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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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城时隔数年，又迎来了瓢泼大雨。闪电破空而出，隆隆雷声紧随而至，满城风雨实至名归；路上的上班族都匆忙跑进一旁的便利店里躲雨，就连最失心疯的人也不会选择贸然将自己暴露其中。
经过人类多年加持，酸雨的强度并不是浪得虚名。
“首席——”副手拿过来一套巧克力可颂套餐，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如果不是食堂按个人设置自动匹配的菜单，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神一样伟岸的上司居然是个嗜甜党——对方平日里喝美式跟灌水一样，怎么看也和这些“俗物”无关。
“我把您的早餐拿过来了，最近院里用餐福利系统人性化改造，给每个人都按需匹配种类，您看怎么样？”
沈承庭从信息驾驶舱里刚刚起身，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可可甜味；看到餐盘里的餐点，有些出乎意料。
“我记得我没对口味进行专门设置？”
“不用这么麻烦，”助手快步走过来，开始处理职责范围内剩余的事务，“吴工他们新开发的智能匹配系统，还热乎着呢，您赶紧去吃饭吧。”
他这么热心催促，沈承庭也没什么办法，很高兴地发现可颂外焦里嫩，巧克力流心夹心很甜、十分符合自己独特的口味；用旁边的意式咖啡的苦味清口对冲，恰到好处。
不妨再去看看数字团队的架构思路、给点用户反馈，至少就他这个个案而言效果奇佳。
“您似乎很久不动手实操了，是因为要推动机械应用吗？这对您来说是不是有些残酷？”
上学期间在实际操作方面都满分飘过的首席沉默一晌，把手里微微颤抖着的一次性纸杯藏到身后。
他暗自轻微苦笑一下，大方回应道：
“有这方面的考虑，但自从任职以来要处理的旁事更多，除了严格管理的项目之外，我并没有参与和自己以前专业相关的生物神经实验，所以动手机会会少一些。”
助手点点头，他不会知道，首席的遗传基因病已经使得对方在进行细致操作的时候力不从心了。
“首席——”生物神经部门的院长负责人冲上来，差点撞翻沈承庭的餐盘，“抱歉，十万火急，看护所被曝光进行非法生物实验，现在有人都闹上门来想让官方部门也暂停研究，暴徒马上就冲进大门了——”
沈承庭把手里的空餐盘放在一边，又风度优雅地带着不情愿的下属走出自己的实验室。
“我们不能回避大众，我们必须回应关切，这是科学院一向的原则。”
从直梯轿厢下来直奔外面的大门，隔很远就能听到人群的喧闹声，按之前传统设置的象征性保安人员显然不堪重负；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其中有些性情中人甚至直接脱下脚上早就破旧不堪的皮鞋往拱门里扔。
上次发生这样不体面的事情，首席院长回忆着，还是五十年前刚立院不久的时候，之前各个家族里的学阀被统一收编之后有不少人失业，那些未通过院系考核的前研究人员用自己的知识进攻新兴的科研辛迪加，花样百出。
比这样无章法的围攻厉害得多，化学工作者自制TNT和毒气把新建的立柱折断、门口的防卫人员也死伤不少；机械技工自己组装武器试图进驻主楼，最后还是负责人直接发动机械武警强力镇压结束的。
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没有严重到作出这样的处理，何况，他投鼠忌器，还需要平衡数字生命和生物医学两方。
“管事的来了——大家伙快过来——”
以沈承庭为中心，人们围成个半扇形。安保人员在首席院长的手势下退到他身后，只是把科学院的大门守住。
生物科学部的院长不敢过来，看见新首席像毛头小子一样站到混乱的人群里，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对方要是殒命于门外，也算不得工伤，如今倍受诟病的张家大概马上就能翻身做主、推一个自己这边的人上台——没听说沈家还有什么有像现任首席一样的资历和能力的后生。
自己的项目和方向也就自然会成为未来很长时间内的主推流派，还怕什么呢？思及此，他不由得阴暗地希望这个小屁孩儿至少能好好长长教训，别对任何事指手画脚。
但事事不能全部如意，这是古老智者的箴言。他瞠目结舌发现，对方好像掌握着禁言术似的、轻易地让人群恢复平静，平淡地说了些话，刚才还乱做一团的暴动者现在竟然作鸟兽散，门前除了一些黑漆漆的脚印，一片岁月静好。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沈承庭已经上了电梯，他还回不过神来，张嘴就把内心的疑问吐了个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对方稍微低下头看着他光滑的头顶，“您真的不知道这些人想要什么吗？我们真的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吗？”
“您不必回答了，”年轻人一身轻松下了轿厢，“这对您这种聪明人而言绝不是个问题。”
走廊里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眉骨下折叠出噬人的暗色，瘆人至极，简直要把另一位部长吓出心梗。
沈承庭轻轻敲击着自己耳下的那块肌肤，面无表情。
“让警方介入，对，现在不允许任何科学院的人参与其中，严格查验比对人员行踪，杜绝祸患。”
“至于你，”他淡淡地看向身边貌似乖巧的囚犯，“我们还要谈谈这件事。”
回到专属的私人封闭空间，首席还没发话，跟在他身侧的陈施为就露出个温和的笑来。
“早餐好吃么？我仔细对比了你之前所有的用餐记录和反应，应该没总结错吧？”
站在门前的沈承庭闻言不过停顿了一下，面露寒色，仿佛要把周围的空气全部冻结；如果眼神能杀人，陈施为感觉自己绝不会好好站在这里。
“我说过，你不能在没有我允许和陪同的情况下乱走动、调看数据吧？”
“乱走动”的走失儿童挑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畏模样；突然，沈院长的形象从原先的实体分裂出来，直冲他的方向——
对方应该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吧？什么时候在他眼皮底下速通的模拟造像？
下巴被即使生气也不失冷静的沈首席大力挑起，一双桃花眼里毫无柔情蜜意，只有“风霜刀剑严相逼”，简直要将陈施为从头到尾劈开，皮开肉绽。
“你以为，”他凑近到最敏感的耳朵旁边轻笑，“我们是自由的么？”
随即迅速离开，恢复到实体之中。
“你和沈明依的交流，我没资格也没必要过问，但据我所知，也只有你有能力把看护所的状况曝光在大众面前，你要保护好自己。”
陈施为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面前的这个人，这位天之骄子提到看护所的时候面不改色，仿佛早就知道这其中的肮脏勾当 。经过这么多事情，他仍然浑身发冷、满心怒火，冰火二重天之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那我该怎么做？像你一样对那些被拉走的人熟视无睹？你来看看吧——你的同胞们干出的滔天罪行，你们真的还是人吗？”
“是、我不是在你们这个社会长大的，不能完全理解你们的秩序，但如果这就是普遍的存在并被容忍的现象，那恕我永远不能理解其中的玄妙。”
沈承庭任由自己被房间里的另一个意识大力摇晃着，不发一言、不动如山，更给对方一种被说中私隐无从辩解的感觉。
“知道你们那位家主跟我谈这种合作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这可真是位蛇蝎美人，你们一个个都是万年的老王八，真能憋着啊！”
“我因此而感谢你，”沈院长总算说话，神情里不似作伪，“在这件事上，你确实解放了我，但他们总要查到源头，一旦发现是你，即使这些人都是犯罪者，他们作为‘有血有肉’的人总会比你得到更多宽恕，你会被就地消灭。”
“沈明依一石二鸟，拿你和我借花献佛，既除去了外在张家之类的阻力，又除去了内部的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我不信你没看出，她其实并不在乎任何一个科技发展的方向，她只在乎这是否能为她所用；如果科技发展反而成了负担，她会轻易决定推翻科学院。”
他总算将疲惫不堪的一面展现于人前，瘫坐在人体工程力学椅子上，顺手将自己的终端屏幕投影到陈施为面前。
沈家核心圈层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上面赫然写道，沈明依已经借此机会将张家几门在检察会固定任职的检察官免职了，说是要正本清源，实则将自家暗中赞助养大的人扶持上位。
政治是平衡的游戏，充满战略性的妥协，但没有身后背景和资本支持的“光杆司令”很难施展自己的抱负。沈承庭看似风光，人人都要忌惮他三分，但于沈家主脉的家主而言也不过是个有时并不那么好用的高级耗材螺丝。
“我无法确定，她要往哪个方向走，这或许也不过是你的一份投名状，但我知道，科学院从建立之初就是对这种情况的预防，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
他的右手已经不再微微颤抖，转而变为毫无感觉、用不上劲。
“更何况，我这个离合、刹车片能管多久呢？”
虽然知道问题重重，但两人都明白，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为了“长远大局”放过这些渣滓，如今无非是摸着石头过河。
“我已经通知警方搜集证据，给她充足的理由，迅速解决一切，也算及时亮明态度。”
与此同时，陈施为通过追踪信息发现，自己面前这个收起失意感的家伙彻底被另一方盯上了。
“你做了什么？”
“左右都要找我麻烦，省得他们找你麻烦。”
沈院长恢复平日里的冷淡模样，抻开裤脚的褶皱。
“不过是借力打力而已，”他回复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