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专案组》青铭笺

10、第二位受害者（二）

　　“知道了。”林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等实验室结果出来再说。”她下了逐客令。
　　苏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林薇冰冷的神色，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还有…林组长，”她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一些，“关于尸体姿势…请节哀。”她的目光落在林薇桌上那两张并排放置的现场照片上，眼中掠过一丝真切的复杂情绪。
　　林薇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节哀？这个词语从苏凉口中说出来，在此刻显得如此刺耳。她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用更冰冷的声音道：“出去。我要看报告。”
　　苏凉默默收起平板，转身离开了隔间。
　　门关上的瞬间，林薇压抑的怒火和痛苦几乎喷薄而出。她猛地抓起桌上那份记录林蕊案发现场细节的原始法医报告副本（她特意调阅的最初版），目光如同扫描仪般，一行行地掠过那些熟悉的、带着陈旧油墨味的文字描述。她要确认，二十年前，林蕊的指甲缝里，到底有没有类似的残留物记录！
　　报告很详细。现场勘查部分…没有。尸表检验部分…林薇的目光死死钉在关于“指甲”的描述上：【双手指甲完整，无破损，甲缝内未见明显异物及皮屑组织残留。】没有！二十年前林蕊的指甲缝里，是干净的！没有任何类似深蓝色纤维的记录！
　　这个发现让林薇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证明这深蓝色纤维是“倒影杀手”自己留下的新线索。然而，就在她准备合上报告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报告下方一行不起眼的备注小字。那似乎是后期整理档案时，某个技术员随手写下的补充：
　　【注：被害人（林蕊）衣物（浅蓝色连衣裙）左袖口处，发现少量附着黑色棉絮状纤维，已提取送检，未检出有效DNA，来源不明。】
　　黑色棉絮状纤维？附着在林蕊的袖口？林薇的心猛地一跳！这个细节在后续的汇总报告和对外通报中从未提及！她立刻调出李婷的现场勘查初步报告。技术员在描述李婷衣物（一件米白色针织衫）时，提到：
　　【衣物表面有挣扎导致的泥土污渍和褶皱，未发现明显外来纤维附着】。
　　不对！林薇的神经瞬间绷紧！凶手如此执着于复刻每一个细节，包括那个微乎其微的划痕，为什么偏偏遗漏了林蕊袖口曾有“黑色棉絮状纤维”这个细节？李婷的衣物上却干干净净？是凶手不知道这个细节？还是…这个细节本身就有问题？
　　她立刻抓起电话，拨通了档案资料中心老赵的号码，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老赵！立刻！马上把‘暗影案’第二位受害者林蕊的原始现场勘查记录和最初法医报告的纸质存档调出来！特别是关于她衣物上发现纤维的那部分原始记录和提取物标签！我要看原件！现在！”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林薇在隔间里烦躁地踱步，苏凉刚才关于“警服”的推测、深夜调阅陈国华档案的监控画面、以及此刻新旧两案在“衣物纤维”这个细节上出现的诡异差异，在她脑中疯狂搅动，形成一团巨大的、充满危险的迷雾。
　　十几分钟后，老赵亲自将一份用密封袋装着的、泛黄发脆的原始记录纸送了过来，上面还贴着当年的物证提取标签复印件。
　　林薇几乎是抢过密封袋，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文件。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直接翻到记录林蕊衣物检验的那一页。泛黄的纸张上，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
　　【…被害人衣物（浅蓝色连衣裙）左袖口肘部位置，发现少量附着黑色絮状物，肉眼观察为棉质纤维，已编号SY-V02提取…】
　　旁边贴着的物证标签复印件上，清晰地写着：
　　【物证编号：SY-V02】
　　【名称：黑色棉质纤维（被害人林蕊袖口提取）】
　　【提取人：陈国华】
　　【提取日期：200X年X月X日】
　　提取人赫然是陈国华本人！
　　黑色棉质纤维！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是黑色！棉质！
　　可是…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她的目光死死盯在物证标签下方，那个小小的、用于记录物证实际封存状态的【封存前确认】签名栏上！那里，一个熟悉的签名映入眼帘——【复核：李卫国】。李卫国，是当年跟随陈国华的老技术员，几年前已经退休。
　　而真正让林薇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李卫国签名旁边，用红笔手写的一行极其潦草、几乎被忽略的小字备注：
　　【注：纤维实际观感深蓝近黑，灯光下泛蓝光，疑为深蓝色混纺腈纶，非纯棉。已记录，待复检。】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问号。
　　深蓝近黑？腈纶混纺？！
　　林薇的脑子“嗡”的一声！不是黑色棉质！是深蓝色腈纶混纺！和现在李婷指甲缝里发现的纤维特征高度相似！而当年，这份原始记录里技术员李卫国的关键备注，在后续的汇总报告和档案流转中，竟然被简化或忽略成了“黑色棉质纤维”？！为什么？是工作疏漏？还是…有人刻意模糊了这个细节？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眼前这份原始记录和标签复印件，与她七个月前调阅时看到的、存档在加密柜里的那份，在关于纤维的描述上，出现了微妙的、但足以颠覆认知的差异！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看到的存档报告里，关于纤维的描述只有【黑色棉质纤维】这几个字，根本没有李卫国这条深蓝色的备注！
　　有人…篡改了原始档案的存档副本？！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林薇瞬间手脚冰凉！谁有能力、有动机这么做？陈国华？他是提取人！还是…档案管理员？或者…是此刻正坐在外面办公室里的、那个对原始卷宗异常执着、并拥有高级权限的苏凉？！
　　“倒影杀手”留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新线索！他是在用一种极其险恶的方式，揭露一个被掩盖了二十年的错误！他完美复刻了当年林蕊的死亡姿势，却在“纤维”这个细节上，故意没有复刻档案记录中的“黑色棉质”，而是留下了真实的、与当年原始记录中李卫国备注相符的“深蓝色混纺腈纶”纤维！他是在用李婷的尸体和指甲缝里的东西，嘲笑着警方，嘲笑着档案记录的错误！他在说：看，你们连当年的真相都没搞清楚！你们记录的都是错的！
　　这个“错误”的线索，根本不是指向凶手，而是指向了二十年前“暗影案”调查中可能存在的巨大黑幕和档案篡改！
　　林薇猛地抬起头，隔间磨砂玻璃门外，苏凉模糊的身影正坐在她的工位上，低头看着什么。林薇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几乎要穿透玻璃！苏凉…你七个月前调阅原始卷宗，是不是就发现了这个被篡改的痕迹？你父亲苏明远的被开除，是不是也和这个被掩盖的“深蓝色纤维”有关？你接近陈国华的档案…是不是在找他篡改证据、掩盖真相的把柄？！
　　而“倒影杀手”…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被掩盖的真相的？他和苏凉…到底是什么关系？！
　　巨大的阴谋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薇。她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残忍的模仿犯，更是一个洞悉了二十年前警方内部秘密、并以此作为武器的复仇者！而苏凉，这个身份成谜、行为诡秘的侧写师，正站在这个风暴漩涡的最中心！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打断了林薇翻江倒海的思绪。她一把抓起听筒。
　　“林组！实验室紧急报告！”电话那头传来技术组负责人急促的声音，“李婷指甲缝里提取的深蓝色纤维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是60%腈纶，35%棉，5%氨纶的混纺材料！而且…我们在纤维内部，检测到极其微量的…一种特殊工业润滑剂的残留成分！这种润滑剂，只用于特定型号的大型印刷机械轴承！”
　　特殊工业润滑剂？大型印刷机械？！
　　这个全新的、完全出乎意料的指向，像一道撕裂迷雾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薇脑中纠缠的乱麻！这不再是关于二十年前的旧账，这是一个全新的、属于当下凶手的痕迹！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查！全市所有使用这种大型印刷机械的工厂、企业！特别是…夜班工作人员！名单！立刻给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