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大光头

14、第 14 章

　　姜舟韵身上有茉莉花香的气味。魏谨坐在她的对面，好几次被她不经意的笑容勾了神。

　　“你住的几号房？”

　　“8828。”

　　“这可和记录中的不同。”

　　姜舟韵嘴角一勾。

　　看吧，又来了。魏谨眯了眯眼，想逃过面前这个魅惑的景象。

　　“登记时是给了我8826的房卡，但我不住在8826。”大概是瞧出微笑这一招并不好使，姜舟韵撇撇嘴，百无聊赖的玩起了手指甲。

　　“你为什么不住8826？”

　　“这么私人的问题也需要回答吗？”

　　魏谨沉住气，但一对上姜舟韵的脸，她计算使出的铿锵语气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回答这个问题能减少你的嫌疑。更何况，私人信息我们都会严格保密的。”

　　小会议室的环境不比分局，更比不上审讯室，无法让人生出紧张感。灯光更是让人舒适的暖色调，给魏谨的工作加了几分难度。

　　“我住在朋友的房间。”

　　“什么朋友？哪个房间？”

　　这孜孜不倦的追问让姜舟韵觉得，这是在面对狗仔队的采访吧。她颇觉无奈，连玩手指的心情也没有，脸色暗淡下来，回答道：“8828号房间。好朋友。叫林奕。”

　　“你们怎么认识的？”

　　最爱探听八卦的记者，大概也比不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警察。姜舟韵挑了魏谨警服上的肩章看了一眼，没想到年纪轻轻，职位还挺高的。

　　“警察小姐姐。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别和我说这些，老实回答。你和林奕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老板，我是她员工。”

　　魏谨在本上记录的笔停了几秒，抬眼定睛瞧了瞧姜舟韵。

　　大明星姜舟韵，她还是认识的。这大半个月里，网络上、街道里都是她的脸、她的歌声，可以算得上是当前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年轻女明星了，主演的电影又突破了20亿票房。能演能唱，还长得好看，年纪也轻，前途不可限量。

　　遇上了今晚这种事，也依旧神色不改，看不出半点慌张。要知道，如果这个新闻被炒作，于她的星途来说可是极其不利的。她却全然没有害怕。

　　“今天的宴会结束后，你在什么地方？”

　　如果说魏谨之前的问题只是因为有查户口的嫌恶感，那么这个问题可是涉及到了姜舟韵的敏感点。

　　刹那间，姜舟韵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不再是她小家碧玉般娇俏的姿态。那股锋利，让魏谨都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压力，仿佛势要把她碾压下去一般。

　　“警察小姐姐，你是能保证，我在这里说的话绝不会泄露出去吗？”

　　“当然。我保证。”

　　魏谨做事从来就认真，就算姜舟韵不强调，保密也是她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必须要做到的职责之一。

　　“宴会结束后，大约8点左右。我和林奕小姐，去了未来城乐园的水幕之城里。”

　　“未来城乐园？”据魏谨所知，未来城乐园项目至今没有完工，一般人如何能够进得去。

　　“是的。未来城乐园。”姜舟韵回答得斩钉截铁，她锋利的眼神里也是对自己回答的坚定不移。

　　如果魏谨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晚上的雨是从7点半左右开始下起的。浮游雀酒店虽然就位于未来城乐园的前方，但要进入到未来城乐园，中间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作为度假区重心的两处要点，浮游雀酒店与未来城乐园之间通过一座拱桥相连，拱桥下面是预定给度假区使用的大型停车场，还未对外开放。拱桥也设置了一道隔墙和高三米的遥控铁门，连接着最初入口的控制室。

　　而姜舟韵所说的“水幕之城”虽是离入口最近的一处景点，但也需要走过一条周边产品街才能到达。

　　魏谨弓下身，从桌子镂空的空间望去，散落在会议室地毯上的浅粉色纱裙的裙摆底端，的确有约20厘米高的水渍，符合晚上8点左右时分，出行时被倾盆而下的大雨溅落的痕迹。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舟韵没有放过魏谨的动作，她对自己胸有成竹：“我们在里面呆了30分钟，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听说，要所有人在会议室集合，没来得及回房间。”

　　姜舟韵所有的回答都得到了之后进来被问询的林奕的肯定。魏谨在潜意识里，已经排除了这两人的嫌疑——林奕的白色阔腿裤的裤脚，也有和姜舟韵裙摆差不多高度的水渍。

　　但作为程序中的一环，她把之前的所有提问全都重复了一遍。

　　只是没想到，姜舟韵口中所说的她的老板林奕，居然不过是一个24岁的年轻人。也因为这一点，让魏谨对林奕能够进入未来城乐园产生了几分怀疑。

　　林奕说，她们能进去，只是因为未来城乐园的那扇遥控门正好开着。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凑巧到，她们直接穿着参加晚宴的服装，冒出大雨跑过去，大门却开着。这是一个根本没担心过行程会出现意外的举动。

　　更不用说，林奕在说这话时，表情眼神全是灵动的狡猾，这难道不是一种侧面的例证吗？

　　陶济再次回到酒店时，刚好碰上杨市长组织特别专案组所有人员在五楼进行第一次的案情总结。高队长作为主要汇报人员，站在最前方的移动白板前，从死者的身份开始汇报。

　　“死者罗懿，女，22岁，身高164，体重48公斤，本地人，郡城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市场营销部总经理，郡城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罗永亨的女儿。

　　“郡城房产作为未来城乐园项目开发商之一，董事长罗永亨受邀出席了今晚电影《被制作国度》的庆功宴，房间号为1188。其女儿罗懿并未在受邀名单之中，因此在酒店的入住名单中没有罗懿的名字。罗懿尸体的发现时间为4月13日，也就是今天，晚上8点30分左右。

　　“市委保卫科职员姚阿才去往后院停车场启动车辆时，在后院的花圃附近发现了死者。随即，酒店进入一级戒备。□□徐广亮紧急组织了特别专案组，对现场进行了及时封锁。

　　“晚9点，根据市长杨书林的指示，我们分别对尸体进行了现场勘测，对酒店开展了地毯式排查，并对所有入住者逐一问询。现在分别由各组组长对各自负责的情况进行汇报。”

　　高队长的视线直接向站在门口的陶济扫来，眼神里尽是强烈的暗示。

　　这个人人想出风头的现场，为什么偏偏要指派给她呢。这种可以照着报告读的东西，完全没必要让她上场。虽然她充分的理解，为何高队长会把这个机会给她，可她完全不需要啊。

　　杨书林市长就坐在第一排，坐在他左右手的是市委常委、武装部部长梁建武和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江海，往后还有一些分局的领导。

　　这番景象，让她想起了还就读于医学院时，被派做代表，在学校安排的公开座谈会上担当主讲的光景。甚至连这些个领导望向她的目光都和当初台下坐着的专家学者教授们没有区别——鼓励、慈爱、关怀以及自豪。

　　陶济把CT片、死者受伤的各部位图贴在白板上，针对每一张图片一一解说：

　　“各位领导，这次的尸检是由市局朱科长负责，分别对尸体进行了CT扫描和解剖。目前已查明死者的死因——高空坠落。肋骨、脊柱和身体各处骨骼有多处骨折，内脏大量出血，其中肝脏、脾脏呈破裂状。

　　“身前左脸颧骨至左太阳穴有约5厘米面积的高温烫伤疤痕，并伴有浇落脱发现象。在这处的残留皮肤组织中，发现了含有含量为11%的铬元素。在同一处，死者头骨有轻微的骨裂痕迹，几条裂痕长约5厘米至10厘米不等，且皮肤伴有伤口，内部血管破裂，生前应有大量出血。我们推测这一处伤口应是由装有沸腾液体的不锈钢器皿多次敲击所导致。

　　“死者右额骨处，有撞痕，合理怀疑是在坠落时有撞击到坚硬物体。在死者的脖颈附近和露出的肩胛处，有10处以上的抓痕，推断死者在身前与他人有过肢体上的争斗。

　　“体内血液中酒精含量为0.04%，生前应饮过酒类，处于微醺状态。从现场尸检和后期尸检的尸体情况，可以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为北京时间4月13日，也就是今天的20点左右。以上是尸体的基本情况。”

　　确认过杨市长的点头，高队长从座位上起身:“谢谢陶科长。下面由我来说明一下酒店的走场情况。”

　　高队长把白板上尸体部位的图片移动到另一边，贴上了陶济曾经查看过的8826号房间的部分照片。

　　“我们在8826号房间内发现多处血迹。其中1号-电视前，血迹明显，呈渗透状，符合陶科长提到的死者左太阳穴伤口处的大量出血。从电视前的1号，到落地窗前的5号，与2号、3号、4号连成动线，血液痕迹依次递减。可以说明死者应该是被人从1号处移动到5号-落地窗前，然后再从8826号房间的晾台，将死者抛下，高空坠落致死。

　　“同时，我们在8728号房间的晾台外延处发现了一处沾有皮肤组织的墙角，请看6号。这与我们拍下的死者右额头上的撞伤角度相符。再者，在死者尸体脑后留存一块带有大量血迹的浴巾，其尺寸、材质和品牌，均属于本酒店用于客房淋浴间使用的物品。

　　“8826号房间原备有两块浴巾、两块毛巾、两块方巾和一块地巾。在我们走场时，发现8826号房缺少了一块浴巾。房间中剩余的那块浴巾，与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大小尺寸和材质都相同，可以断定，尸体现场的浴巾便是8826号房丢失的浴巾。

　　“除此之外，其他房间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另外，通过调取酒店八楼的闭路监控，发现今晚8点之后的酒店情况，全部没有录像。保安部经理的解释是，酒店于晚7点50分左右，受雷电影响曾经有过一次停电，酒店临时采用了柴油发电，后于8点恢复供电，但却忘记重启闭路监控系统。

　　“结合电网那边的回函，受雷电影响，酒店及未来城乐园一带的确在7点50分出现过停电。综合以上的情况，我们合理怀疑，8826号房间，便是案发现场。以上便是走场的具体情况。”

　　杨市长皱着眉，盯着白板上的图片，略有所思。高队长反思着自己是否漏了什么，但百思不得，只能先行退下，用手势示意魏谨上台。

　　比起陶济和高队长的准备万端，魏谨空着手就走到了白板前。

　　魏谨说起话来的风格和陶济、高队长都不同。陶济是学术性的职业化介绍，高队长是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高低起伏，而魏谨是属于她特有的娓娓道来。

　　“根据高队长的线索，我们对8826号房的入住人进行了重点问询。

　　“8826号房的入住人为本次庆功宴影片《被制定国度》的女主演，姜舟韵小姐。姜舟韵小姐声称，虽然主办方将8826号房间分派于她，她也进行了入住登记，但却未真实入住于8826号房间，而是与姜舟韵小姐经纪合同所属公司四方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林奕小姐共用一间，即8828号房。

　　“通过对8828号房间留存的物品，包括衣物、化妆品、食物液体等的多项综合检查，确实有多处属于姜舟韵小姐的物品和使用痕迹。方才从陶科长的汇报中，我们可知尸体死亡时间为晚8点左右。

　　“根据姜舟韵小姐的笔录，姜舟韵小姐声称，自己于晚宴一结束，也就是7点45分左右，即和林奕小姐前往未来城乐园的水幕之城，观赏了水幕之城的水幕表演，直至晚8点30分左右才返回酒店，正是死者被发现的时间。从姜舟韵小姐和林奕小姐衣服上的水渍深浅程度来看，确实符合姜舟韵小姐所阐述的事实。

　　“姜舟韵小姐房间，也就是8826号的设备布置，与酒店清洁阿姨整理过后的状态一致，可以看出，8826号房间根本没有人入住过。我认为，姜舟韵小姐只是8826号房间的挂名入住人。如果8826号房间为案发现场，那么犯罪嫌疑人应该另有其人。

　　“目前，对酒店入住人的问询还没有结束，专案组的其他同事仍在四楼小会议室持续开展工作，这些就是我这边掌握到的有效情况。”

　　“好。感谢小陶、高队长和魏队长啊。”杨市长带头鼓掌，替代了魏谨先前站的位置。

　　杨市长上身是浅蓝色的衬衫，稍微隆起的肚子藏在宽松的衬衫下。嘴唇上下的胡须剃得非常干净，看得出是在出门之前好好打理了一番。头发在几年间白了许多，面部皮肤有些油光，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稍显明显。

　　杨市长举手投足间气质儒雅，比起说是一个做实事的人，更像是一个深究学术的学者，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为人师长的教诲口吻：“在场的各位都是我们市里警务系统的精英，徐书记有指示，必须24小时内破案，我是很相信各位的。

　　“这起案件发生在徐书记出席的场合里，涉及到的项目又是与我市经济文化发展息息相关的一个重点项目，希望大家能够对犯案人的出发动机做一个合理的预估，这点大家不能忘啊。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抓紧时间，尽快破案，之后，我们再论功行赏啊。”

　　从会议室出来后，高队长第一时间找到魏谨，碍于男女身份，他想爆发的怒气被迫压制着，只能口气恶狠狠地道：“魏队长，你是要故意针对我吗？直接在杨市长和领导面前反对我的推论？”

　　“我没有这个意思，高队长。我只是说出我自己认为的证据链。”

　　如果说陶济是害怕人际关系，那么魏谨就是不懂人际关系。她这种说辞，让高队长眼里的火焰往大里又燃烧了一节：“好呀！魏队长！我们就看看，到底谁才是石洲市的第一神探！”

　　望着高队长气冲冲离去的背影，魏谨一头雾水：“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有，魏队长。”陶济幸灾乐祸的补充道。

　　她汇报完后，只觉一身轻松，连挖苦起人来也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兴致，“可能在高队长心里，如果凶手是当红女明星，就能成为一桩上全国新闻和表彰的大案了吧。”

　　“可我觉得姜舟韵不是凶手。”魏谨这个榆木脑袋根本什么都没懂，只一个劲地自说自话，“师姐找了我，说带她走走案子，说不定有什么新发现。”

　　“你不会指派了我吧？”

　　“你的工作基本都完成了，多少也是闲着。我这不是给你们制造独处的时间吗？”

　　别的事怎么没瞧见魏谨这么上心呢？

　　“做了笔录了？”

　　“做了。师姐是什么人，犯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