案发前活动轨迹；内部泄密排查组的气氛则更加紧张，无形的猜疑如同毒雾般弥漫。
　　林薇将自己关在独立隔间里，面前摊开着李婷案发现场的照片和她妹妹林蕊当年的现场档案照片。两张照片上，那几乎重合的蜷缩侧卧姿势，像两把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她闭上眼，妹妹林蕊最后那个阳光般灿烂的笑脸与照片上冰冷僵硬的尸体反复重叠，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撕裂。
　　“咚咚。”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林薇猛地睁开眼，眼中的血丝尚未褪去，厉声道：“谁？！”
　　“是我，苏凉。”门外传来清冷平静的声音。
　　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进来。”
　　门被推开，苏凉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沉静的专注。她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大办公室的嘈杂。
　　“林组长，”苏凉走到林薇办公桌前，没有寒暄，直接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林薇，“关于李婷指甲缝里发现的深蓝色纤维，结合现场环境和死者挣扎痕迹，我有一个初步的推断方向，想跟你汇报一下。”
　　林薇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接话，示意她继续。
　　苏凉点开平板上的几张现场照片和纤维显微图。“凶手在制服李婷时，双方必然有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和撕扯。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极大概率是来自凶手当时所穿的外套、袖子，或者…戴的手套内衬。深蓝色，合成混纺，这种材质和颜色，常见于…”她停顿了一下，调出一张图片——是几种不同款式和品牌的工装夹克、安保制服以及…警用作训服（冬季款）的局部特写，颜色都是深蓝或藏青，材质标注多为涤纶、锦纶等合成纤维混纺。
　　“工装、安保制服、甚至…警用冬季作训服？”林薇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锐利如刀。警服？这个指向性太敏感了！尤其是在内部泄密疑云笼罩的当下！
　　“这只是一种基于常见服饰的可能性推测，并非定论。”苏凉立刻补充，语气依旧平稳，“具体还需要等实验室的精确成分比对。但颜色和初步的材质指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排查方向：凶手可能穿着此类制服便于夜间活动不引人注目，或者…他的职业本身就与这类制服相关。”她的分析逻辑清晰，似乎完全出于专业角度。
　　然而，林薇心中的警铃却疯狂作响！警服？苏凉在这个时候，抛出“警服”这个可能性，是无心插柳，还是…刻意引导？将怀疑的矛头，进一步指向警队内部？甚至…是在为她自己可能的“内部人”身份打掩护？毕竟，她父亲曾是警察，她对警队体系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