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不周山桃

23、观落阴19

　　包间里，中年男人也在催促：“吃啊，吃啊，再不吃鱼肉凉了，该腥了。”

　　鱼头正对黎述，鱼唇微微张开，呲出两排尖牙，一只死鱼眼珠凸起，无神地望着黎述的方向。

　　黎述感觉有些不适，转动圆桌上的转盘，把鱼嘴朝向胖道士，而后，才以细若蚊吟的声音说：“先别动这个，等他们吃了没事再说。”

　　可惜，他提醒的似乎有些晚了。

　　胖道士舟车劳顿了半天，刚才还能忍饥挨饿不动筷子，现在却再也忍不得了！

　　这半扇鱼头清蒸的火候恰到好处，腮边肉嫩得近乎透明，鱼肉鲜美肥润，白如凝脂，形如蒜瓣，还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钻入翕动的鼻腔，勾起心底里的贪欲，胃腹里的馋虫。

　　刹那间，饥饿的原始本能盖过了虚无缥缈的恐惧，催促着胖道士夹起一大筷子鱼肉，拌在香喷喷的鱼片粥里，唏哩呼噜，狼吞虎咽下去小半碗。

　　“呜，好吃！好吃！”

　　“元宵。”

　　不用黎述提醒，元宵就给胖道士的肚子来上一拳，再噌地跳起，把他生拉硬拽到地上。

　　突发状况，把陈池和江橙子吓了一跳，但他俩也没怎么犹豫，二话不说就跟元宵一起扑了过去，像杀年猪一样按住胖道士的手脚。

　　“快，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元宵跳到胖道士背上，一边喊，一边用两条小臂勒住胖道士的胃腹，把人面朝下，上半身用力往后掰。

　　“啊——”

　　胖道士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玩命扑腾，随即脸色一绿，两颊跟蟾蜍一样鼓起，哇啦啦吐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臭味，安静到令人窒息。

　　胖道士把吃下去的鱼肉和粥全吐干净，总算恢复清明，想起方才自己无法自控大吃大嚼的丑态，刷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哈哈，不好意思，让大家伙见笑了。”胖道士心底翻涌起阵阵不安，只想脚底抹油跑路，他一拍脑门，讪讪道，“啊哈，对了，道爷我突然想起来，道观那边还有点急事没处理，我先走一步，去去就回！”

　　见胖道士想半途撂挑子，村民们的脸色瞬间阴沉。

　　不等他们开口，黎述给了胖道士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连忙打圆场：“抱歉，我师父他对鱼肉过敏。”

　　“过敏？”

　　为首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正打算说点什么，敲门声却蓦然响起。

　　笃笃。

　　男人打开门，跟外头的人低声交谈几句，回来就说祠堂后面出了点事情，叫包间里的几个村民随他出去帮忙，让玩家们慢慢吃。

　　村民们离开后，众人才长出一口气。

　　黎述走过去，把门反锁，让元宵他们帮忙按住胖道士，免得他又忍不住偷吃。

　　接着，黎述用茶水浸透擦手用的热毛巾，捂住鼻子，准备充分了才走近那盘清蒸鱼头，拿筷子挑开鱼腹，把半扇鱼头翻了个个儿。

　　鱼头背面朝上，鱼肉肌理间藏着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眼珠子，密密麻麻，葡萄藤似的连成串，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我操。”

　　元宵汗毛倒竖，赶忙端起盘子塞进柜子里，用椅子把柜门堵死。

　　见此情形，胖道士干呕几声，差点儿把胆汁给呕出来，哆哆嗦嗦地问：“这……这都什么邪门玩意儿？”

　　“观音土，”黎述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是十分诚恳地说，“道长，别怪我没提醒，无论如何，山阴村里的食物一点儿也不能碰。这次算您运气好，我们能救您一次，可救不了第二次。”

　　“好，好……欸！”

　　黎述心里也有些后怕，得亏元宵及时出手，胖道士并没有把这些鱼肉咽下去，否则，他们就会在仪式开始前损失一个负责主持法事的法师，到时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如此，算是虚惊一场。

　　那几个村民一直没回来，众人空着肚子熬到傍晚，才有人敲门来请。

　　胖道士早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听到敲门声，便控制不住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两条腿直打摆子。

　　见胖道士实在怕得厉害，黎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扶住他的胳膊，把人强行架起来。

　　“大佬，我能不能不去啊？”胖道士哭丧着脸。

　　“外头都是山阴村的人，不把仪式完成，您想跑也跑不掉。直白告诉您好了，今天要是没有我们，您带着徒弟一无所知地进村，必死无疑。”

　　胖道士打了个寒噤。

　　黎述低声宽慰：“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山阴村人不在乎您的死活，我在乎，只有我能救您。”

　　“欸，”胖道士愣了愣，拍拍黎述的小臂，不禁长吁短叹，“刚才算老夫欠你们一条命。欸，我也不知道你们想干嘛，这样吧，等仪式一结束我就走，你们什么也别告诉我。知道越少，活得越久！”

　　“是这个道理没错，”黎述的酒窝盈着浅笑，“道长道心坚定，心无外物，实在是令人佩服。”

　　元宵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直呼：“这样也行？黎述简直是PUA大师！”

　　明明是他们把胖道士绑来，想利用此人的身份近距离混入仪式，经由黎述这张小嘴一叭叭，却变成胖道士非得依附他们不可，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想明白这点，元宵倍感庆幸。

　　幸好他跟黎述是一伙的，要是站在对立面，以他的脑子，被卖了都得给黎述数钱。

　　*
　　天色渐暗。

　　玩家们按照胖道士的指示，净过手和脸，和他一起来到祠堂正殿。

　　天井里黑压压的全是人，空气潮热闷重，弥漫着人类皮脂和汗水发酵后的酸臭味，地上没有下脚的地方，孩子由大人抱着，或是坐在肩头，有些村民甚至站到回廊栏杆上看。

　　攒动的人头一直挤到正门外，还有无数人想进来都没办法，只能摩肩接踵，抻着脖子，拼命往里瞧。

　　黎述往人群中扫了一圈，没找到中午接待他们的几个村民，心里有些疑惑。

　　突然，门口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欢呼声如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

　　“来了，来了！”

　　元宵吓一跳，左右张望：“什么来了？”

　　“门口，”陈池险些咬到舌头，“快看门口！”

　　只见人群如风吹麦浪般倒伏，从中分开一条窄道，一队体格精壮的村民跨过门槛外点火的铜盆，肩膀扛着一扇长长的红色门板，像扛花轿一样走入祠堂。

　　火舌在门板经过时熊熊燃起，谡谡地舔舐门板底部，火光瞬间大亮，爆发出轰的一声炸响。

　　门板上，小山高的牌位摇摇欲坠，仿佛有人吹一口气，都能造成山体滑坡。

　　牌位？

　　黎述怔了怔。

　　“村子里的祠堂才翻修完毕，得先请先人牌位，才能做法事。”胖道士小声说。

　　这一队村民走进祠堂，把牌位一一请回原位，对胖道士鞠了一躬：“道长，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好，都让开，别挡着路。”

　　胖道士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等众人在供桌前让开一片空地，这才迈开罡步，挥动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铜香炉里香火缭绕，炙热的空气微微颤动。

　　正殿外，站在天井里的村民们投来炽热的视线，令玩家们如芒在背。

　　“喂，黎述，什么情况这是？”元宵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难道这胖道士真有点东西？”

　　“再看看。”黎述目光闪烁，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白雾。

　　可是，直到胖道士念完一轮法咒，每家每户的代表依次上前为祖先上香，白雾都始终没有出现，满屋的村民也没有任何异样。

　　黎述环顾四周，望着一张张神态狂热的脸，心底的不安和疑惑达到了巅峰。

　　这种时候，越是正常就越为反常。

　　倘若观落阴只是个普通的祭祖活动，前面那些诡异又是怎么回事？

　　探索时间所剩无几，还有不到五个小时，他们就会因为主线进度远没达到90%，而面临死亡结局。

　　黎述思绪飞转，复盘从进入山阴村开始经历的种种，不放过一丝微小的线索。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又算漏了哪一步？

　　“仪式快要结束了。”耳畔冷不丁响起陆西沉的声音，“我答应带你们离开山阴村，想走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黎述猛地回头，对上陆西沉淡漠的目光，瞳孔骤然紧缩。

　　那双紫灰色的眼眸，就好像云端之上的神明，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这只蝼蚁，看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看他在时间耗尽前徒劳无功地挣扎。

　　陆西沉这副态度，难道说……

　　“不用，”黎述放轻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仪式还没有结束。”

　　仿佛在响应黎述的话，村民们交头接耳，问起了同一个问题：“今年的乩童是谁？”

　　“乩童快出来！”有人高声呼唤，“别让大家伙久等了！”

　　“就是啊，还不出来？等什么呢？”

　　“观落阴还得有乩童，没有乩童，这法事就成不了。”胖道士瞄了眼黎述，颤巍巍道，“既然如此，今天就到这儿吧？”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怯懦温和的女声：“道长，今年的乩童是我。”

　　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继而，如潮水般散开，一位容貌平平无奇，看起来温良敦厚的妇人走到胖道士面前。

　　人群中有人疑惑：“这不是老李家那位……？”

　　“李婶，怎么是你？”

　　“对啊李婶，你家老李都……这种事就交给别人来做吧。”

　　李婶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吧，没关系，总有人要当乩童，不是吗？”

　　她都这么说了，其他村民也不好说啥，但对话中的信息，还是听得玩家们后背发凉。

　　眼前的女人，居然是那位身为村长的诡异，老李的妻子！

　　黎述站在胖道士庞大的身躯后，悄悄观察李婶的动向，心中疑窦丛生。

　　王婆婆都死了，观音土也没了，李婶为什么会现在跳出来做乩童？

　　而且，这位李婶不就是中午给他们送鱼头的那个人吗？

　　众目睽睽下，胖道士不敢拒绝，于是让李婶坐到供桌旁的官帽椅上，从道袍袖子里摸出来一条绸带，遮住李婶的双眼。

　　他的动作很慢，尽量拖延时间，等待黎述的下一步指示，人群中渐渐响起不耐烦的催促声。

　　“快点儿啊，道长，别误了时辰！”

　　与此同时，黎述心中也在天人交战。

　　观音土消失已久，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手上？还特地藏在鱼头里送到他们桌上，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再有，既然老李是诡异，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李婶，会不会也是诡异？

　　可现在时间不多了，即使明知道李婶有问题，为了摸清观落阴的来龙去脉，他们必须得冒一点风险。

　　“陆西沉，”黎述忽然上前，稍稍踮起脚尖，凑到陆西沉耳边，嘴唇若有若无地摩挲耳根，“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就拜托你带元宵他们走。仪式已经顺利进行，这样我们的交易也算完成了。”

　　柔软湿润的气息犹在耳畔，陆西沉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你呢？”

　　黎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用管我。”

　　供桌前，胖道士咬紧牙关，抖擞着手中的拂尘，在李婶的头顶绕圈。

　　空气闷热，祠堂内香火味和汗臭味混杂，让人生出几分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昔何夕，却又似曾相识的倒错感。

　　恍惚间，黎述又听到了山阴村小学里那琅琅的书声，环顾四周，但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胖道士点燃一张对折的纸钱，一枚朱砂写就的黄符，再把二者的灰烬兑成符水，手指弹动，洒了一些在李婶头顶，又给眉心点了一点，让李婶把符水喝了下去。

　　“观落阴，恭请先人上身！”胖道士扯着嗓子，洪亮的嗓音在祠堂内回响。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跪下，双手合十，再掌心朝上叩拜，与胖道士一同喊道：“恭请先人上身！”

　　“恭请先人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