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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番外之付沉舟 ...

  •   铁链勒进第七道骨缝时,我数清了气窗上的铁锈——一共三十七片,像姜野薇画向日葵时总爱点的金色光斑。
      地下室的霉味里混着雨水的腥气,让我想起七年前那个决定一切的午后。管家把姜野薇的画室监控录像放在我桌上,屏幕里她正对着向日葵草稿笑,笔尖的柠檬黄颜料滴在画纸上,晕开的形状像颗小小的太阳。
      “少爷,陆锐航那边已经谈好了。”管家的声音带着请示的谨慎,“他妹妹的手术费,付家可以全包。”
      我盯着屏幕里姜野薇歪头画画的样子,突然想起她昨天在物理课上转笔的弧度——那时她还会对着我笑,会把橘子糖偷偷塞进我课本,会说“付沉舟你解不出这道题的样子像只笨狗”。心理医生说她的抑郁症需要“温和的刺激”,我摸着口袋里她落下的向日葵胸针,突然觉得,只要能让她重新笑起来,哪怕用别人的名字当药引,也没关系。
      这是一切的开端。
      我让管家查了她的课表,知道每周三下午她会去图书馆;我翻遍她的画具箱,记住她前一天刚画过向日葵;我甚至让陆锐航对着镜子练了三十遍笑,只因为她曾说“右边有梨涡的笑最好看”。那天我躲在图书馆三楼,看着陆锐航把黑底橙纹的伞塞进她手里,看着她捏着伞柄转身时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掌心里的胸针烫得厉害——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连阳光都会为她让路。
      最初的日子是甜的。
      监控里的姜野薇开始频繁地笑,会对着陆锐航送的红豆沙麻糍眯起眼睛,会在画室里哼起跑调的歌。我把这些画面存在加密硬盘里,深夜反复播放,看她接过陆锐航递来的颜料时泛红的耳尖,看她把那把向日葵伞靠在画室墙角最显眼的位置,看她在日记里写“今天的阳光很暖”。
      管家说:“少爷,您要的效果达到了。”可我看着屏幕里陆锐航帮她挑掉牛肉面里的香菜,突然把手里的钢笔捏断了。墨汁溅在《出国》的大纲上,“让姜野薇看清陆锐航不可靠”几个字被染成黑色,像我当时心里蔓延的毒。
      嫉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看到她把陆锐航画的速写夹在《月亮与六便士》里,或许是听到她在画室里喊“陆锐航你看我画得好不好”,又或许,是发现她再也没往我课本里塞过橘子糖。我开始修改《出国》的情节,在里面写陆锐航收了付家的钱,写他接近她只是为了妹妹的手术费,写他对着管家的指令念台词——我要让她知道,这束阳光是假的,只有我才是真的。
      可《出国》没能如我所愿。
      她甚至在日记里写“这作者肯定没被人真心对待过”,字迹后面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刺痛了我的眼睛。
      陆锐航来找我时,袖口还沾着姜野薇给他贴的创可贴:“付沉舟,你收手吧,她好像有点喜欢我了。”
      我看着他手腕上那道为姜野薇挡碎玻璃留下的疤,突然让管家订了最早去巴黎的机票。
      “把他送走。”我对着监控里姜野薇空荡荡的画室说话,那里还放着那把向日葵伞,“告诉她,他拿到了巴黎美院的offer。”
      陆锐航走的那天,姜野薇把自己关在画室。监控里她对着那把伞哭了很久,手指一遍遍摩挲伞骨上的锈迹,像在确认什么。我站在画室门外,听着里面颜料管摔碎的声音,突然想推门进去说“别哭了”,却在摸到口袋里她画的我的丑速写时停住了脚步——那张画里,我嘴角被她画了个浅浅的梨涡,是她偷偷加的,也是我从未敢在她面前展露的形状。
      我以为陆锐航走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我开始陪她去画室,笨拙地学着调颜料;我把她讨厌的薄荷糖从家里清出去,冰箱里塞满橘子味的汽水;我甚至在她抑郁症发作的深夜,坐在她床边读《月亮与六便士》,尽管我的声音比地下室的铁链还冷。她有时会对着我笑,会在我熬的粥里加山药,会说“付沉舟你今天好像没那么讨厌”。
      可那道笑里总隔着什么。
      就像她衣柜最深处,那把永远锁着的向日葵伞;就像她画的所有向日葵,花盘都朝着窗外,从不看我站的方向。
      直到我和姜野薇吵架时何然杰出现在画廊。
      那个男模有着和陆锐航相似的浅灰色连帽衫,笑起来右边也有个梨涡。我在监控里看到他递给姜野薇一杯拿铁,看到她接过时没有像对别人那样皱眉,突然砸碎了书房所有的玻璃。管家冲进来看见我正撕陆锐航的巴黎画展门票,碎片划破手心,血珠滴在“蒙马特日出”几个字上,像幅被毁掉的画。
      “把他接回来。”我对着流血的手心说话,声音像淬了冰,“告诉陆锐航,他妹妹的后续治疗,我包了。”
      陆锐航回来那天,姜野薇正在画《未寄出的信》。画布上的向日葵开得诡异,花盘里藏着张模糊的脸,像我,又像陆锐航。他走进画室时,她的画笔突然掉在地上,颜料溅在他的浅灰色连帽衫上,像朵开败的花。
      我躲在二楼窗帘后,看着他们站在画前沉默,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拙劣的导演,反复修改剧本,却把主角逼进了死胡同。
      《出国》的最终章写不下去了。
      我原本想让陆锐航亲口承认“一切都是算计”,想让姜野薇扑进我怀里哭,想告诉她“只有我不会骗你”。可当陆锐航真的跪在她面前,把管家给的汇款单摔在地上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转身看向我的方向——仿佛早就知道窗帘后藏着一双眼睛。
      她开始把自己锁在画廊,对着那幅《未寄出的信》发呆。向赢雯把管家的证词录音带给她的那天,我正在厨房给她炖安神汤。砂锅摔在地上的瞬间,我看见她眼里的光彻底灭了,像被暴雨浇熄的篝火。
      “付沉舟,你把我当什么?”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手里攥着那把生锈的向日葵伞,“提线木偶吗?”
      我想说不是的。想说我最初只是想让她笑;想说看到她对着别人笑时,我嫉妒得快要发疯;想说写《出国》时,我在每个“恶毒NPC”的字里都藏了她的名字;想说把陆锐航送走又接回,只是怕她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变成她眼里更浓的厌恶。
      后来我把她锁在别墅。
      我以为只要把她困在看得见的地方,就能一点点捂热她的心。我给她买所有喜欢的颜料,在画室天窗种满向日葵,甚至学着陆锐航的样子对她笑。
      后面她经常想自杀都被我拦着,后面他有了我的骨肉,我本以为他不会有那种念头了。
      可她越来越沉默,画的向日葵越来越枯萎,最后一次见她笑,是在她在他的怀里,颈间淌着温热的血,染红了我的白衬衫。
      “付沉舟,你看。”她笑着流泪,血珠滴在向日葵画纸上,“这样,就再也没人能摆布我了。”
      铁链突然从手腕滑落。
      我拖着断了的腿爬到那幅向日葵画前,玻璃片划开动脉的疼让我清醒。气窗透进的雨丝落在画里的向日葵上,像给枯萎的花浇水。我想起最初那个午后,我只是想让她笑一笑,像幼儿园时那样,举着橘子糖对我喊“付沉舟你看像不像太阳”。
      原来有些光,一旦点亮,就再也归不了自己。
      原来有些爱,一旦用了算计,就只能长成带刺的向日葵,扎得两个人都体无完肤。
      雨停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姜野薇站在画室门口,手里举着那把黑底橙纹的伞。阳光透过伞面的破洞,在她银灰色的发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她最初笑起来的样子。
      “付沉舟,”她的声音带着雨珠的湿意,“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我回头,是想把伞分给你!一半。”
      这次,我终于能对她说:“好啊。”
      血在身下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气窗里漏下的最后一缕光。我想起她最后画的那幅向日葵,花盘终于转向了画室中央——那里曾放着我给她剥的橘子,熬的粥,和一本写满笨拙爱意的、未完成的《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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