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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事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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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陈光最后看到的人不是陈海波,这个推论成立之后,死亡时间陡然缩短到1号晚上20点到2号凌晨1点28。
 
 一个,是陈海波最后一次出现在黑独山监控里的时间。
 一个,是凶手伪装的陈海波第一次出现在公路监控里的时间。
 
 “这么看来,就是那天晚上进去就被杀了。”
 “凶手杀了人,然后换上死者的衣服跑出来。但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搬尸体起来换衣服?”
 “换外套就够了。死者的裤子和里面那件都是工人服,很多人都有。”
 “但凶手又是怎么进去的呢?会不会是保安亭里的人?”
 “虽然看不到脸,但从体型上来看,跟笙姐的侧写还挺吻合的。”
 
 “凶手扔给陈光的那半包「腊梅」我带回来了。”
 赵与陈述到:
 “陈光前天抽完扔在垃圾桶里,还没倒。上面有可能检测出凶手的DNA。加上死者身上的衣物检测和掉落的毛发检测,也能提取出DNA。”
 
 柳回笙也更新了自己的侧写结果:
 “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侧写内容有进一步的补充,综合所有线索,我认为凶手画像为:男性,18-30岁,身高170-175,体型偏瘦,左撇子,不吸烟。挖矿事件知情人,很可能是矿工或者矿工家属。”
 
 说完,谢可小心翼翼提出一个疑问:
 “笙姐,不吸烟这一点是不是有待商榷呀?凶手不是也带烟了吗?还拿去给陈海波。”
 
 这一点的确容易引起争议,谢可说完,一旁的刑警也点头表示同意:
 “也有可能他是抽烟的,只是刚好那天晚上没抽,所以那包金山寺才只抽了陈海波那一根。”
 
 柳回笙不以为然:
 “那包「金山寺」的确是凶手买的,但是买去跟陈海波拉拢关系的。如果他有抽烟的习惯,一包价格不错的新烟开封,通常是一人一根。而正是因为凶手买的是「金山寺」,而不是陈海波平时抽的「腊梅」,更加说明,他对烟并不了解。只是去买了一包价格比较高的烟,拿去跟陈海波套近乎。并在杀人之后,拿走了他的腊梅。”
 
 谢可犯嘀咕:“人都死了,还拿烟干嘛?”
 柳回笙解释:“常理来讲是不需要。但,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谢可突然灵光一闪:
 “噢——我知道了!他要拿出去给那个保安!”
 
 柳回笙点头,道明这包烟牵扯出来的最终线索:
 “所以,凶手不光跟死者关系好,还知道,他每次出来之后会给保安递烟。”
 
 由此,柳回笙的侧写才会出现那句——挖矿事件知情人,很可能是矿工或者矿工家属。
 
 赵与用油笔在白板上画出简易的人物关系图,箭头的终点都指向一个身份——
 矿队。
 
 “我在群里更新了线索,除了还在执行任务的队员,一组和四组变更一下任务内容——
 一组,继续审讯陈光,让其提供矿队名单。
 四组,前往工地,带矿队的人回来协助调查。老李的二组也在工地,可以跟他们一起合作。稍后我会通知调查陈家村的三组,让他们盘问一下是否有村民知道挖矿事件。”
 
 刚说完,三组就打来了电话:
 “赵队,有新发现。”
 “你说。”
 “死者的老婆「王山红」身上有旧伤。我们追问之下,她承认时常遭受死者陈海波的殴打。”
 “殴打?”
 “对,邻居也证实了这一点。陈海波每个月会回陈家村一次,每次回来都会打她。”
 “还有其他发现么?”
 “我们在她家搜到百草枯和老鼠药,这两个东西很多农户家里也有。但,他们那个智力缺陷的孩子跟我们说,亲耳听到过王山红说想杀了陈海波。”
 
 百草枯和老鼠药对于农户来讲比较普遍,但,如果因为遭受殴打而动了谋杀的想法,买凶杀人、教唆杀人,有很多办法能给自己创造不在场证明。
 
 赵与的大脑飞快运转着,问:
 “王山红是吧?人呢?”
 
 三组组长陆鹏说:
 “我打算带回来做个详细的笔录。目前来看,她确实有点可疑。今天早晨她还没去现场,就带了一大群人去市局闹,好像提前知道陈海波死得很惨,特意过去做戏。”
 “你先把人带回来。”
 “好。”
 
 王山红很快被三组从大尧岛带回了蓊阳市局。一同过来的,还有那个智力缺陷的孩子,以及平日关系不错的4个邻居。
 
 死者太太王山红:
 “我男人每次回来都要打我。有时候拿柴火棍,有时候拿火钳。他说,都是因为我这个扫把星,生的儿子才是个智障。可是我之前生的两个女都是好的,是他不要,背着我拿去送人了。后来生儿子的时候,我摔了一跤,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生下来,养了几年,就发现脑子不正常。”
 
 邻居宋阿妹:
 “陈海波那个人,表面风风光光,实际上动不动就打他女人!我都听到好多次。有一次我过去劝,他还朝我吼,说要拿我一起打。所以说这个男人,不管他在外面挣多少钱,多风光,回来要打老婆的,都要不得!”
 
 邻居张强:
 “四哥对我们很好。他去城里头打工,把我们村有劳动力的基本都喊上了,有钱大家一起赚。我们屋里这个房子就是我爸打工回来修的,天然气、瓷地砖、洗衣机,什么都有。要不是我断了一条手,我肯定也一起去了。要说打老婆,哪个男的不动两下手嘛?我爸有时候也会动手,但我妈从来不说什么,归根结底都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邻居孙兰:
 “我们家在他家坡下面,打人倒是不怎么能听到,但红姐脸上确实有时候有伤。我问她,她就说是自己摔的。”
 
 邻居陈大应:
 “打老婆?不得不得,四哥那么好一个人,不可能跟老婆动手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每次出去,但凡能赚钱,都是喊着我们去的,对外人都这么好,何况是自己人?”
 
 问一圈下来,殴打王山红这一点基本可以做实。但王山红是否对陈海波产生过杀心,这点有待验证。
 
 死者太太王山红:
 “我怎么可能杀他呢!警官,我不会的!虽然我真的很多次想着同归于尽,但是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孩子怎么办?他自己没办法生活的!我为了孩子也不会动手的!”
 
 邻居张强:
 “保不齐,红姐这个人平时不吭声不做气的,跟四哥夫妻感情又不好。我以前还经常看到她去找许老幺,保不齐两个人还有一腿。要不是许老幺后来出事死了,红姐怕不是要红杏出墙。”
 
 邻居张兰:
 “许老幺是我男人,几个月前走的,在工地上面出了事。四哥还帮我们要到了6万块的赔偿费。要不然,我儿子今年的学费都交不起。给钱的时候,红姐好像有点不高兴,应该是想着四哥在我们这个事情上面奔波了,想分点钱。后来四哥没同意,把6万都给我们了,她还在旁边说,说‘你死个男人赚麻了,6万块你以后的棺材本都有了’。但是,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哪个会想拿男人去换这6万块钱嘛......”
 
 接下来,是关键的挖矿事件。
 
 死者太太王山红:
 “警官,你们都查到这里了,我也不瞒你们了。对的,他是搞了个矿工队去挖矿,刚开始运气好,挖到了一个什么黑金,说是很管钱。那个老板就让他多找点人,当时我们村里男男女女都去了,白天在工地打工,晚上就去挖矿,工资另外结,180一天。”
 “挖矿的时候有没有出过意外?”赵与问。
 “这个......有倒是有。警官,毕竟是矿洞,而且又不是专门搞这个的,危险是肯定的嘛。”
 “出过什么事?”
 “一开始是矿洞塌了,死了朱老二。我男人就去找老板,给他们家赔了9万块。后来没过多久,许老幺也出了事,赔了6万。然后是陈老六,也是6万。本来一开始的工资是120一天的,但是出事太频繁了,后来才涨到180。”
 
 邻居张兰:
 “其实也是怪我,要不是我想着儿子要高考,天天晚上下晚自习回来没人做饭吃,我肯定会跟他一起去的。要是我也去了,肯定能互相照看着,他就不至于掉下去摔死了。”
 
 邻居张强:
 “许老幺还不是自己该?我爸回来都跟我说了,他自己没看到路,踩空了,从很高的地方摔下去的。我爸他们下去三个人才捞上来,当时就没气了。”
 
 邻居宋阿妹:
 “其实张大姐还是蛮造孽。她一直都身体不好,所以他男人才出去打工,说多找点钱。本来说等许建邦考上大学就轻松点了,许老幺又不在了。现在她也只有许建邦这一个盼头了。”
 
 口供录了一整个晚上,柳回笙用2倍速看完了所有人的录像,下来时,两只眼睛红得不像话。赵与趁没人给她做了眼部按摩,又滴了眼药水,这才终于好一点。
 
 “看出什么了?”等柳回笙缓过来,赵与问到。
 
 柳回笙整理了一下思路,说:
 “宋阿妹跟张兰没有说谎,王山红说她不会杀陈海波的那里也没有说谎。张兰提起丈夫出事故去世、自责自己没有一起去的时候,有一个愧疚的手势,表现比较合理。并且提到死者妻子去找她要钱,表情也是委屈、不甘心、痛苦,没有仇恨。整体比较正常。倒是这个张强......”
 
 赵与点开张强的笔录,回忆说:
 “他全程在帮陈海波说话,还指控死者妻子有红杏出墙的嫌疑。”
 
 柳回笙点头:
 “对,但他很多话都是编的。”
 “编的?”
 “对,包括他说死者妻子跟许老幺关系亲密,以及他父亲会打他母亲。”
 “也就是说,他冤枉自己的父亲殴打母亲?”
 “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出现了克林顿手势,眼睛跟手指的方向不一致,音调也比之前高。”柳回笙调出对应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张强的确眼睛盯着警察,右手食指却朝身旁的方向指了一下。
 
 赵与单手撑在桌上,思路往深一层挖掘:
 “他为什么这么做......就为了帮陈海波说话,让我们相信,家庭暴力在陈家村很常见?”
 柳回笙点头:“大概是的。虽然没用,但好歹可以知道,张强一家跟陈海波的关系不一般。”
 “张强的父亲好像是矿队的,我明天去工地问问。”
 “好。”
 
 整体的口供加上视频信息总结下来一共四点:
 1、死者陈海波经常殴打妻子王山红;
 2、陈海波带着村里不少户发了财,在村里口碑不错;
 3、矿工队一共死过3个人,分别拿到6万到8万不等的赔偿;
 4、张强一家跟陈海波关系匪浅。
 
 “赵队,口供都在这了,是先梳理一下还是明天再说?”
 老李喝了口浓茶,把今天拿到的线索和证据都上传到了网盘。
 
 赵与抬头看了眼时钟,已经是凌晨01:55,想了想,问:
 “你今天去工地,有没有什么发现?”
 
 老李说:“有。陈海波平时一直住在工地,没干活的时候喜欢去炸金花。”
 赵与问:“炸金花?”
 “对,其实就是赌博的一种,一晚上下来好几万的输赢。我问了他们那个矿队的老板,他也证实了这个事情,而且陈家村的好几个都有赌瘾,有一个姓汪的,还欠了他十几万。”
 
 殴打妻子、赌博、违法挖矿,陈海波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但谜团跟谜团中间,似乎又有一根纤细的鱼线将一切都穿插起来。
 只要找到这根线,谜团便也迎刃而解。
 
 “问话有录像吗?”赵与问。
 “没有,不过有录音。我都传到网盘了,每一个标注了姓名和身份。”老李把界面调出来给赵与看。
 “好,辛苦了,带你的组员先回去休息吧。我先梳理一下目前的线索,明天再做安排。”
 “成。那你忙完也早点回去,现在也不早了。”
 “嗯,我知道。”
 
 随着李夏英离开,赵与也通知其他人下班回家。随后自己走到工位前,扎扎实实伸了个懒腰,两手朝上方拉伸,听到肩颈的骨头响了,才重新坐下,点开老李刚上传的工地组的调查结果。
 
 点开第一段录音,刚放两秒,桌面就放上来一个袋子。
 
 “嗯?”
 仰头看去,是打印口供回来的柳回笙。
 
 疲惫扫去大半,赵与起身,下意识往柳回笙的方向凑过去,问:
 “打印好啦?”
 
 柳回笙佯怒地瞪她一眼:“打印好了,也签完字了,所以我才有空来看看,有个人是不是又打算通宵啊?”
 
 赵与当即心虚,瞄了眼墙上的挂钟,说:
 “没有,我就是想着等你,就听个录音,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柳回笙侧靠着办公桌,用眼神指了一下桌上的袋子:
 “闲着是不是也能吃点东西?”
 
 赵与笑了,忙打开袋子,干事分装的米粉还散发着刚出锅的温度。
 “哎,这就吃。你要不要也吃两口?”
 
 柳回笙嫌弃她记性不好:
 “12点你才说我会饿,给我点了个肠粉,现在还没消化呢。”
 “你胃不好,少食多餐。”赵与利索地把米粉倒进汤碗里搅拌,“要不要来两口?”
 “不来,我饱着呢。”
 “那喝口汤。”
 “行,刚好有点渴。”
 “慢点,我给你吹一下。”
 “我自己来,又不是小孩子。”
 “我帮你吹,我帮你吹。”
 “烦死了你......”
 “我不烦。”
 “喂你!干嘛亲我啊......”
 
 没有其他人的办公室里,两人开始吃骨汤米粉。
 其实不光柳回笙,赵与的肠胃也不好。从前办案的时候,着急起来几天几夜不睡觉,就为了抓人。其实很多时候大可不必那么着急,但她总说,早一天抓到嫌疑人,就早一天为死者沉冤昭雪。
 
 柳回笙知道,所以没催着回家,只是在她扎堆在资料里不知道时间的时候,给她点一碗热腾腾的外卖。
 
 两人边吃边放录音,听完工友的听包工头的,打算吃完米粉先回去,明天再在开会的时候统一讨论案情。
 
 那时赵与正在解决最后两口骨汤,混着截断的米粉在嘴里嚼着,录音里传来的内容却让她那口汤如何也咽不下去。
 
 那是矿工队的老板李豪:
 “工人确实出了事,但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第一个赔了20万,后面两个也赔了18万。警官,说实话,那些挖出来的矿我这个月才开始卖,之前一直是我在垫钱。那个50几的大爷我都赔了18万,很够意思了噶。出了事情我也不想的嘛!”
 
 平和的语气从黑独山顶落下磐石,轰的一声砸到地面,扬起三丈尘土——模糊的硝烟之间,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之前从未出现的物体的轮廓。
 
 矿老板赔的是20万,而村民口中的赔款,最多的那个也只有9万。
 剩下的钱,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