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年不识愁滋味 ...
-
楚清慌乱跨过门槛，匆匆环视了圈不见人，只得绕了独扇屏风，见软榻上楚琏正睡着才堪堪松了口气。不敢上前闹醒，又唯恐误了事遭怪罪，左思右想头上直冒冷汗。
倒是榻上的人也不知是何时醒的，微微抬头，凤眼半眯，斜倚着瞧他，嗤笑声：“瞧这急的，太师送你来的，爷可不敢动你。”楚清脸上赔笑，心里却是暗暗叫苦。楚琏抬手整整衣袖，几分漫不经心：“说吧，什么事？”
“太师回府了。”
楚琏猛地坐直，也不再在意什么衣衫整不整了，匆匆蹬上云头履就忙着要走：“爹不是去二叔那吃酒去了么，怎么这么早便回了？”疾穿过花园假山便冲向书房，谁料恰巧迎面撞上太师。太师着身白燕居服，东坡巾束发，轻捋美髯，通身气派倒也难怪年逾天命还有莺莺燕燕盼着枯杨生稊。相传当年太师殿试三甲，先皇便一眼看中——额上方正，剑眉墨描，宽肩厚背，伏羲高耸，见了锦绣文章更是盛赞：“文质彬彬，果真君子。”便点了状元。当日三元游街，虎目微瞪，便压下通身书生气，长袍加身更是玉树临风，掷果盈车。而今长子楚钰也是才貌双绝，惊才风逸，虎目方脸，正派君子。
太师最宠的却是幼子楚琏。楚琏这皮相确是极佳，凤眸细长，眼尾微翘，眼有眼光流而不动，微眯几分便似笑似嗔，瞪视一眼倒也气势十足。直挺鼻梁平添几分阳刚之气，终是被微抿薄唇中和了锐气。芝兰玉树，颀长挺拔，风流体弱却无阴柔之感，眸利情坚也无去人之意。他家中排行第三，两位兄长皆是博古通今、名满汴京，可惜他身有偕生之疾，与体偕长，太师府上下也就不求他功成名就，只消一生平安便是。太师取字为藏锋，便是盼他收敛锋芒，莫要太过张扬恣肆，不求入仕，躲在太师府羽翼下也好，借父兄势也罢，从心所欲为上。
这幼子也不是欺男霸女之辈，只是无心功名。有几分纨绔子弟的娇蛮。爱繁华，好鲜衣，喜美食，乐华灯，听鼓吹，醉古董，逗花鸟。太师觉着驰马试剑、吟诗作对，皆好，塑树养花、垂钓品茗也算修身养性，做个老饕也不失雅趣，只是不喜他鲜衣怒马、招摇过市，怒其白日醉眠、无所事事。每每撞见他游手好闲总是恨恨长叹，少则抄书读经，怒则家法伺候。夫人、老夫人惶惶来拦，唯恐这命根子吃了训去。太师瞪眼：“不入仕、不参军，都随他去！但我太师府不养闲人！或潇洒田园，或雅兴与客，或自在江湖，或忧国忧民，男儿志不必限于朝廷，却不可无志、无能、无德。今日懒了性子，你们由他，明日便能仗势欺人，毁了我江南楚家百世清名！”老夫人思来想去只得捺下，泪光涟涟地上药，却也不敢违了太师再护着孙儿。
今日一见太师，楚琏自是惊恐非常，结结巴巴道：“爹爹，我刚刚……”太师摆手，叹气道：“罢了，罢了，进来吧。”楚琏一惊，顿觉不平常，愈加小心，便听太师再叹口气。楚钰正进屋，即瞧楚琏一眼，几分询问。楚琏微摇头，确实疑惑。
太师又长叹一声。倒是长久不见太师这般疑虑了，楚钰试探一问：“父亲这是为何而愁？”太师凝视楚琏许久，微摇摇头。楚琏惊愕失色，细思一想，最近倒也没做什么，正欲开口，太师却烦躁摆手：“不是你的事，是凌风……”
楚琏倒真急了，腾地站直：“凌风！凌风怎么了？”
楚钰蹙眉：“可是…可是那市井传言？”太师点头：“若只是市井相传也罢，就是传遍天下，凭武安侯府的滔天权势，也不缺高门低户想将小娘子嫁进宋家的，只要小娘子进了门这传言自然也破了……只是今日吃酒听你二叔说起，似乎这官家也知晓了。”
楚琏哪里闷得住，直问道：“什么传言？关于凌风的？我怎么不知。”楚钰心中一哂：呵，要教你这泼皮听了去，岂不是被你搅得不得安生，哪个敢拿这事烦你。又是一酸：这三弟对宋扬倒是比自家亲眷还上心，也不晓得是谁家弟弟。
那厢楚琏听得楚清低声说了，三分羞恼：“他们，他们，他们怎生这般恬不知耻！凭何说凌风……”太师皱眉，道：“此事也确实欠妥……凌风及冠也已多年，莫说娶妻，身边连个体己人也没有。”楚琏顶嘴：“那我不是也不曾有么？”见父兄无奈眼神，才好似梦醒神清，涨红了脸：“反正，反正……凌风定不是……”
倒也无法。若是武安侯尚在，必落不到如此光景，只能叹这世子命途不顺了——自幼丧母，舞勺之年又临丧父，继母自怀心思，偌大侯府竟无人可亲。倒是虎父无犬子，这世子自幼颖悟绝伦，一手锦绣文章，本以为能出个翰林大学生，谁料侯爷壮年战死边疆，幼子便弃笔从戎。一手太极剑潇洒灵动、形神兼备、快而不破，近来几役也是运筹帷幄，武安侯旧将皆心悦诚服，如今在军中也是威信素著。可惜官家重文不重武，又忧心这武安侯府功高震主，迟迟不肯赐诏袭爵。今日朝中看笑话的也不少。流言四起，谁知是府内后母，敌党营私，亦或是座上那位啊？太师与武安侯曾是莫逆之交，要说相帮，确是有心无力；要说不帮，于理难容；要说不顾，世子与太师幼子又怎会情同手足？太师与党人已是各自竭力压下流言，只是人言到底难禁。楚琏不禁摇头叹口气：“到底是树大招风啊，哪像我，多省心。是吧，爹？”太师斜觑他一眼：“哼，我倒是愿意操这样的心。”楚钰微低头掩下嘴角偷笑。楚琏几分讨好：“这不是有大哥、二哥嘛。既然出了事，我瞧瞧凌风去。”
太师到底既是念着武安侯旧情，又是爱才，也不拘着他，还嘱他带了个孤本。楚琏接过一看，笑道：“他倒是因祸得福，这孤本是前几日爹你跟大卿下棋才赢的吧。”摸摸书脊，兴冲冲地要走，楚钰见他急着走，不由叹：“也不差个人问问，指不准凌风宿在城郊练武，扑了个空。”
楚琏也不回头，随意挥挥袖：“不会，他今日休沐，我记着呐。”
太师捋胡：“也好，也好，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三儿能与凌风交好，也是他的福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