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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姜浪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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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六年级生日那天,行李箱的滚轮碾过玄关地砖,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蹲下来帮她系歪了的鞋带,指尖触到她脚踝上那道爬树留下的疤——像条淡粉色的蜈蚣,是我去年没看好她的证明。
“哥要去斯坦福附中了。”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在说“去楼下买瓶酱油”,可喉结滚动的弧度骗不了人。
薇薇正专注地舔着奶油蛋糕,鼻尖沾着点白色,闻言只是眨眨眼:“那你还会给我抢小卖部最后一袋草莓牛奶吗?”
我没回答,只是把口袋里的备用钥匙塞进她书包侧袋。钥匙扣是她画的向日葵,颜料已经被摩挲得发浅。父母在客厅里和付家夫妇谈笑风生,“小浪去了那边,野薇就拜托你们多照拂”的声音飘过来,像根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飞机起飞时,他看着舷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突然想起今早帮姜野薇整理书包时,看见她日记本里画的简笔画:两个小人手拉手站在槐树下,旁边写着“要永远在一起”。笔尖戳破了纸页,像他此刻的心情。
国外的日子被SAT、托福和父母刻意营造的“精英氛围”填满。每次视频,姜野薇都在笑,举着满分试卷晃给他看,说“付沉舟又被我怼了”,说“巷口张奶奶的麻糍加了新桂花”,绝口不提寄宿学校的熄灯后,她会不会抱着他们合照偷偷哭。
直到某天,付沉舟的邮件突然跳进来,只有一张照片:姜野薇蹲在画室角落,校服外套上沾着丙烯颜料,手里攥着半块过期的杏仁巧克力——是他临走前给她囤的货。照片下面有行字:“她今天又和欺负转学生的人打架了。”
我盯着照片里她发红的眼角,突然把刚拿到的奥数竞赛金奖证书扔进垃圾桶。时差七小时,我在地球的另一端解出最难的题,却算不出该怎么跨过太平洋,擦掉她脸上的泪。
自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七年后我回国,西装袖口的镀金纽扣硌得慌。在市一中礼堂看见姜野薇的瞬间,我差点没认出来:银灰发梢扫过锁骨,校服外套系在腰间,露出的腰线上挂着条宝格丽项链——是他托人带回来的成人礼礼物,她却戴得像条普通的铁链。
她拽着话筒骂他“装清高”时,我盯着她耳尖的红,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抢我冰棍,被噎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那天在主席台后台,我想把藏在西装内袋的信封给她——里面是我攒了七年的奖金,密码是她的生日——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爸妈让我……”
“谁要你们的钱?”她冷笑,转身时发梢扫过我的手背,带着股淡淡的烟草味。我僵在原地,才发现自己连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都不知道。
联姻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巴黎看展。手机屏幕上,姜野薇穿着香槟色礼服站在付沉舟身边,无名指上的鸽血红宝石刺得他眼睛疼。母亲在电话里说“这是家族最好的选择”,我捏着手机走到塞纳河畔,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凌晨,我偷偷溜进姜野薇房间,在她枕头下塞了张纸条:“哥会回来接你。”
我终究是食言了。
婚礼当天,我看着姜野薇接过戒指时平静的脸,突然冲进休息室,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拍在她面前。纸页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被水洇过——是我当年在机场哭花的。
“跟我走。”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私人飞机在停机坪,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姜野薇盯着纸条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点头,她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和我记忆里舔蛋糕的小女孩重叠,又陌生得让人心慌:“哥,你以为现在带我走,就能抵消这七年吗?”她把纸条推回来,“你和爸妈一样,都觉得我是可以随意安排的棋子。”
我看着她转身走进宴会厅,背影挺得笔直,像株被暴雨打歪却不肯弯腰的向日葵。口袋里的机票被攥得发皱,目的地是她小时候说过最想去的冰岛——他查过,那里的夏天,午夜也有太阳。
后来在ICU外,我看着付沉舟红着眼守在病床前,突然觉得无比讽刺。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她:付沉舟把她锁在镀金牢笼里,我把她丢在回忆里七年,最后殊途同归,都成了刺向她的刀。
姜野薇的葬礼上,我没去也没哭。只是在整理她遗物时,发现那把我临走前给的钥匙,被她用红绳系着,挂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钥匙扣上的向日葵颜料早已磨尽,露出底下苍白的塑料底色。
我把钥匙揣进西装内袋,和那张没送出去的机票放在一起。从此,地球两端的时差还在,只是那个等我回家的小女孩,再也不会站在巷口,举着融化的草莓牛奶朝我笑了。
飞机再次起飞时,我看着舷窗外的云层,突然明白:有些亏欠,时差补不了,距离跨不过,只能带着它,在余生里反复凌迟。
“薇薇,如果再来一次哥不会在3岁的那个雨天去公园捡到那个纸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