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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府听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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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遥城南的官道旁一座青砖黛瓦的大宅子分外气派,院外砖墙环护,绿柳周垂,两扇正红朱漆大门凝重恢弘,大门上方高悬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书两个烫金大字—— “林府”。
府邸前立着一男一女,皆是风尘仆仆,男子着青色外袍,女子着月白襦裙,正是刚刚从茶肆里走出的慕思弦和袁衡梧。
袁衡梧上前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门后传出一道苍老的嗓音:“谁啊?”
“袁衡梧”
少倾,朱红大门在“吱呀吱呀”声中被推开,门后缓缓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仆役,他佝偻着背疑惑道:“你是……”
袁衡梧见到老仆役也是一愣,外祖母在世时,他常来林府走动,大部分家丁都见过,但这一位却丝毫没有印象。
“麻烦您同林老爷通报一声,就说他外甥袁衡梧,专程前来拜见。”
老仆役闻言未动,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会儿,然后缓缓道:“你们跟我进来吧。”
慕思弦心上掠过一丝诧异,这老仆役既然不认识袁衡梧,为何不去通传?难道是怕怠慢了林府的亲戚,被责罚?
慕思弦虽然心中疑惑,但脚下并未迟疑,随着袁衡梧跟了过去。
林府的院落很大,飞檐斗拱、雕栏玉砌,造型精巧别致。院内甬路相接,甬路两侧佳木葱郁,花影葳蕤,花木深处有流水潺潺。穿过一道白玉圆形拱门,可见小桥流水,菱荷满池。虽不及京城豪绅庭院的富丽堂皇,却自有山水园林的精致婉约。
只是一路行来,偌大的庭院,却看不着半个人影,慕思弦越发感到诡异。她抬头望向袁衡梧,见他眉头紧蹙,想来也是起了疑虑。
拐过一道九曲长廊,远远瞧见一位身着绛紫色锦袍的男人在花厅前走来走去。在望见他们后,愣了片刻,然后匆匆迎了过来,他的眉眼同袁衡梧有七分相似,满脸惊讶道:“衡梧,你怎么来了,怎的也不提前和舅父说一声,舅父好派人去接你。”
袁衡梧向中年男人行了礼,淡笑道:“不过是临时起意,好些日子没见,舅父舅母身子可好?”
林老爷面色憔悴,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快,赶紧进来歇歇,这位姑娘是……”林老爷望着慕思弦迟疑道。
“这位是慕姑娘,是外甥的一位友人。”
“小女子慕思弦,见过林老爷。”慕思弦上前,规规矩矩的向林老爷行了礼。
“姑娘不必多礼。”林老爷摆手道。
“衡梧受长辈所托,本要护送慕姑娘回京城,可途经定遥,衡梧心中惦念着舅父,也想去拜祭外祖母,就带着慕姑娘一起过来了。”
林老爷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袁衡梧的肩膀道:“衡梧有心了,不枉你外祖母生前一直记挂着你。”
袁衡梧闻言心上涌上阵阵酸楚,声音干涩道:“外祖母走时可还……”
林老爷知晓他与外祖母向来情深,软声宽慰道:“你外祖母走的很安详,姐姐姐夫也赶来送了最后一程,他们当时说你在外游学,赶不回来,怎么你这半年竟一直没回家?”
“游学?”袁衡梧自嘲一笑,真难为他爹娘编排了这么一个借口,也是他父亲向来最重袁家颜面,他的那些混账行径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眼见着袁衡梧面色越来越差,林老爷只以为他还在为外祖母的过世伤感,便赶紧招呼道:“不说这些了,走,赶紧进屋歇歇,慕姑娘这一路累坏了吧。”
“还好,一路都很顺利,倒是给贵府添麻烦了。”
“姑娘不必客气,既是衡梧的朋友,到这里就同家里一样,不必见外,走吧。”
两人随林老爷在花厅落了座,此时,一道尖细的女声从厅后传了进来。
“可是庆儿回来了?”紧接着一个身着烟霞色菊纹锦裙的少妇从厅后的小门闪了进来。
少妇瓜子脸,丹凤眼,看年纪要比这中年男人小上许多,见到两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漾开笑容道:“这不是衡梧吗,许久未见,越发俊朗了,这位姑娘……”
袁衡梧起身淡淡道:“衡梧见过舅母,这位是慕姑娘,是外甥的一位友人。”
随之慕思弦向林夫人行了个礼。
“快不必多礼,这姑娘瞧着可真水灵,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林夫人一双丹凤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慕思弦。
“难得过来一趟,就在这多住些日子吧,衡梧,你都不知道你舅父整日念叨着你,就连庆儿也天天嚷着要和表哥学骑射,这庆儿也真是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他要知道你来了,定然得高兴坏了。”
“行了,别絮叨了,赶紧给上茶。”林老爷不耐道。
“瞧我,一高兴竟把这事给忘了,小翠,看茶。”林夫人笑着道。
“……”
只半晌没有动静,林夫人又吊高嗓子喊了两声。
“……”
“行了,府里这会儿人手不够,指不定去哪忙活了,你就别指望她了,赶紧沏茶去”林老爷紧皱着的眉头又深了几分。
“老爷,再这么找下去,人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府里可快撑不下去了……”还不待林夫人抱怨完,就被林老爷怒声打断:“还不快去。”
林夫人不情不愿的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撇了撇嘴,扭着纤腰走开了。
“舅父,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话正问出了慕思弦心中的疑惑,毕竟她一个外人,不好多言。
“哎”林老爷深深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愁容好似深深刻进了皱纹里,抚都抚不开。
“枫柠她……失踪了”
“失踪?怎么会……这是何时的事?”袁衡梧不可置信道。
“昨日一早晨出去,就再没回来……”
“那会不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时间来不及通知家里。”袁衡梧道。
林老爷摇了摇头:“枫柠平日里做事甚是心细,凡事必定有所交待,况且出去时带了好几个家丁随行,若有事定会打发个家丁回来通禀,除非……”
除非发生了意外。
袁衡梧:“那可有报官?”
林老爷摇了摇头:“已经遣了府里的家丁出去寻找,只留了几个庄子上年迈腿脚不利索的在家里守门,可这都过了午时了,还没有消息。”
难怪这家丁袁衡梧未曾见过,来了人也不通传,竟是临时从庄子上找来的人。
袁衡梧思量片刻道:“舅父,此事怕还是要官府出面,若舅父有什么苦衷,衡梧愿意跑这一趟。”
林老爷连连摆手,痛心疾首道:“不是舅父不想报官,是不能啊。”
此时,慕思弦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啊,哎……”
林老爷顿了顿道:“老夫平日里喜欢收集些古玩字画,因缘际遇得了一个妆奁,还以为老天开眼,全我半生痴迷,谁曾想竟惹来这么多祸患。”说到此林老爷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这消息怎么就不胫而走,也就几个月的光景,满城皆知,陆知府向来也喜收集珍宝古玩,但凡他相中的,必然要买了去,只不过只给纹银十两,所以定遥城百姓背后都称他十两知府。”
慕思弦:“十两知府,这名字倒也贴切,只是这般无耻的行径,竟没有人能管管?”
林老爷无奈道:“平头百姓只想安稳度日,谁也不想与官家交恶,纵使吃了亏也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毕竟还要在这定遥城安身立命。”
袁衡梧冷哼一声:“如此有恃无恐,不知是何人给撑
腰。”
“哎,没过多久,这陆知府就登门前来,我自然知晓
他是何意,要是旁的金银玉石也就随他了,可这上古奇珍实属难遇,我实在是不舍得啊,正巧上月家母过世,我就谎称这妆奁邪门的很,已经给我家老夫人陪葬了。”
“这话十两知府可是信了?”
“半信半疑吧,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州知府,总不好去刨人家祖坟吧。”
慕思弦心道难怪能成为定遥城首富,姜还是老的辣:“那后来呢?”
“这妆奁毕竟是女儿家的物事,柠儿见了很是欢喜,只是老物件,又几经转手,有些残破,前几日她也不知打哪听闻城北有一个专门修补古器旧瓷的老匠人,据说手艺一绝,只是脾气古怪,明明是个生意人却不重金银,已经封山几年了。也不知柠儿用什么办法硬是磨得这老匠人松了口,这不昨日一清早她就带着妆奁和三个随从往城北去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庆儿带着府里的家丁从昨夜就开始寻人,却没有一点踪迹……”
说到此,慕思弦已大概了然,这林老爷之所以焦急万分却仍旧未曾报官,一方面是怕妆奁的事瞒不住,得罪了十两知府,另一方面怕是也对这十两知府存了疑心。
慕思弦:“可问过那老匠人,是否见过枫柠小姐?”
“自是问过,他说并未见到柠儿,这老匠人脾气虽然古怪,但是人却是信得过的。”话虽这么说,林老爷经商多年,早练就了一身老辣精滑,岂会轻信他人,他带着家丁护院连夜搜查了小院,直把那老匠人气的吹胡子瞪眼,也正因此,他才坚信这事和那老匠人无关,这事做的毕竟有失体面,自是隐去不说。
“只怕是在去的路上便已经……已经遇到不测了。”说到此处,林老爷的嗓音已有些哽咽。
袁衡梧:“那老匠人既不重金银,想来不是唯利是图之人,表妹的事应当与他无关。”
“柠儿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谈不上和人交恶,老夫实在想不出是何人害了她……”
袁衡梧:“这么看来,还是和妆奁有关,那个陆知府怕是脱不了关系。”
慕思弦:“看陆知府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径,倒不像是能隐忍至今的人,若要出手怕是不会等到此时,既然这妆奁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觊觎?”
林老爷满面愁容道:“这妆奁毕竟是稀罕物,觊觎的人定然不少,只可惜我在明,他人在暗,无从知晓啊……不过就在三天前一位京城来的贵公子欲买此物,开出的价格不菲,可我既已同陆知府这般说,哪还敢卖于旁人,若让他知晓,我往后还怎么在这定遥城立足。”
此话不假,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尤其这林老爷还经营了这么一大摊子的家业,若真得罪了官府,岂不是步履维艰。
袁衡梧:“那这位京城来的公子姓甚名谁,舅父可知晓?”
林老爷:“他说他姓唐,家里在京城做些丝绸生意,但这话定然是蒙人的。老夫好歹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一看他那通身气度,就绝非生于普通商贾人家,更像是官家子弟。”
慕思弦:“那可还记得他的样貌?”
林老爷点头道:“毕竟像他那般俊秀的公子实在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