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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君有奇才我不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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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琏撩起木槿枝,看大朵的花绽开,舒展光滑的花瓣铺开托住上面略细窄的层层片片,又齐拥着嫩鹅黄的花蕊,沾了今晨下的雨,平添几分柔软妩媚。菱形的叶绿得惹人,却也不先声夺主,只簇着,夏日已尽,活力依旧。深深浅浅的紫似春日紫藤轻曳余下的清歌,又似繁华绮丽的烟霞悠悠荡荡。花香不浓,清清淡淡,却似一场安安稳稳的梦。楚琏不免染几丝笑意。
宋扬正与周明踏出门,恰瞧着他浅笑赏花。宋扬叹:“怎么来了也不进来,站了多久了?”楚琏闻声转头,先与周明见了礼,周明还礼,自告辞去了。“这不是听说你与周公子有要事相商嘛。”楚琏抬头看眼宋扬,又微嘶口气,不禁叹,“你倒是愈发俊俏了。”宋扬摇头,嘴上嗔怒,眼里却带笑:“又闹。”这次倒真不是楚琏没正形,只见他锦袍玉带,身长九尺,剑眉星目,唇若涂脂,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许是习武操练,麦色皮肤褪去稚气,薄唇微抿,真有了几分侯爷气势。
楚琏拈朵木槿花:“有段时间不见了,没想到你院里竟然栽满了木槿。我还以为你更喜木兰呢。没想到,你倒爱上了绚烂繁华。”宋扬一直没移开眼,定定瞧他:“我爱木兰,木兰勇敢无畏、优雅清丽。却也艳羡这木槿,不顾夏日炎炎,不管初秋早霜,哪怕朝开暮落,也开得热烈。”楚琏低下眼眉:“只开一日,难道不悔吗?”
“不悔。”
“可我觉着,木槿倒没这么悲壮。木槿温柔妩媚却又坚守不渝。看似只开一日,实则朝朝暮暮。太阳不断升起落下,四季春秋轮回,此花谢了,彼花开了,无穷无尽、生生不息。”楚琏抬头看宋扬,却见他正定定瞧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楚琏:“怎么这么看我?怕不是良心发现了——这些天怎么总躲我?”
宋扬似是一惊,继而摇摇头:“不过是忙罢了。”楚琏打量他:“哼,我还不了解你!这话可糊不了我。”宋扬欲言又止。楚琏笑:“行了,行了。不逼你。唉,真是,有些人已经大了,生分了。”见宋扬急着说话,又揶揄道:“啧啧啧,不是我说,你真年纪大了。婚事,自己不急,别人都替你急!汴京都传遍了。”
宋扬挑眉:“你也知道了?”
“嗯哼,不光我,爹爹他们全知道了。不过啊,你倒是因祸得福——呐,孤本给你。”
宋扬低头瞧他砸在胸前的孤本,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影遮住满眼笑意:“知道了,替我谢过伯父。”
楚琏摆摆手,进了书房:“你跟周公子聊了许久,可有烦心事?若是要找爹爹他们帮忙,你也不必客气。”“没什么大事,照旧是朝堂党争,我不过区区一个世子,倒也……”
“知道你不想我费心。只是你这武安侯府哪能不遭人惦记。武安侯是马革裹尸还的。府中老老少少算下来,战死沙场的少数也有数十人,现在府里男丁只剩你与你后母生的幼弟。不说侯爷旧部,只要官家还顾惜些名声,这异姓侯府便不能削了去,还得多加赏赐以免寒了百官的心。 ”他背手踱步,“本来这也是好事,毕竟立嫡立长你总是侯爷,若无大错,你也安稳。可惜眼见着官家年事高了,这大皇子和太子也是越发闹腾了。眼见着皇后娘家式微,淑妃又起来了,太子哪能不心急。恰巧你那后母是皇后表亲,若是废了你立了幼弟,那太子便多份筹码。而官家又不愿扶你幼弟,是属意大皇子,却也觉着大皇子想必压不住你,怕你日后专权夺政,想找个由头削了你,若是削了你,你那弟弟又年幼,等着大皇子位置坐稳了,这侯府也翻不出天去。可惜啊,左右找不着你把柄。真是四面楚歌。”
宋扬放下茶盏,拊掌道:“是,是,是。那军师觉着我该如何呢。”
楚琏瞥他眼:“我这草包当得了你的军师啊。”宋扬摇头:“藏锋不必谦虚,你只是看得比我们这些俗人透彻罢了。若是想争,我不及你。”
“你少哄我。”楚琏转身,二人对视,“若要我说,那只能: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宋扬倚在椅上,收回目光,提壶又倒了杯茶,举杯遥与楚琏相敬,呷口茶:“知我者,藏锋也。”
窗外日头渐沉,木槿随风摇落,洒在青石板上,割开了绵绵月光。浅浅草木香眷着最后一道霞光荡进屋里,吹过笔洗、墨砚,拂过镇纸。桌上只一个“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