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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亲上陀音寺 ...

  •   五日后,晏国。
      朝廷今日的朝会格外的沉重。
      大臣们面面相觑,暗自疑问,今天陛下是怎么了?一直沉着一张脸。
      “这就是你们提的治水方案,堤坝年年修,年年塌。工部的人都是干什么的?”
      “陈家小姐被李尚书家的公子调戏。这种芝麻大小的事还要写成奏折往上递。吃饱了,没事干?没事干就给朕到蛮州垦荒去!”
      自从孟钦昏迷,皇帝便将心思都放在了处理政事上,因着心情总有些烦躁,办起事来也愈发雷厉风行。
      朝会散后,大臣们也不敢和以往一样三两结伴有说有笑的走了,各自踱着步子往宫外走去。
      而皇宫外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有一条皇榜在布告上贴了几日,招募医术高超的郎中去给宫里的人治病。
      至于是什么人,布告上也没有说明,只说若是治好了,有黄金万两的酬银,且还能直接入太医院,封官赐府。
      条件虽然诱人,但没有真本事,谁也不敢贸然去揭皇榜。
      “还没有人揭皇榜吗?”
      晏渊看着躺在床上,几乎快没了生气的人,语气有些沉重,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面容微带疲倦。
      内侍劝了几次都没办法。
      这时,总管太监走了过来,回禀道:“陛下,老奴收到消息,孙先生此刻就在城内的陀音寺落脚。”
      “是神医孙呈章?”晏渊闻言,眸中起了喜意。
      “回陛下,是的。”大太监恭敬的点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只是这孙呈章为人性格古怪,身为医者却是凭着个人喜恶救人,怕是不好请。”
      “不好请?”晏渊目光落到一旁的床榻上。说道:“不好请,那就绑。”
      周围的人听得一愣,随即便明白过了意思,带着人去请,请不动就直接把人绑回来。
      自从孟钦当日开口说过话后,这几日就再没转醒过,要不是气息尚在,和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晏渊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个温顺少年,即便他知道那个样子的孟钦可能是虚假的。
      他不是没想过早早除掉孟钦,甚至这次孟钦被抓都是他在很早之前便默许了的,可真到这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又心软了。
      ……
      孟钦重伤的消息被封锁了,因此没几个人知道皇帝派人去请孙呈章是为了救什么人。
      当总管太监领着几个乌林卫策马往陀音寺赶的时候,引发了不少人的好奇,甚至有人猜测是皇帝出事了,但又不像。
      收到消息的时候,晏兰亭正坐在庭院里和萧还下棋。
      春风和煦,日影斑驳,几点暗香从枝上飘落,洋洋洒洒飘了漫天。
      棋盘之上,你来我往。
      “殿下,确定要下这里?不再考虑考虑。”萧还看着即将落下的一颗白子开口。
      晏兰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瞟了眼几乎快要下满的棋盘,落下了子,说道:“落子无悔。”
      萧还没说什么,只是将原本要落在中央的子落到了左侧,轻笑道:“本来还想诈殿下一下的,我输了。”
      闻言,晏兰亭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输。”虽不明显,但自己能感觉的到,这个人似乎是放了点水。
      “我可没有,殿下高看我了。”萧还赶忙摆了摆手,默默将棋子放回了棋篓。
      晏兰亭见状也没说什么。瞟了一眼他的左肩,说道:“你肩膀如何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萧还立马表演了一个变脸术,可怜巴巴的说道:“疼,特别疼。一直都疼。”
      “疼的话就早些回去,总赖在我这儿也没人伺候你。”晏兰亭颇有些好笑,说道。
      萧还都在他府上赖了几日了,绷带都快能拆了,还硬说疼。
      “殿下,该用药了。”
      不远处,管家福钰端着药走了过来,顺带跟旁边的萧还也打了招呼。
      “萧探花。”
      萧还点了点头,从福钰手里端走了药,说道:“让我来吧。”
      ……
      福钰感受到了来自自家主子威胁的目光,怕是怕,但还是把手里的药碗递给了萧还。
      “那就劳烦萧探花了。”说完便一溜烟撒腿跑了。
      直到溜回厨房,才大胆的笑出声来,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和殿下这这般亲密,瞧着那萧探花也是个好的,前些日子还为殿下受了伤,殿下还亲自给上药,若没点儿什么就太可惜了。
      “总管,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一旁炒的大厨瞧见站在灶前傻笑的福钰,好奇的问。
      福钰现在心情不错,轻松的回答:“自然是咱们公主府要办喜事了。”
      “啥子?”正在炒菜的大厨停下了手。八卦似的问:“是哪家姑娘?”
      “怎么就只能是姑娘了?只要殿下喜欢,是男是女都无所谓。”福钰一听他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
      “是我嘴笨,男子又怎样?俺老家的秀才还娶了隔壁村村长的儿子呢。”
      大厨反应过来,想起自个儿老家一桩事,恍然说道。
      “嗯?说来听听。”他顿时来了兴趣,催促道。
      大厨一边炒菜,一边聊着八卦:“就是前几年,俺村里有个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的少年郎,到了第二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一醒来什么事都不记得了。整日里,只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后来一找,竟真的有这么个人,这人居然就是隔壁村村长的小儿子……”
      ……
      梅树下,石桌旁,黑白珠,落棋篓。
      池中波光粼粼,远水荡起一片绿潮,枝上雀鸟叽喳,水中沉鳞竞跃。
      寒冬过后,只见满园春色。
      无心赏景,只爱赏人。
      这大概便是萧还此刻的感想了,此时的他正一手端着瓷碗,一手用钥匙舀起褐色的药汁。低声说道:“张嘴。”
      话语顺着一股无名风吹进了晏兰亭的耳中。
      他神情似乎有些无奈,说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他向来是自己喝药,如今换了人喂,未免有些别扭。
      “这可是管家交代的,我在这里白吃白住这么久,总得做些什么来报答殿下吧。”
      萧还理所应当说道见他还想反驳,又使出了杀手锏:“阿亭,我的肩膀好酸,快端不住了。”说着把钥匙往前递了递。
      温热的褐色药汁入口。晏兰亭头一次觉得这药有些苦。
      萧还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来。放到了桌上,解释道:“喝完药再吃。”
      晏兰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萧还,驸马的位置,你要不要?”
      他忽然低下了头,与半蹲在自己膝前的萧还目光相对。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不真切。
      “能得殿下青睐,臣求之不得。”萧还看着面前放大的面孔,大脑一片空白,除了耳边拂过的风,便只剩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
      他不自觉搭上了晏兰亭藏在广袖内的手。
      也许是今日的春光太过灼人。也许是今日的晏兰亭格外引人亲近。也许现在的距离是最容易让人产生冲动的距离。
      反正萧还就这么冲动了一回。他痴痴看着美人的唇,缓缓向前凑近。
      只是还未待美梦成真,便已破碎。
      “放肆!”冷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
      晏兰亭一直保持理智,刚才瞧见这人就要凑上来,瞬间便躲开了。一拂袖子便从石凳上起身,匆匆离开。
      等萧还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瞧见一道朦胧的背影。
      他有些后悔地捂住了脸。心里暗道:萧还啊萧还,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下可好?殿下定要以为你图谋不轨了。
      而此刻。
      刚才还一脸厉色的晏兰亭,此刻却是脸皮发红。他刚刚居然有一瞬间想着由萧还去了。
      真是荒唐。
      ……
      陀音寺。
      寺庙上的石阶层层叠叠,细细数下去,竟有上百层。
      不过奉命前来的太监是让人抬了轿子的。
      寺中梵音阵阵,排排和尚的面前都放着一个木鱼,有节奏的敲击声,供奉着这寺中的佛祖金像。
      而寺庙后院的厢房里,气氛则是有些紧张。
      那位传说中医术卓绝的孙神医此刻正慢悠悠的喝着茶。
      一头斑白的发,下巴上蓄着长长的胡须,看着面前的架势,他苍老的声音染着几分怒气:“看来老夫是非去不可了?”
      “那是自然。”
      太监这样请人行不通,便让旁边的乌林卫亮出了兵刃。
      孙呈章治病救人半辈子,从未有过被人这般轻怠的时候,放话道:“老夫可以跟你们走一趟,但到时候救回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老夫可就不敢保证了。”
      “你……”
      太监指着他,目光像是要喷火。
      好在孙呈章又缓缓开了口:“让你们主子亲自来请,才算有诚意,不是吗?我孙呈章最不怕的就是一个死字,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活够了。”
      好歹算是有了交代,也不能把人逼急了。
      太监收拢了神色,让旁边的乌林卫都收了刀,好声好气道:“方才是咱家无礼了,咱家给您赔个不是,跟我们主子爷无关,您别放心上,咱家这就带人走,不打扰您的清静。”
      太监给了旁边乌林卫一个眼神,抬步走出了厢房。
      而刚刚还一脸正色缓缓喝茶的孙呈章,此刻放下了茶杯,朝着柜子的方向喊了一句:“行了,人都走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
      柜子的门被人从里面给推开了,随即走出一个拢着轻纱的人来。
      “大冷的天,你也不嫌冻的慌。”孙呈章瞟了他一眼,凉凉开口。
      “哪里冷了?我这里头可是穿了厚衣裳的,就是多套了件纱衣,不信你瞧。”宫易清抬起手,就要扒自己衣服。
      吓得孙呈章立马转过了身,埋汰道:“你一个珍织坊的少东家,整日里打扮的花里胡哨干什么?”
      刚说完宫易清就不乐意了:“孙老头,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回去之后跟白婶告状?”
      一听“白婶”二字,孙呈章立马改了口:“是老夫说错了。少东家龙章凤姿,穿这身衣裳刚刚好。”
      “是吗?”宫易清坐在了桌旁,端着茶壶给自己倒茶。撩了撩耳边的发,一双桃花眸勾魂摄魄。
      “对了,萧还这几年在晏国到底是干什么的?”问他,他也不说,打听又打听不到。
      连人也找不到。
      他靠在桌面上,好奇的问。
      孙呈章也难得沉默了。只说道:“少东家找指挥使干什么?”
      “您这是不想告诉我?还是不能告诉我?”宫易清撇了撇嘴。
      孙呈章想了想,那件事在玄隐皇室不算什么秘密,便说道:“他啊……”
      自己也是萧还前几日传信,才在陀音寺落脚的,想来便是为了今日的事。
      他表面上是江湖游医,但实际上,他还是玄隐的太医,这次是受了皇命来协助萧还的。
      “他这段时间急着当驸马呢。”孙呈章一句话总结。瞟了眼因自己的话而发呆的宫易清,催促道:“得了,别搁这打扰我清净了,爱干嘛干嘛去。”
      ……
      晏国皇宫。
      春华宫。
      本应是繁华宁静的殿中,此刻却是一阵手忙脚乱。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在床上躺了几日不见好转的孟钦突然咳起了血。
      惊得伺候的宫人立马去请太医。
      刚刚用完午膳的晏渊,一听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
      在这片红砖碧瓦的宫墙里,又添了一抹新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晏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冠冕都还未卸,本就不怒自威的人,现在看起来更怵人了。
      宫人都吓得不敢说话。以往孟大人在的时候,总能让正在暴怒的陛下平静下来。现在孟大人昏迷吐血,受难的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
      晏渊刚收到太监从陀音寺传来的消息,用膳时还在想要不要亲自去一趟陀音寺,现在……
      “陛下,孟大人这病也拖了有六七日了,再不施针,就算有九紫续命丹护住心脉,恐怕也会有性命之危啊!”诊断的太医拧着眉头,沉声道。
      一阵良久的寂静过后。
      只听晏渊留下一句:“先给他止住血,剩下的事,朕处理。”之后便匆匆出了宫殿。
      孟钦此刻整个人的意识都在混沌之中。只能感受到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很吵,很冷。
      他应该……活不久了吧?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晏渊不可能亲自去陀音寺请一个劳什子郎中的,但偏偏他去了,虽然不是敲锣打鼓着去的,但知情的人都感叹孟钦在这位帝王心中的分量。
      原本晏渊是打算乘轿上去的,但寺庙的住持却停在他面前,说了一句:“施主,心诚则灵。”
      晏渊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他不信神,更不信佛。
      而如今,却要亲自从佛寺的阶梯一层层爬上去。
      他看着脚下走过的路,阶梯两旁的树一棵棵从余光中划过,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人往日的模样。
      “殿下救了我,将我留在身边。此后,我这条命就是殿下的。”
      “殿下,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字。
      “原来在殿下心里。我只是一个连台面都上不得的玩物。”
      “殿下,救我。”
      “我会守好自己,也会护好殿下。”
      “恭贺陛下登基。”
      “我与陛下感情甚笃,就算是生了些情意又如何?”
      “陛下,现在信了吗?”
      “可臣不求名分。”
      画面最后,是那人满身染血的模样。
      晏渊眸光闪了闪,为什么,心里会有些烦躁。
      画面一转。
      “久仰孙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是荣幸。只是晚辈有一事相求。只想请先生为晚辈救一个人,若真能救回来,功名利禄,珠宝美人。晚辈都能相赠。”
      孙呈章看着面前眉宇间有着帝王之相的青年,很难想象这人会来亲自请自己出手救人。
      人,他是一定会救的,毕竟萧还那小子说过,不管这晏国皇帝会不会来,那位他都得救。
      如今这样不过是为了试探这晏国皇帝对那位有无感情罢了。
      “阁下诚心求医,老夫自是不会拒绝,只是想冒昧一问,阁下所救之人是阁下的什么人?”
      孙呈章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边。心道:这儿的梅花没有玄隐好看。忽然想早点回去了。也不知道萧还那小子什么时候能把事情办好。
      闻言。晏渊神色怔了怔。
      “是重要的人。”他这话说的轻。像是一阵风,才吹过,便没了踪迹。
      即便这份重量与皇权江山比起来,轻如鸿毛。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若是真正重权爱势的人,又怎会过不了?唐玄宗不照样将杨贵妃抛在了马嵬坡。
      “走吧。”孙呈章拎起药箱,出了厢房。
      ……
      孙呈章一路由晏渊领着入了皇宫,看着皇宫的金碧辉煌,他也未露出任何其他的神色。而晏渊此刻心里记挂着某个人,也没有留心他的表情,不然定是要起疑心的。
      一路经过的宫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只因最近这宫里的气压格外的低。
      绕过歌台水榭和亭台楼阁。孙呈章终于看到了自己要救治的人。
      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这可是连宫里御医都治不好的伤,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被那狰狞的伤口和微弱的气息吓了一跳。
      不由得道:“这老夫要是再晚来几日,大罗金仙也难救。”
      站在一旁的晏渊自然也听到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孙呈章急忙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包金针。
      金针刺穴,每落一针,便能听到一声痛苦的低吟,像是在接受烈火炙烤的煎熬。
      晏渊拿过宫人托盘里的帕巾,想要为孟钦拭去额上的汗,却被人无意识的躲开了。
      他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将帕巾扔回了托盘。大步走了出去,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对着守在门口的宫人吩咐:“等他醒了,来告诉朕。”
      殿内,孙呈章又落了几针,昏迷的人一口血吐了出来,悠悠转醒,刚想开口说话:“您是……”
      下一刻就被孙呈章制止了,用口型说:“你的任务可以结束了,随时接应你离开。”
      那样东西孟钦在皇宫留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估计不在。
      回去吗?
      孟钦的心沉了几分。
      孙呈章也没催他回复,只是说道:“你先好好养伤,我瞧着那皇帝暂时应该不会对你做什么,这次你受了重伤,回去之后,阁主有重赏,你也好好想想有什么想要的。”
      他说完就从药瓶里倒出一枚褐色的药丸,塞进了孟钦的嘴里,解释:“这药是老夫最近配出来的,吃了会睡上几日,等你再醒的时候,命就算彻底保住了,养好外伤就能下地。”
      孟钦点了点头,看着空旷的寝居,除了伺候的宫人,便再无其他人。
      这是怕自己脏了他的眼,瞧都不愿多瞧一眼,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再把自己救下?
      这般想着,可能是药力上来了。孟钦渐渐闭上了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皇宫上空的天,格外的黑。
      黑漆漆的夜幕,除了半轮被掩住的月亮,什么也没有。
      晏渊一路收回了御书房,宫人想上去劝,却都只能远远的看着。
      这几日的奏折,不算多,早早便批阅完了。他把前些年积压的旧折翻了出来,翻到青州郡守报上来的折子时,他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就是在青州碰见的孟钦。
      当时的孟钦孤身在青州的裕县流浪,他当时随着母妃去青州外祖父的本家探望。觉得无趣,便从府上溜了出去,原本是想去城里的地下市场却正巧碰见了被人贩子鞭打的孟钦。
      那双眼睛里带着一股倔强,跟那双眸子对上的时候,他忽然便生出几分想要救下这人的想法来,于是便开了口:“这人分明不是你的奴隶,你凭什么鞭打?”
      许是人贩子看出他身世不凡,只是骂了句:“晦气。”便收了手上鞭子离开。
      他原本并没有想要将孟钦带回去,随口说的那一句话,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可等他走了几步之后,发现那人总在跟着自己,许是小孩子心性,他想逗一逗这个人,便也没有开口阻止,而是加快了脚步,朝着远处跑。
      本以为能够甩掉孟钦,却发现那人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他,也不想再管了,觉得只要自己不理会,那人就会离开。
      他在摊贩周围游走着,瞧见那些稀罕物件,刚掏出钱袋来,正要打开,眼前划过一道黑影。转眼间,手里的钱袋就没了,他下意识的放声喊:“抓贼!”
      周围的人却是半分反应也没有。他气恼之余,又想着算了吧,就当自己吃了个闷亏。
      只是在刚要走出地下市场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儿紧张和害怕:“贵人,您的钱袋。”
      “嗯?”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狼狈的人,那双眼睛明亮干净,又怯怯的。
      忽然就很想知道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在那脏污覆盖下,又会有怎样一张脸?
      当时的孟钦瘦瘦小小一只,看见晏渊疑惑的神情。有些磕磕绊绊的解释:“您刚刚……钱袋……被人给顺走了。我……我追了过去,把它……把它抢回来了,给您。”
      他眼尖的看到孟钦手臂上的血痕,忽然有些不理解:这个人完全可以不去追什么钱袋。这样也不会受伤。
      又或许可以占为己有,为什么还要还回来,难道只是为了报答自己将他从人贩子的鞭子下救下来?
      在深宫之中长大的晏渊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人,现在碰到了,惊讶之余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是孤儿?乞丐?”他从孟钦的手上接过了钱袋,看着那双黑漆漆还染着血的手,皱了下眉。没听到回答,他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孟钦。
      然后就听孟钦用极低落的声音“嗯”了一声。
      “那你以后跟着我?”他走近了几步询问。
      已经想象到自己带着这么个人回去后母妃的表情了,虽然不想挨训,但他觉得如果现在不带这个人走的话,他一定会后悔。
      “嗯。”少年眼中骤然划过一抹亮光,灼人的紧。
      他也没想那么多,带着孟钦一同回了府邸。
      刚回府,府上的管家就迎了上来。
      看见他拉着孟钦,立马就变了脸色,对着一旁的下人说道:“没看见小少爷回来了吗?快把小少爷接进去。”
      “那这位……”下人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将孟钦拉开。
      “这是我带回来的人,你们不能为难他。”
      晏渊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当即便开口,拉着孟钦往府里走。
      “可是娘娘如果知道了……”管家不赞同的话从身后传来。
      “母妃那儿我会去说的。”他扔下这句话,便拉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指挥着下人:“你们给他收拾干净。”
      之后,他确实被母妃说了一顿,但好歹是把人留下了。
      “贵……贵人。”怯怯的少年音在门外响起。
      晏渊摆弄画册的手一顿。不看不知道,一看心都快了一拍。
      门口的少年,虽然衣着朴素,却掩不住他的风华。
      脸上的脏污洗去后,露出了原本可以算得上白皙的脸,五官精致,如同明珠洗净尘土,散发出原本的莹润光泽。
      晏渊透过开着的窗瞧见了窗外湖心的一朵红莲,只觉得它与此刻的孟钦十分相衬。
      半晌。
      他将目光收回来,回过神说道:“你先进来吧。”
      然后便瞧见半边身子隐在门外的少年,慢慢挪步走了进来,手背上的疤痕在皮肤上显得格外鲜明。
      他在一旁的案上翻了一会儿,找出一瓶金疮药,递给了孟钦,又见孟钦半天不动一下,他有些气急的骂了一句:“笨。”
      直接拉着孟钦坐到了床榻边,给人涂起了药。
      见孟钦没有半分痛色,他好奇的问:“不疼吗?”
      这可是药性最烈的金疮药,从军营里带来的。
      “贵人给的。不敢……”还没说完,便被人给打断了:“行了,别总贵人贵人的,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少爷就好了。”
      ……
      等晏渊回过神时,只发现御书房内早早点起了烛灯,他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去,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件事情做久了就成了习惯。
      他真怕自己会戒不掉这个习惯。
      “陛下,奴才有事禀。”门外响起了内侍的声音。
      “进。”
      晏渊手里拿着沾墨的笔在纸上画着人像,各种回忆在回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掠过。
      “陛下,孙神医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晏渊作画的手一顿,纸上留下了一个深色的墨点,正好落在画像之人的眼睛下。乍一看去,像是画中人在落泪。
      内侍被吓了一跳,以为陛下要发怒了,赶紧补充道:“孙神医说了,孟大人过几日便能醒来,陛下不必太过忧心。”
      原本只是好心的宽慰之言,可落到晏渊的耳中,似乎又有了另一层意思。
      忧心?他才没有。
      晏渊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窗外的亭台楼阁。他看得清朝堂局势,也看得清富贵权势,此刻却有些看不清自己了。
      “若是你……罢了。”他原本想问,如果对一个人既有留恋又不放心,该如何?
      但想想又似乎没什么问的必要。
      内侍想不通他要问什么,也不敢胡乱揣测,只好讲了一下孟钦的近况,然后就惊奇的发现皇帝听的很仔细,偶尔还会问上一两句。
      最终。
      晏渊还是没舍得将画好的画像丢掉,只是将那滴墨点改成了一朵墨色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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