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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并蒂兰开,长安春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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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的长安,花灯如昼。朱雀大街上挂满了各式灯笼,鱼形的、莲花的、兔子的,映得青石板路一片通明。祁华熠站在女子学堂的门口,手里提着盏走马灯,灯面上画着两株兰草,一株含苞,一株盛放,正是他亲手刻的那枚玉佩的模样。
“大人,上官大人怎么还没来?”砚秋裹紧了棉袄,跺着脚取暖,“街上的灯谜会都快开始了,听说今年的头奖是支赤金步摇呢。”
祁华熠笑了笑,目光望向街角:“再等等,她在给最后一批学生讲完课。”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学堂里走出来,青禾提着个食盒跟在后面,正是上官清歌。
她今日没穿官袍,换了身素雅的襦裙,鬓边别着朵珠花,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柔和。“让你久等了。”她走到祁华熠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走马灯,指尖触到灯架的温热,“刚给学生们讲完《女诫》新解,耽搁了些时候。”
“周老先生要是知道你把《女诫》改成了‘女子当有识’,怕是又要吹胡子瞪眼了。”祁华熠打趣道,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珠花上——那是他前几日让人打造的,样式仿着兰草的形状。
上官清歌脸颊微红,从青禾手里拿过食盒:“给你带了些元宵,芝麻馅的,你爱吃的。”
两人并肩往灯谜会走去,花灯的光晕在他们身上流转,像披上了层温柔的纱。路过一家糖画摊时,上官清歌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摊上的兰草糖画:“那个,我要一个。”
祁华熠笑着付了钱,看着糖画师傅用琥珀色的糖浆勾勒出兰草的形状,忽然觉得这上元节的热闹里,藏着种岁月静好的甜。他想起一年前在江南画舫的底舱,两人因舟恒的话心生隔阂,那时怎么也想不到,如今能这样并肩走在长安的花灯下,手里提着同款的灯笼,嘴里含着同味的元宵。
灯谜会设在曲江池边,湖边的柳树上挂满了写着谜题的红灯笼,猜中的人可以扯下灯笼去兑奖。上官清歌一眼就看到了那盏挂在最高处的灯笼,上面写着“并蒂花开(打一字)”。
“这个我知道。”她眼睛一亮,拉着祁华熠的衣袖往前走,“是‘莲’字!”
守灯的老者捋着胡须笑了:“姑娘好才思。这头奖赤金步摇,归你了。”
上官清歌接过步摇,却转手递给了旁边一个盯着步摇看的小姑娘:“这个给你,祝你早日像学堂里的姐姐们一样,读好书,识好字。”
小姑娘惊喜地接过步摇,脆生生地说了声“谢谢姐姐”。祁华熠看着上官清歌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这盏步摇,比戴在她头上还要好看。
“你呀,总是这么心软。”他递给她一串糖葫芦,语气里带着宠溺。
“师太说,心软不是错,是慈悲。”上官清歌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就像你推行的‘漕工入股’,不也是给了那些苦出身的人一条活路吗?”
祁华熠的心微微一动。他想起了尘师太上月搬回长安时说的话:“新政的根基,不是律法有多严,而是人心有多暖。”那时他还不甚明白,此刻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女子,看着曲江池边嬉笑的百姓,忽然懂了——所谓盛世,不过是让每个努力生活的人,都能尝到甜。
夜深时,花灯渐渐稀疏。祁华熠送上官清歌回学堂,两人走在寂静的巷子里,只有灯笼的光晕在地上拉长又缩短。快到门口时,上官清歌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
“给你的。”她把布包塞到他手里,声音轻得像叹息,“算是……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祁华熠打开布包,里面是块手帕,上面绣着两朵并蒂兰,针脚细密,显然绣了很久。他抬头看向她,正好撞见她眼里未藏好的羞涩,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明灭灭,却暖得人心头发烫。
“清歌,”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陛下说,等开春……”
“我知道。”上官清歌打断他,脸颊红得像灯笼,“师太也跟我说了。”
了尘师太前日找她喝茶,话里话外都在说“祁尚书是个好孩子,配得上你”,还把当年舟蓄皇后留下的一支凤钗给了她,说是“早该给未来的女主人了”。那时她没说话,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祁华熠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所有的铺垫都多余了。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帕子里捂得暖暖的,指尖微微颤抖。
“那……开春,我们就……”
“嗯。”上官清歌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他耳里。
巷口的灯笼忽然被风吹得晃了晃,光晕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为这无声的约定,盖了个温柔的印。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上元节快过了,但他们都知道,属于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开春后,新帝下旨,赐婚户部尚书祁华熠与御史中丞上官清歌,婚期定在三月初三,正是当年上官清歌南下江南的日子。旨意一下,长安的百姓们都笑了——谁不知道这两位大人是新政的左膀右臂,如今成了亲,往后的日子定更有盼头。
婚前三日,祁华熠去学堂后面的小院看望了尘师太。师太正在教学生们织布,见他进来,笑着指了指院里的兰草:“你看,都开了。”
院子里的兰草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在春风里轻轻摇曳,两株并蒂而生的,尤其惹眼。祁华熠想起那枚玉佩,想起那条手帕,忽然觉得这兰草像极了他和上官清歌——生于风雨,长于磨砺,却终究在阳光下,开出了最坚韧的花。
“师太,谢谢您。”他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感激。若不是师太揭开当年的真相,若不是她写下的新政改良策,他和清歌或许还困在仇恨的泥沼里,哪有今日的圆满。
了尘师太摆摆手,递给他一个锦盒:“这是舟后当年为自己备的嫁妆,如今给清歌,正好。”
锦盒里是支凤钗,钗头的凤凰栩栩如生,嘴里衔着颗明珠,正是当年舟蓄皇后最爱的那支。祁华熠捧着锦盒,忽然明白了师太的意思——这凤钗不仅是嫁妆,更是传承,是从舟后到清歌,女子在朝堂上立足的证明。
三月初三,长安的天空蓝得像块宝石。祁府的花轿抬到女子学堂门口时,上官清歌正站在兰草前,穿着大红的嫁衣,凤钗插在发间,映得她脸颊绯红。
“小姐,该上轿了。”青禾扶着她的胳膊,眼眶红红的,“以后要常回学堂看看,学生们都等着您呢。”
“会的。”上官清歌抚摸着兰草的花瓣,忽然看见祁华熠站在轿旁,穿着大红的喜服,正望着她笑,眼里的光比春日的阳光还要亮。
她提着裙摆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远处传来百姓们的欢呼声,近处是学堂学生们的祝福声,凤钗上的明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在为这对新人,照亮前路。
“走吧。”祁华熠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嫁衣传过来,带着坚定的力量。
“嗯。”上官清歌点头,嘴角的笑意像盛开的兰草,温柔而坚韧。
花轿缓缓抬起,穿过长安的街巷,穿过漫天飞舞的花瓣,驶向那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他们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新政的推行或许还会遇到阻碍,但只要两人携手并肩,像这并蒂的兰草,根须相缠,花叶相依,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开不出的花。
长安的春天,因这桩婚事,显得格外绵长。而那两株并蒂兰,在春风里轻轻摇曳,仿佛在说——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繁花是你,新政的每一页篇章,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