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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会试阅卷,二伯夺情 ...

  •   三月十六晚,第三场会试结束。

      贡院外,夜幕低垂,人群熙攘。
      门前的灯笼,给离场的举子们照亮散去的路。可这些人还不能离京,将在京城继续等待一个月,以候顺天府前的会试张榜公告。

      早早出了场的游乘站在门边,不时有认识他的人上前搭话,他一一回礼,隔不多时,总算在人群中见到弟弟游余。

      弟弟揉着手腕,伸个懒腰,笑道,“终于结束了!三场下来,我用尽全力,剩下的便是看天命了。”

      游乘失笑,刚要开口问他最后一道是如何解的,突听一旁的巷子前传来熟悉的呼喊。

      “介舟兄!彦维兄!”

      两人循声望去,那边站着个长衫的青年,眉眼带着书卷气,正是上一场考完相认的江陵乡试解元,姜归。
      游乘快步上前,拱礼道,“姜兄,真巧,你可是在等我们?”

      “是。”
      姜归笑着点头,看向他二人略显疲惫的面色,提议道,“上次得你们请客,喝茶又吃肉,不如,今天换我做东?前面街角有家小食肆,菜做得地道,咱们去喝两杯,也算松松劲。你们别客气啊,我虽不富裕,一顿饭钱还付得起,就当谢过二位上次的爽快,也为上次我的失言。”

      游乘忙说,“那件事,姜兄不必介怀。”
      游余却听说有好吃的,立刻来了精神,拉着游乘的胳膊,“哥,去吧去吧!我也知道那家的酱肘子,早想去尝一尝,不过每次经过都很匆忙,一直没机会。”
      游乘本想推辞,见游余有意,姜归态度也十分恳切,便应了,“多谢姜兄。”

      三人在食肆二楼靠窗位置坐下,小二麻利地端上三碗热茶。
      姜归捧着茶碗,指尖轻轻抚碗沿,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游乘,“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请教二位。”

      游乘微怔,“何事?”
      游余亦是安静下来,等着姜归开口。

      上次他俩便是从姜归口中,得知了家中二伯被弹劾,只怕今日姜归又要给他俩带来惊讶。

      那姜归顿了顿,语带几分试探,“我来京城时日不短,听闻,千家胡同一带有不少便宜的住处,不知是真是假?”

      游乘端茶的手停住,随即想起了三年前的旧事。
      那年江陵河堤遭遇人祸,发了大水,姜归的家被洪水冲毁,他和族人在野外流离了大半年。
      那阵子,游乘兄弟俩随秦家七郎秦均四处赈灾、救援,帮着姜家搭过茅草屋。再后来,也出资,帮助姜家和其他灾民,在安全的上游重新建房。
      这个姜归是知恩图报的,白天修建自家,晚上帮忙筑河堤,帮秦均出谋划策,回了家还要温书,准备今年的会试。
      此人身上的坚韧和开朗,至今记在游乘的心里。但姜归今日提起千家胡同,似乎很有深意。

      游乘放下茶碗,认真道,“差点忘了,姜兄若在会试高中,之后便要在京城长住了。”

      “正是。”
      姜归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我去岁来京城太晚,好不容易找到的客栈,一天要收一百文房钱。这三个月,家里带来的银子早就花得差不多了。若是此番,我考个功名,总不能一直住客栈,最好寻个安稳住处,不将就了。”

      游余在旁插嘴,“这事简单!咱们等会儿正好要去千家胡同寻秦徐姐姐,顺路带你去牙行问问,保准能找到合适的!”

      几人都在贡院受苦多日,眨眼间,桌上的酱肘子、清蒸鱼都见了底,姜归抢着结了账,三人雇了辆马车,往千家胡同去。

      街市两旁亮着灯笼,姜归趴在窗前,忍不住感慨,“京城就是热闹,比江陵繁华多了。”

      “开销也不比江陵低廉。”
      游乘笑了笑,“你寻住处时,我帮你把把关,定能找个既便宜又宜居的。”

      说话间,马车已停在“谷之房牙行”门口。

      牙行的掌柜命生,是兄弟俩的老熟人。
      中年人穿藏青的绸衫,腰间没有佩玉,是佩着一把宝剑,见了人,总是笑眯眯的。

      游乘与他交道颇深,他的真实身份是詹事府少詹事,升铭大人,在此处开办牙行,不过是为了方便联络需要联络的人。

      “游大公子!”
      命生迎上前,目光在姜归身上转了一圈,笑着问,“这位是?”

      “江陵来的朋友,名叫姜归,他也是江陵乡试解元,此番留京等会试张榜,想寻个合适的住处。”
      游乘介绍完,又想了想补充道,“这位朋友的预算有限,想要间带小院的屋子,掌柜手里有没有房源?”

      命生低头思忖,似乎有所为难。
      也对,这间牙行之前操办的,都是官眷的生意来往,带有严重的朝政目的,或许根本没接触过普通百姓的普通牙行需求。

      游乘心中分析,便听见命生开了口,“公子先前不是从这儿挑了间三进院子吗?就在内城一片,紧挨着秦家,地段好,院子也宽敞,里头还有棵老槐树,夏天凉快。你之前不想要,如果姜公子不嫌弃,倒是可以考虑,先让给姜公子。”

      那院子,是游乘母亲为他和秦徐准备的小家。
      不过游乘也不介意,先让给更有需要的姜归,他和秦徐尚未成婚,有的是时间重新挑选。

      “不行啊。”
      姜归一听“三进院子”,连忙摆手,“太大了,我一人住太浪费,而且,我也买不起。”

      从前在江陵时,游乘帮姜家重建的院子,一共三间屋子,除了正堂、哥哥嫂嫂的房间,属于姜归的那一小间只能摆下书桌、床,非常紧凑。
      他这样习惯住小院子的人,看眼下这一处,自然就会感到过于奢华。

      游余也深谙其中道理,“命生先生,他是临时住,等日后授官再换大的也不迟,没必要现在铺张。”

      命生明白,翻起桌上厚厚的房源册,眉头渐渐皱起,“一进的宅子,五十两以内,倒有几间。”
      可这些宅子的批注都写明了。
      要么在外城,来回路程远,要么屋子漏雨,塌过房梁,怕也不合姜归的意。

      半晌,命生抬头看向姜归,“不如姜公子留下个住址,我这有合适的,立刻派人通知你?”

      这话让姜归的脸瞬间红了。
      他垂着头,手指捏紧,声音压低,“实不相瞒……我之前住的客栈,因为交不起房钱,掌柜的前日就把我的行李扔出来,今晚,我还没地方去呢。”

      “什么?”
      游余猛地起身,“你怎么不早说!京城有宵禁,夜深过后就不能在街上走了,你今晚睡在街上,保准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去关大牢!”

      姜归的头垂得更低了,耳尖泛红,无奈道,“我也不想麻烦别人……实在囊中羞涩,连最便宜的柴房都租不起,没别的办法。”

      游乘拉住他的胳膊,“你别为难,今晚随我们回侯府暂住,家中有空房间,你住下正好。”

      姜归还想推辞,游余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祖父祖母、爹娘叔婶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我娘心善,见你这样肯定帮忙,绝不嫌弃你!”

      命生也在旁劝,“姜公子就别推辞了,游府家风宽厚,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你先住下,等找到合适的住所,再搬也好。”

      众人盛情难却,姜归终于点头,双手作揖,“多谢各位,日后我定当报答。”

      离开牙行时,天色已深。
      街边的摊贩正收拾摊位,准备回家。

      三人拐过街角,看到“不足斋”书局门口,一个淡粉衣裙的女子踮着脚,把一摞书搬进店里。

      那便是秦徐。

      她发间别着珍珠簪,额发微微飘动。
      见游乘等人走来,她眼睛瞬间亮了,迎上来的语气,很有几分雀跃,“介舟!你们考完了?”

      “你生意太忙,忙忘了?一考完,便来寻你。”
      游乘上前,自然地拿下她手中的钥匙,又指了指姜归,“这位,江陵乡试解元,这几日刚与我们重逢相认。”

      秦徐笑着颔首,福了一礼,“姜公子好,我是秦徐。”
      姜归刚要回礼,秦徐却忽然歪着头打量他,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游乘也反应过来,“对,我们之前去江陵,姜兄家就受了水患之苦,你当时还给他家送过一袋米,不小心摔了跤,米撒了半袋。”

      “哦!原来。”
      秦徐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那会儿你还帮我七哥哥修过堤坝,我记得,你搬石头时,也摔了一跤,却死活不肯歇着。”

      姜归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都是陈年小事,比起你们送粮送药,我做的不算什么。”

      四人上了秦家的马车。
      车厢是宽敞的,游乘与秦徐坐在一侧,游余和姜归坐在另一侧。

      姜归看着游乘帮秦徐拂裙摆的纸灰,又听他轻声问“累不累,要不要靠会儿”,隐隐察觉出什么。
      他悄悄拉过游余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彦维,你哥和秦姑娘什么关系?看着好亲密。”

      游余凑到他耳边,笑得一脸促狭,“这你都看不出来?秦姐姐是我未来嫂子,他俩早就小定!我娘说,我哥金榜题名就张罗成婚。”

      “原来是青梅竹马。”
      姜归眼中满是羡慕,“真是郎才女貌,太般配了。那你们两家是世交?”

      “哪能啊。”
      游余摆了摆手,声音压得更低,还警惕地看了眼对面的游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五六年前,我哥还跟秦伯母闹得势同水火呢。”

      姜归好奇地睁大眼睛,“怎么呢?难道秦伯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游余摇摇头,说得绘声绘色。
      他说,那会儿秦姐姐才十三岁,秦伯母想让她跟都察院御史刘家的小公子定亲。结果,他哥得知刘小公子和秦姐姐都无此意,硬是把这门亲事搅黄了。那时,秦伯母气得差点没追上门打他一顿。还说,再也不许他踏足秦府半步。

      姜归听得入了迷,刚想追问“你哥搅黄亲事为了秦徐,还是为了刘小公子”,就见游乘转头看来。
      游乘问,“你俩嘀咕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游余立刻收起八卦的神色,一本正经,“没什么!姜归兄说羡慕你和秦姐姐的感情,还夸你们天造地设,说要是他以后能有这样的姻缘就好了。”

      姜归忙点头,脸颊有些发烫。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包,幸好游余反应快,没把“搅黄亲事”的事再提一遍。

      车厢里静了片刻,秦徐的目光落在了姜归脸上。她柔声问,“姜公子,你在江陵时,可有定亲?”

      姜归的脸更红了,他摸摸后脑勺,腼腆地笑,“我家本就不宽裕,水患后更是一贫如洗,连温饱都快顾不上,哪有姑娘瞧得上我?”

      “这话不对。”
      秦徐立刻反驳,认真十分,“你是江陵乡试解元,才学出众,模样周正,性子又踏实,肯定有不少人家想给你说亲。多半是你一心备考,没考虑这些,或是没瞧上合适的。”

      姜归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手岔开话题,“嗨,不提这个!我现在孑然一身,倒也自在,等日后有了功名,能让我哥我嫂过上好日子,再考虑亲事吧。”

      秦徐见他不愿多提,眼底掠过一丝遗憾,却也知趣地没再追问。

      侧窗外的夜幕更深,天色彻底沉了下去。
      马车行至秦府门前时,几人依次出来。

      秦府大门不算极致奢华,透着几分雅,门口挂着的灯笼,照亮了厚实的石阶。

      姜归有自知之明,提出留在门房等候,“你们进去,我在这等就行,别打扰秦家父母。”

      游乘本想请他一起进去坐坐,引见给工部尚书秦舒,见姜归态度坚决,便不好勉强,“那你稍等,我们很快出来。”

      游乘与游余陪着秦徐往里走,穿过翠绿的小院,到了正堂。进门,见秦徐的父亲秦舒与秦夫人已在厅中等候。

      秦舒穿藏蓝官袍,面容严肃,放下茶盏,从椅子上起身。
      秦夫人的衣裙绣着海棠,也起身迎上前。

      “徐徐,可算回来。”
      秦夫人拉着秦徐的手,上下打量女儿,“累不累?快坐下。”
      又转头看游乘与游余,笑道,“乘儿、余儿也坐,一路来冷不冷?”

      “劳伯母挂心,不冷的。”游乘与游余应道,在椅上坐下。

      秦夫人吩咐了丫鬟上茶,像是想起什么,转身,从里屋拿出几盒人参,递到游乘手中,“听闻你二伯母周氏近来病得重,身子不大爽利,这点东西你带回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让她好好补补,别累着。”

      人参盒子是檀木做的,刻着精致的花纹,定是不菲。
      游乘接过,躬身道谢,“伯母费心,我一定把您的心意带到。”

      旁边的秦舒一直没说话。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眉头微蹙,手指敲着桌面,不知在盘算什么。

      秦夫人一推他的胳膊,低声嗔道,“孩子们都来了,你倒好,一句话不说?倒问问他们今日考得如何啊。”
      秦舒这才抬眼看向游乘,先轻轻叹了口气,才缓缓地问,“今日三场结束,你们……怎样?题目应该难不住吧。”

      这话让游余忍不住笑出声。
      他身子往前凑,有几分得意,“伯父这是担心我们考砸?您放心,我哥的才学,连袁公都赞不绝口,此番必能高中,说不定还能再夺魁首。至于我,就算比不过我哥,也绝不可能落榜!”

      秦夫人跟着笑起来,只是,她那笑意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尴尬,“这孩子,嘴快,一点都不谦虚的。”

      但秦舒的脸上却露出了笑,仍带着顾虑,“我不怀疑你们的才学,只是……”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眼神半沉,端起茶抿一口,没再往下说。

      游余瞧着秦舒这副吞吞吐吐,心里嘀咕。
      伯父有难言之隐,难道是担心朝堂的事?

      一旁的游乘却已看透了秦舒的心思。
      他平静地接过话,“伯父是在担心,我二伯那边的流言,对我们兄弟有不利影响?”

      秦舒点头,“正值京察,朝野上下对官吏言行格外敏感。可没想到,有人针对你二伯,弹劾奏本竟越来越多。内阁每天都要收好几份。不过也别太忧心,有我和袁至诚大人在,多数弹劾都能压下去,驳回去。”

      游乘听出他话里的隐忧,神色微动,“此事动荡,单靠您二位压着,终究不能长久。您现在发愁的,是这个吧?”

      秦夫人见状,忙来打断了两人的紧张,“哎呀,这些朝堂上的事,你们慢慢商量就是。天也不早了,让孩子们先回游家,别让家里人等着心慌。他们母亲肯定等着呢。”

      秦舒点点头,起身,“我送你们出门。”

      几人走出正堂。
      刚到院里,走在后面的秦徐追了几步。

      秦徐拉住游乘的手,眼眸轻闪,问道,“游家的事,我大多不清楚,只问你一句,当年你被过继到长房,真是因为常被周氏打骂?”

      游乘的身子僵了下,心里有些发凉。

      有关三岁前的记忆,是模糊的。
      可周氏抓着他的胳膊往墙上撞、用鸡毛掸子抽打他的画面,却像刻在脑海里,清晰得无法磨灭。
      幼年的他,常躲在二房柴房角落,抱着膝盖哭到睡着,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被周氏打死。

      那些事,无论何时再提,对游乘而言,只是无形的鞭挞,让他感到无尽的折磨。

      可秦家是值得他信任的自己人。
      如今,秦舒身在内阁,更是能帮到生父游怜泉的关键角色。

      游乘终究没有隐瞒,点了头,“是真的。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当年缺失的爱,我在长房‘爹娘’身边已补了回来。大伯和大伯母,待我如亲生子,余儿也跟我亲如兄弟。所以,我对周氏没什么恨了,早放下了。”

      秦舒走在前面。
      回头间,他将游乘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眉头舒展了些,心中已然有了数。

      秦舒原地稍等,与游乘并肩而行,“既然你对二房早无挂碍,那你觉得……能不能直接否认与二房的血缘?对外只说,你压根不是游怜泉的儿子,自始至终是游怜山与容芝的亲儿?”

      游乘垂眸沉思片刻。
      他当然知道的,这是眼下平息流言、保住游家声誉的最好办法。若他承认与二房的关系,周氏虐待他的事,被落了实,到时不仅游怜泉会受牵连,整个游家都会被流言淹没。

      再抬眼时,游乘的眼神已十分坚定,“若这是最好办法,我愿意一试。”

      秦舒闻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他将女儿秦徐交给游乘,应是没看错人的。游乘顾全大局,不纠结过往恩怨,世人有几个,能做到这一点?
      游家有他这样的后辈,是游家的福气。

      秦舒顿了顿,补充道,“这事我会尽快与你‘父亲’游怜山商议,争取在京察出来前,对外公开,免得夜长梦多。”

      游乘躬身,“盼着伯父费心周全。”

      离开秦府,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只有巡夜的官兵提着灯笼,沉稳地走过。

      游乘与游余领着姜归,坐马车往侯府赶。
      车厢里静默,姜归似是察觉他兄弟的不寻常,轻声开口,“你们游家迎来风雨,难处不小。”

      游乘微愣,随即笑道,“可是,家家有难念的经,没什么稀奇。这些事,也不会影响到你。你若不想留在游家,我随时可赞助你银子,让你住在客栈,好好准备殿试。”

      姜归摇头说不必。
      他与游家交集不多,却也能看出,这场围绕游家的风波,是有心人在背地里操控。
      但,既然是人为操控,便终有云开雾散。

      马车很快抵达了司宁侯府游家。
      大门气派非凡,门口有身着黑衣的侍卫看守。
      更有热情的门房出来,躬身行礼,“二位公子回来了。”

      游乘点头回应,又取了些碎银打赏。
      门房互相看了看,拔高音量,“恭贺公子会试大捷!”

      游乘嘴角上扬,领着姜归往里走,绕过曲折的回廊,到了长房的东园。
      游怜山在正堂等候,见人进了院门,拉上身边的容芝,走下屋檐。
      容芝发现儿子带回的少年人,微微一笑,继续问游乘,“考得顺利吗?”

      “不太难,应能有个好名次。”
      游乘笑着回答,侧身,让出跟随的姜归,“娘,这位是江陵乡试解元,姜归,也是我的朋友。他暂时没地方住,想在咱家暂住一段时间。”

      话是对母亲容芝讲,需要征求同意的,却是父亲游怜山。
      少时,游家大爷游怜山,看向初次见面的姜归,露出温和的笑,“姜公子,既然是犬子的朋友,就安心住下吧。家中空房多,让人收拾一间就好。”

      “多谢大爷收留。”姜归行礼。
      游怜山扶起他,吩咐丫鬟,“先前赵决住过的那间,物件齐全,换了新的床褥,给这位公子住。”

      “是,大爷。”丫鬟应了声,退了下去。
      容芝不知有何事,也跟着丫鬟下去了。

      游乘回过神,想起在秦家带来的人参,递到游怜山面前,“这是秦伯母给二房周氏的,她知道周氏身子不好,有点记挂。”

      游怜山看着那些人参,“秦家有心。你母亲刚去了二房南园,等她回来,让她带去。”
      游乘闻言,心中一动,“这么晚了,娘还要去南园?可是周氏病情加重了?”

      游怜山轻轻叹气,“周氏……唉,她心里想不开,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二弟,情绪一直不稳定。你娘放心不下,就过去守着了。”

      游乘听了这话,心里跟着揪紧,他对周氏没感情,却也不愿见她出事。
      他想了想,对游怜山说,“爹,还是我亲自把人参送去吧,顺便看看周氏的情况。”

      游怜山觉得可行,只叮嘱他,“别跟周氏起冲突,她现在经不起刺激。”
      “儿子知道。”游乘拿起人参,转身往南园赶去。

      南园离东园不远,步行片刻就到。
      游乘走到院门前,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忙快步地走,等进到周氏的屋子,才惊觉大事不妙。

      只见周氏的脖子里缠着纱布,眼角挂着泪,容芝正坐在她的床边,不停安慰她。

      “娘,怎么回事?”游乘瞧着周氏的脖子,上前问道。

      容芝见是他来了,起身拉他去一边,侧过身,低声道,“她今天在院中的梅树上吊了,幸好被丫鬟及时发现,救了下来。可她活着的心思淡了,光今天一天就寻了五次死。”

      游乘听得心惊肉跳,侧目,看向床榻上的周氏,顿时感到五味难言。
      他思考着,要不要安慰一下,周氏却忽然睁开眼,看到了他,瞬间失控大哭起来。

      容芝忙不迭去扶周氏。
      但周氏挣扎着下了床,一把抓住游乘的袖子,哽咽着道歉,“乘儿,是我对不住你……从前我不该那样待你,不该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好了,我不仅给你留下了抹不去的伤,还连累了你父亲的前途,让他被人弹劾……我真是,罪该万死啊!”

      话音未落,她用力推开游乘,就要往床头上撞去。
      游乘眼疾手快,从后拦住她,急切地劝道,“您别做傻事!您要是没了,不仅改不了局面,反而让事变得更糟!到时,那些嚼舌根的人会说,您是畏罪自决,说父亲做了亏心事,游家的声誉更会一落千丈!”

      容芝也温声劝道,“弟妹,你真觉得对不住乘儿,该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可以弥补过去的不对。你想想,你要是死了,怜泉怎么办?眼下,他已经够难了,你难道还要给他再添一层痛苦吗?”

      周氏听着两人的话,哭声渐渐小了,可眼神依旧空洞,显然还是没什么活下去的心思。
      这一切,都被容芝看在眼里,容芝悄悄对游乘使了个眼色,“乘儿,你先出去。你在这儿,她的愧疚反倒更重,怕是更撑不住。”

      游乘明白,松开周氏,转身走出屋子。
      他来到院子里,看到父亲游怜泉不知何时回了家,正蹲在石阶的角落,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无声地落泪。

      游乘走过去,在父亲身边蹲下,默默递过一方手帕。
      游怜泉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着说,“是我当年糊涂……我不该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不该纵容周氏那样对你。如今被人弹劾,都是我活该。可我担心的是,要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了你的前途,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游乘轻轻摇头,无法再忍受生父和游家其他人的伤痛,说出了在秦家商量的办法,“父亲,您别自责。若想保住您和周氏的名声,只有一条路了。恐怕,我得彻底割断与二房的关系。对外就说,我是大伯父的亲儿,从出生起就一直在长房,与您和周氏没有任何关联。”

      游怜泉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游乘,“你……你说什么?你要否认我们是父子?”

      “这是无奈之举。”
      游乘依旧平静,口吻却有不容置疑的意味,“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那些关于周氏虐待庶子的流言,才能让您在京察中保住职位。父亲,您在朝堂奔忙多年,不能因为这件事,毁了前途。”

      游怜泉沉默了,他看着游乘坚定的眼神,知道游乘没有故意骗他,说的都对。
      过了许久,游怜泉才缓缓点头,声音沙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这事,也不能我一人做主,得征得你大伯的同意,最后还得让你祖父点头。毕竟,他才是游家的一家之主。”

      “儿子懂。”
      游乘肯定地握紧了拳,“今晚我就找大伯说此事,尽快定下来吧。”

      亲父子两人又沉默地蹲了会,游乘忽然看向游怜泉,执拗地追问,“有件事我想问问您。我的生母究竟是谁?真的是歌馆伎院里的女子吗?”

      游怜泉把手中的手帕攥成一团,剧烈摇头,“当然不是!你生母本是我原定的未婚妻,名叫苏婉,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当年,是周氏为了嫁进游家,设计害了她……这些事,太苦了!你知道了只会更难过,以后,别再提了!”

      闻言,游乘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下。
      他看着父亲的痛苦神色,知道此事不会有假。原来,自己的生母并非传闻中那样不堪,而是有名有姓有家世的好人家之女。
      游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多谢父亲如实相告,以后,儿子不会再提。”

      游怜泉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但对于游乘的遭遇,仍然十分惭愧,“至于周氏,你也别恨。想一想,若不是当年那些事,你也进不了长房,遇不上容芝这样好的母亲。或许,这就是你的命!”

      游乘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雁过留痕……或许儿子做不到完全不恨,但儿子会尽量克制,不让个人恩怨影响大局。”
      游怜泉听了这话,眼底露出一丝满意,“好,好。”

      游乘从南园回来时,已是深夜。
      东园的正堂里,游怜山和弟弟游余着急地等着他。

      说到周氏的病情,游乘不想多谈,“总之,她不太好,完全不想活了。母亲陪着她,一点也不敢离开。”
      游余听了这话垂下眼睛,一向开朗的他,此刻也变得一筹莫展。

      游怜山更是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行。”

      游余看向父亲,咬了咬唇角,和哥哥游乘交换了一眼。
      随后,他把秦家建议的办法说出来,向父亲请示能否实施。若游怜山同意,还要向祖父做最后的请示。

      对此,游怜山自然没有他言,“我这边没问题,但你们祖父脾气固执,怕是难以说服他点头。”

      “可是事关游家的声誉,祖父不同意是不行的。”游乘道。
      游怜山想了想,定夺道,“明天一早,一起去正院。”

      兄弟俩回房休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游乘背过身,望着窗外的清月,想起生母的遭遇、周氏的痛苦、生父的懊悔。
      一团乱麻在他脑海里交织,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但也别无他法了。

      次日朝堂休沐。

      天刚亮,游乘就跟着游怜山与容芝,往祖父游仁泰的正院去。
      平日正院很少有人闯入,贞嬷嬷出来接引,省去问安,直接关心道,“要不要将老夫人请出来坐镇?”

      “不必惊动母亲了,”游怜山坚持。

      贞嬷嬷不给大家添麻烦,领着一行人去了书房前,“老侯爷一早就吩咐,说你们今天会来。”

      进书房,祖父游仁泰坐在桌前看卷宗。
      他年过六旬,头发已经花白,见三人来,他的目光扫过,语气平静,“都坐吧。”

      长房三人落了座。
      游怜山率先开口,“父亲,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反正已经豁出去,游怜山毫无隐瞒和遮掩,说出让游乘与二房撇清关系的想法。

      游仁泰听后沉默许久,笑道,“你们这个办法,确实能平息流言,保住声誉。但你们想过吗?这对怜泉是不是太不公平?”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游怜山恳切地起身,走到游仁泰跟前,躬身道,“再拖下去,不仅怜泉的官职保不住,游家也会被影响。这个法子,还是乘儿自己提出的,昨天就征得了二弟的同意。二弟愿意为了游家,不在乎这些。”

      顿时游仁泰看向游乘,审视道,“乘哥儿,真的愿意?你要知道,一旦对外公布,你就再也不能认回你父亲了。”

      游乘站起身,躬身,“祖父,乘儿愿意。”
      游仁泰看着孩子坚定的面色,只好点头,“……既然你们都决定了,就按你们说的办。但,这事得做得周全,不能留下任何破绽,任何话柄。”

      “谨遵命令。”

      从正院离开,几人走在回廊下,终是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消息就尽快对外发布,帮游怜泉和游家澄清流言。

      要传播消息,最好是妇人丫鬟嬷嬷之间,街头巷尾之间。
      容芝立刻找来阿桔和阿雪,吩咐她们前往街市,重新散布一些对游家和游怜泉更有利的传言。

      游乘看着母亲忙碌,稍稍心定了些。
      等消息流传出去,游家就能暂时摆脱困境,二房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当天后晌,祖父游仁泰突然亲自去了二房的南园。
      没人知道,游仁泰和周氏在屋中说了什么,只知道游仁泰刚走没多久,南园的丫鬟阿雪就找不到二夫人周氏的身影。

      直到入夜,阿雪才跑到长房,脸色惨白地告诉容芝,“二夫人……二夫人不见了!”

      “什么?”
      容芝感到意外,她才一夜没守着周氏,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她急急赶到二房的南园,找遍了各处,的确找不到周氏,“怎会不见?昨晚不是已经商量出应对办法了?她怎会还是想不开?”

      阿雪交代说,她守在南园门口,周氏穿了衣,要去院墙外赏花。阿雪不好阻拦,就让周氏出了门。结果等了半天,没见周氏回来。去院墙下找,早就没人影。

      游乘听说消息也赶过来,派人找是肯定的,城里城外都要找,定要找回周氏。
      后晌,游怜泉回家,得知周氏失踪,本就不坚强的他整个人都垮了。
      他跑出去找人,夜半才回来,却没带回任何消息。

      春夜透凉,南园里空荡荡的。
      游怜泉独自站在院中,眼神空洞,丢了魂一样。

      游乘对父亲失魂落魄的模样并不陌生,他上前,轻声安慰,“父亲别急,说不定周氏只是一时想不开,想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就回了。”

      游怜泉没有说话,默默流泪。自家妻子周氏的性格怎样,游怜泉是知道的。
      这次失踪,恐怕凶多吉少。

      接下来几天,游家依旧没有周氏的消息。
      游仁泰对此事却表现得冷淡,只是来南园看了一回游怜泉,淡淡地表达,“丢了就丢了,她是不想再拖累游家,自己走了吧!”

      游怜泉听此话,心中更痛苦。因为周氏嫁进游家,用了不小的手段,父亲游仁泰一直对周氏不满,如今周氏闯下大祸,游仁泰巴不得周氏从世上永远消失。

      周氏失踪的第五天,噩耗传来。
      那日,容芝去为游乘与秦徐张罗的小家,送些桌椅、屏风,却见周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容芝守着过世的周氏,让人通知二弟游怜泉和儿子游乘。
      二人赶到,院里只有容芝一人,并无其他无关者。此番周氏带病离家,怕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

      游怜泉慌慌张张,拨开人群,跑到周氏身旁,不敢相信所见。
      他抱起已经浑身冰冷的周氏,哭得撕心裂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容芝和游乘听了落泪,看游怜泉痛苦万分,心中很不是滋味。
      游乘跪在游怜泉身边,“父亲,节哀顺变。她已经走了……”

      游怜泉没有说话,抱着周氏不肯松手,不停落泪。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容芝,沙哑地问,“大嫂以为,是不是游仁泰?是不是他逼死了周氏?是不是他跟周氏说了什么!”

      容芝低头抹泪,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锥心、但显而易见的问题。

      一行人回侯府。
      游怜泉坐在马车里,紧紧抱住周氏,眼神脸色显得麻木,毫无生气。

      进大门时,门房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帮忙。
      游怜泉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周氏身上,抱着她径直走了进去,却没去南园,而是来到正院。

      老夫人邓氏迎上来,双目含泪,也不敢问一个字。
      游仁泰的书房门开着,人稳稳坐在桌案后,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关心。

      游怜泉抱周氏闯进去,老管家紧随身后,劝游怜泉冷静一点。
      游怜泉置若罔闻,迎着游仁泰怔神的目光,喊了声“父亲”,“儿子找到周氏了。”

      游仁泰从椅子上起身,怒声大吼,“你是不是疯了?抱个断气的女人回家?还嫌京中的流言不够多?”

      游怜泉冷笑,冰冷道,“父亲口口声声说,为游家好,可您究竟怎么做的?您逼死周氏,难道不会引起更多猜忌?”
      游仁泰转开眼睛,“胡说什么?我只是跟她聊家常,让她别给游家添麻烦,她怎么死的,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吗?”
      游怜泉激动地拔高音调,“您对她不满,给她施压,她还能怎么选?她只能走绝路了啊!您就是凶手!您害死了她!”

      游仁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游怜泉,“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别逼我把你赶出游家!”

      游怜泉大笑起来,可笑声里满是绝望,“当初游乘生母过世,我听您的安排,娶周氏进门,至今,有哪一件事上敢忤逆您?可就算我再听话,还是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不能让您满意!好了,现在周氏也死了,游乘成了大哥的儿子。我呢?我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父亲,您满意,开心了吗?!”

      游仁泰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从书房外冲进来的容芝,忙拉住了二弟游怜泉,“有话好好说,不可讲气话。”

      “事到如今,我还敢说什么!”
      游怜泉满目泪水,望着父亲游仁泰,心死如灰,“我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您要是还不满意,我还能怎么做?您告诉儿子,求求您!”

      人终是被容芝劝动了,一同离开了正院。

      耳根重归清净。
      游仁泰坐在书房的桌后,胸口剧烈起伏,心恨难平。
      对儿媳妇周氏,他有过不满,也确实对周氏说过“别再拖累游家”,可他从没想逼死周氏。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邓氏慢慢走进来,帮着捡起地上的书册,摆放在游仁泰的手边,“早就劝你对几个儿子多点耐心,现在好了,连最听你话的游怜泉也误会了你。真不知,有一天我也闭了眼,你该怎么住在这个家里。”

      游仁泰哀叹,摇摇头,“你别说了……我心里乱得很。那周氏怎会那般脆弱?我说她几句,她就寻了死?”
      邓氏同样摇着头,“二房的事,早是隐患。怜泉惧怕周氏,不敢管束周氏,是最关键的原因……但眼下,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周氏是游家儿媳,她的后事得妥帖,不能让人看笑话。”

      游仁泰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按规矩办吧,别太铺张,也别太寒酸。”
      说完,转身走出了院门,留下垂头无言的众人。

      侯府上下都专注在二房嫡媳周氏的葬礼里。
      整日,二爷游怜泉在灵堂呆呆坐着,不吃不喝,几天过后,瘦了好几圈,看起来憔悴不堪。二房的女儿游宜,同样悲不可言,幸而,有长房大伯母容芝照料着她。

      长房的游乘和游余,轮流到灵堂,劝二伯游怜泉喝水休息,可游怜泉毫不搭理,坐在亡妻周氏的灵前,像没有灵魂的木头。

      在侯府长房做客的姜归,仍旧住在东园。
      他没过多参与二房的葬礼,却也看出游家的压抑。每次遇到游乘,他都能看到游乘眼中的疲惫。

      这日傍晚,他又在院里遇到游乘,犹豫片刻,上前问道,“介舟还好吗?看你一直很忙,一定很累吧。”
      游乘嘴上说,“没事,谢谢关心。”
      随后,二人聊了些文章上的疑问,反而是游乘担心自家的丧事影响到姜归的心情,提出帮他租一间舒适的客栈,让他搬出去住。

      姜归却不是势利的人,告诉游乘,自己留在侯府没有任何不便,只是很怕游乘为二房的事拖累,顾不上一个月后的殿试。
      游乘只是让他安心,“什么重要,什么可以暂时放下,我心中有分寸。”

      周氏的葬礼上,没有邀请太多宾客。
      只有游家、周家的亲人和几个关系亲近的世交前来吊唁。

      当天很阴沉,天空飘着雨丝,就像老天也在为周氏的离去哀悼。
      给周氏下了葬,所有仪式结束,游怜泉依旧把自己关在南园,一连数日不吃不喝。

      游怜山怕他熬坏身体,每天去南园送饭,看看他。
      每次,都能看到他在院子的梅树下,愣愣地发呆,不说一个字。

      游怜山站在游怜泉身旁,哪怕知道没用也必须劝,“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一直消沉,游家还需要你。”

      游怜泉毫无回应,只是苦笑,叹气。
      游怜山又说:“眼下京察结果快出来,虽然你之前被人弹劾,有秦舒和袁至诚在中间周旋,京中对你的不利流言也已经没有了,你应能保住现在的官位。所以,你得振作起来,好好应对接下来的事。”

      到了这时,游怜泉终于看向游怜山,“我累了,大哥……我不想再管京察,职位,只想安安静静待着,不可以吗?”

      游怜山看着他的疲惫,知道这次打击太大,他短时间内很难恢复过来,“我不说了,你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谈。游家,暂时有父亲和我在,不会出事。”

      从南园绕出来,游怜山实在放不下,转道,去了正院。
      小厮迎门,对游怜山行礼,“大爷,老侯爷在书房等您。”

      游怜山惊讶,“父亲知道我来?”
      小厮哪知道老侯爷的心思,领着游怜山道书房门外,敲了敲门。

      门开了,游仁泰放下手中的文书,对游怜山说,“你是来跟我商量你二弟怜泉的事?”
      游怜山点头,走近两步,“二弟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应对朝堂。我想跟您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对策,能让二弟振作起来。”

      游仁泰捏着眉心,“谈何容易!之前针对他的弹劾那么多,就算被内阁压着,可皇帝心里肯定有想法。再说,周氏刚过世,外面又有不少流言蜚语。若是再让他留在京城,留在都察院,只会惹来更多麻烦。”

      游怜山皱了皱眉,“那您的意思是?”

      游仁泰缓缓开口,似乎早已想好对策,“我给陛下递了折子,请求为他‘夺情’,让他去西南任剿匪巡抚。西南悍匪作乱,朝廷缺人去清剿。让怜泉去,避开京城的流言,也能让他拿到军功,日后回京,好有交代。”

      游怜山听后,脸色大变,“这怎么行?且不说夺情容易引起愤恨,西南那么危险,二弟的腿脚本就不好,现在情绪低落,去了那边,无心杀敌,万一出事怎么办?另外,他一走了,游家在朝中的势力,岂不又要削弱一大截!”

      游仁泰不以为然,“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游怜山不知说什么,只坚持,“如果真像父亲所言,二弟剿匪能有出路,李家、李经章会愿意吗?”

      游仁泰想了想,“李经章怎么敢反对?他不仅支持,还是大力支持。”
      游怜山不免冷笑,“这肯定又是李家的诡计,他们就想趁机削弱游家的势力!”

      游仁泰已经看清时局,“是不是诡计,不重要。这是最好的办法。让怜泉去西南,比在京城丢官、丢命要好。你也别再说了,这事我已定,陛下也已同意。过几天,圣旨就会下来。”

      游怜山还想再劝,可再多说也没用处,还会闹得更僵,“好,只能先如此了。”

      几天后,夺情任命的圣旨,传到了司宁侯府。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游家二郎游怜泉,被任命为西南剿匪巡抚,三日内启程赴任。

      游怜泉起身接旨,看着那一个个清晰的字,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半晌,他才开口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会按时启程。”

      游怜山闻言,松了口气,“二弟能想通就好,正如你所言,西南是个机会。三房侄子游编也在西南,你们叔侄当有个照应。日后,带着军功回京,定能再得重用。”

      距离会试张榜,越来越近。
      京城里的举子们都在翘首以盼,对于谁能夺得魁首,众说纷纭。
      这其中,却没有任何人敢预测,这次会元还是游家长孙游乘。

      毕竟,游家近几年的动荡颇多。

      先是三爷游怜钊,死在查案路上,不明不白。
      再是二爷游怜泉,虐待庶子的传言虽说已消失,但妻子周氏亡故,也是不明不白……二爷自己呢,不仅请求“夺情”,还被外放去穷困野蛮的西南,督导无比艰险的剿匪大任!

      如今的司宁侯游家,早没有从前的风光。
      如今的司宁侯府,就靠着老侯爷游仁泰,和大爷游怜山,在苦苦支撑。

      这二人的官职却也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尤其是大爷游怜山,卡在礼部左侍郎的位子上,被尚书李经章死耗着。

      众人都在猜测,以李经章目前的地位和名望,游怜山怕要一辈子耗在这“礼部侍郎”上了。

      日子飞驰,会试阅卷仍在继续中。
      经过初轮的筛选,一共有一千份举子的考卷,被都察院的十八位同考官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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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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