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而已，何必在意》乡白

7、春－带路

　　明红色的少女恢复了些精气神，见到熟悉的人一下来了兴趣，拎着小乞丐的后衣领非要问出什么好玩的事来。
　　男孩身量不高，细胳膊细腿跟个猴一样，除却脸和手还算干净，穿的就是个标准的小乞丐模样。
　　阿岁好不容易蹲到个人最少的点，没想到季霸王居然在里面，本来这些日子尽可能躲着季霸王还是有些心虚的，当下被抓个正着，躲不掉啊！
　　男孩讪笑着回头，讨好地说：“云爷，日久不见您越发丰神俊朗，今天的巧遇是小弟做梦也没想到的福气啊！”
　　他笑，季云舒也跟着笑，笑得好像随时要把他头给扭了，“混崽子我问你话呢没听到啊。”
　　阿岁打了个哈哈，季云舒也哈哈扭过他的手。
　　“我说我说……”
　　季云舒一眼看穿小弟那点小九九，“你说假话你的手就不用要了，懂吗？”
　　屋里几人都看着季云舒拎小鸡一样拎着小乞丐，小乞丐一直在赔笑，季云舒还把人往外推，哪怕小乞丐一步三回头，最后处于压迫不得不离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乞丐真可怜。
　　后面余大夫就出来了，众人见季云舒一副有所图谋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
　　“所以那个男孩有事，让你帮忙带路对吗？”余陌刚从后院回来，就听季云舒说了这件事。
　　昨天那个男孩确实有说今天会来，正好现在人也少，去正合适，但……季云舒带路？
　　季云舒看出余陌眼里的犹豫，耸耸肩，说：“余大夫，你要不乐意去就算了，我就是个带路的，真正的病人还等着呢。”
　　余陌当然是要去的，他点点头，说：“麻烦季小姐了，只是季小姐添件衣服再出门吧。”
　　季云舒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笑问：“添谁的？如果是余大夫你的我很乐意。”
　　戏弄之语余陌权当听不见，拱手作礼，“那麻烦季小姐带路了。”
　　一浅一红两人出门后，药济堂的各位都在心里给季云舒多加一笔：欺骗无知少男。
　　街上，摆摊的摆摊，卖货的卖货，店铺老板没生意的也聚在一起聊天。街上不起风也就没那么冷，什么姑娘小童外邦人三三两两逛着，人不多，但也不少。
　　这么一对一步三摇的游侠打扮少女和从容不迫的简衣负箱大夫的组合，引人注目。
　　季云舒好笑地看着无论怎么走都落自己三步的余陌，这般低眉顺目、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像是被强迫来一样。
　　想笑是想笑，但这么走路真的很累。季云舒从不时回头看看到直接倒退走路，就怕走着走着人没了。
　　倒着走不怕撞人，但季云舒看不了路也烦，直言道：“余大夫，并排走呗！”
　　余陌摇头，“季小姐是带路的，自然走在前面。”
　　大淮风尚开放，女子地位近些年显著提高，不仅能出街游玩买卖，还能读书习武，虽然目前还仅有寥寥数人，但已有传言，不久女子可为官。
　　所以季云舒种种当街调戏作为才不会至于让谏官堂前参上一笔，其他的，有将军府在也不怕。
　　所以，季云舒现在扯着余大夫手腕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要把她浸猪笼，所以她扯得光明正大。
　　“季小姐，放手啊，我可以自己走的……”余陌压低了声音，挣不开手腕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上。
　　“你走那么慢，我等不了。”
　　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不远处几个大汉冲季云舒招呼着：“云爷！”看到老大手上拽着个人，心照不宣地喊：“嫂子好！”
　　这一声叫得余陌心有余悸，后知后觉地把头低得更低，越发不情愿被拉扯。
　　“余大夫，”季云舒笑得愉悦，在这处同分界线的地方停下，突然凑近余陌，“这地方叫南闾，也叫杂巷，可以说是我的地盘，你可仔细看好了！”
　　这边余大夫一脸迷茫，那边季云舒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拉着余陌走进那阴冷昏暗的小巷。
　　一路上，碰见的人好像都认识季云舒，个个见了都打招呼，“云爷”“季爷”喊了一路，还有好几人嬉笑着喊“嫂子好”的。有的谨慎恭敬，有的热切熟稔。
　　果真是这里的老大吗，余陌想。
　　但余陌实在没办法更深入地想了，他的手还在季云舒的手上。
　　腕上稍有粗糙的触感和微凉的温度，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正和一位姑娘肌肤相亲，再加上耳边时不时响起的戏谑称呼，脸上迟来的升温让余大夫恨不得长了翅膀直飞目的地。真是，不愿再呆在这里了。
　　等一下。
　　“这个地方来过了！”余陌突然的出声并没有让季云舒停下脚步。
　　余陌骤然反拽住季云舒。
　　“停下！”余陌喊。
　　季云舒至从到进了杂巷里就只忙着回应别人，全然不顾余陌，现在好似才注意到他。
　　两人都停了下来。
　　余陌没有错过季云舒停下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冰冷。
　　季云舒笑笑，故作轻松地问：“余大夫，怎么了？”
　　“季小姐，这个地方已经是第三次来了。”而且并不是迷路。
　　“是吗？我忘了。”季云舒笑着说。
　　余陌隐隐有些怒气：“季小姐，我是在出诊，我需要马上到患者身边，如果你不清楚路线……”
　　“很快就能到了，别急嘛余大夫。”季云舒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这处路过了三次的转角昏暗得不见日月，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为病人奔忙的大夫和不怀好意的带路人在对峙，一处墙灰“哗哗”落下。
　　“季小姐，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可以自己去，不敢再劳烦季小姐。”余陌放开手，说的话既不愿驳了季云舒面子，也不愿信任季云舒。
　　季云舒也松开一直扯着的手，抬眼，说：“我都带你到这了，你说丢就丢。好不容易好心一回，以后你会感谢我的。至于那个病人，反正久病，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季小姐！”余陌是真的气了，“大夫接到病诊尽快到达是本分，不能因为病情拖久了就可以消极对待！您能帮忙带路在下万分感激，但如果您不愿甚至是阻止在下，那在下就不麻烦您了。”
　　季云舒想：为这一个没见过的人生气，可笑，气就气呗，都生气了也不会骂人，看起来真找了个二楞头。
　　“行了行了，真的马上就到。”季云舒罕见地没有不耐烦，在余陌甩袖要走时拉住了他，不由分说地带人走进一条小路。
　　余陌到底是心太软，犹豫地跟了几步，但完全不放心，“季小姐，我一个人自己去找也可以的，您就别再跟我兜圈子了……”
　　“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入目是一大片平坦的土地，零零散散缀的几户茅草人家，远些又是一片房屋，更远处看起来像是树林。
　　面前的广阔越发衬得背后的黯然狭窄。
　　“喏，那里就是了。”季云舒指着不远的一处茅屋。
　　“多谢。”余陌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真的是马上就到了，可这也正说明她前面真的故意带错路。
　　季云舒挑眉。
　　这个二愣头，被耍了还道谢，礼貌是礼貌了，不过脸上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别扭，以及那巴不得马上逃离的飞快步子，啧。
　　季云舒觉得他这样明明生气了却找不到发泄口的样子，真的是好笑极了。
　　不过是遛了几圈，才第一天，后面的日子可怎么办呢，余大夫？
　　余陌向那不起眼的茅草屋走去，踩着春天的软泥，心中担忧，路上耽误了这么久，要怎么和对方解释道歉的好。
　　所幸早早先到的阿岁热情至极，余陌才走几步，他自己就飞奔过来迎。
　　猴一样的男孩热情地招呼余大夫：“你终于来了余大夫！”
　　余陌歉意地对这个满是欣喜的小乞丐说：“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
　　阿岁好似才看到季云舒，收了一下兴奋的神色，恭敬地道了声“云爷”，季云舒点点头算应了，阿岁这才带余陌过去。
　　“余大夫不用道歉，你能来就是万幸了。”阿岁瞟了一眼季云舒，低声说：“云爷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说实话，我都打算好明天再去找你了。”
　　停了一会儿，阿岁又看了一眼季云舒，“云爷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了，好歹把人带来了。”声音小得就像在喃喃自语。
　　像有什么吸引着余陌，余陌也回头看了季云舒一眼。
　　季云舒落在他们后面，慢悠悠好似闲庭散步，走走停停不知望向何处，纯红发带随风起，流金佩刃因步摇，没了那笑眼，看不清神色，猜不透心思。
　　余陌收回目光，跨步向前，那颗窜芽槐树下的茅草屋里，是正等着他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