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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踹了他的脸 ...

  •   陆云州扒着院墙向下看,只见宴无欢身穿压金玄黑锦袍威肃,一手高举,正牢牢攥箍着自己悬空的脚腕。

      香樟叶簌簌飘落,几颗殷紫的果实也跟着不安分地掉落下去。

      哒、哒、哒。

      一颗,一颗,又一颗,三颗果实皆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宴无欢那张慑然冷绷的俊脸上。

      宴无欢:“……”

      陆云州:“……”

      空庭积月明,瑟瑟无人语。
      二人就这样互相瞧着,一时谁也没说话。但陆云州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抓握自己脚腕的指节收紧了。

      粗粝温烫的手指隔着薄薄一层布袜,铁钳一样,几乎就要把他那点不盈一握的骨头捏碎掉,筋血都熔断。

      这对于身体极易敏感的陆云州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心理折磨。于是他不安着、不忿着,可同时也抵死不愿承认这威胁。

      就像狮子从不会把兔子放在眼里一样,他也同样不会认为宴无欢有能让他如临大敌的本事。

      想法虽好,现实往往差强人意。宴无欢到底不能与兔子归为一谈。所以陆云州虽能维持面色不变,可戒备的本能,已然让他在眸底架起了凌霄焰电,灼灼逼人。

      又因着适才的一番惊慌折腾,他脸色是憔悴的,眼尾是薄红的,淡薄的唇微张喘息,带动清素白衣包裹下的劲瘦身躯细微颤动,这让他看起来像极了绽于悬崖峭壁里的一支霜白芳琼。细弱的花枝不甘于凛风摧折,含着傲气和野性,在黎明破晓前的赤色天光下,赫然挺立。

      无端使人联想到风雨愈急,风姿愈秀的景象。

      宴无欢面色凝霜,心却烫了。

      笼灯在夜风里不住摇曳,欲暗还明,像是他隐在冷面下的清明与欲念交锋。

      他清楚如今不管出于什么立场,他都不该再与陆云州有任何旖旎纠缠,可即便清楚,习惯却一时难改,看到曾经令他痴迷不已的,仍会激起心神微荡。

      他因这份激荡而感到耻辱,感到不甘,既然都已经决定桥归桥,路归路了,他又怎么可以再因此人而生欲念?那未免也太过不堪。

      如此一想,一股狠绝自胸膛里抽枝怒拔而起,将意欲冒出头的余火生生压灭,最后化为丝丝寒气,萦绕于唇齿之间。

      宴无欢冷漠又疏离的在这静夜里开了口:“你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陆云州自上而下盯着他,“你干什么?”

      “看不到吗?”宴无欢隐忍地扫了一眼还制握在对方脚腕上的手,“若不是我赶得及时,你早摔死了。”

      “笑话,要不是你叫我,我又怎么会分神?”

      “你大晚上不睡,扒在院墙上闲逛,我出言过问,有何不对?”

      “你问归问,抓我脚是为何意?”陆云州冷目刺来,薄笑道:“这么稀罕,可如今你当不缺才是啊。”

      “……”

      院外府卫闻声赶来,见院墙上多了个人,还被自家主子逮到了,顿觉失职,跪成一片。

      宴无欢心绪烦躁,没空搭理身后府卫,只是抬着眼,阴沉地瞪着眼前这张不知何为错的脸,忽然就觉得自己很蠢。

      要知道论吵架,他几乎从没赢过陆云州,对方总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哪怕缠不过,也可以动用身份威压、武力解决。

      可那是从前了,如今二人身份颠倒,他不信陆云州还敢对他动手。

      “滚下来。”

      宴无欢耐心已然耗尽,不由加深了手上力度。

      陆云州受痛蹙眉,却也不肯屈居下风,“凭什么?”

      “你想摔死吗?”宴无欢沉着脸,“赶紧下来,从正门滚回去。”

      其实这话明明是因为担心对方受伤而说的,可他受制于面子,不愿再在陆云州面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心念,故而语气冷硬不得缓。

      陆云州同样心气儿高,所以宴无欢的话落到他耳朵里,就变成了嘲讽他如今弱到连面墙都征服不了的地步,于是心中兀自生出一股被轻视小瞧的愠恼来,自尊的胜负欲也于此刻点燃。

      尽管扒着墙院的手臂已经开始阵阵泛酸,指尖麻木,陆云州却依旧硬着头皮,抱着宁肯断了也要和眼下男人抗争到底的气势,负气道:“我摔不摔的干你何事?放手。”

      “……”

      宴无欢一时气凝,听着对方竭力平稳的声线,以及苍白脸上渐渐浮现出的不正常红潮,显然是气力不足支撑身子的原因,他不明白陆云州到底在傻倔什么。

      正在他犹豫是把人拽下来,还是放手不管之际,陆云州显然等不了了。手臂的受力已被他撑到极限,如果再等下去,怕真要给人看热闹了。

      故而撑着最后一口气,凶煞出声:“我叫你放手。”

      说罢不由分说,一脚踹在了宴无欢的俊脸上。

      宴无欢哪能想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么一脚,当下吃痛松了手。

      众府卫见自家主子被踹,先是一惊,但很快又把头低下了。毕竟比起围观被余孽踹脸的晦明君,还是装作啥也没看见的废物好。

      陆云州见脚上束缚没了,心神一定,抬头便往院墙上攀,可几乎就在同时,耳边传来月台使轻柔甜蜜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成功触发隐藏功能,正在建立连接,请耐心等待哦】

      陆云州一怔,动作顿下了。

      隐藏功能?
      这是什么?

      而另一边被踹地靠在树上的宴无欢,显然已经从刚才突如其来的一脚中缓过了神。

      他捂着鼻子,眯起那双因为酸痛感而水汽迷障的眼睛,里面镇的长垣万里,似也在这层骤然降生的雾障里燃起烽火、狼烟冲天。这使得他看起来好像周身都笼在一股难以名状的煞气中,极为可怖森然。

      “陆云州!”

      宴无欢这次是真的被触怒了。

      时至今日,陆云州竟还能寸心不移,分毫未改,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烂!亏他还一心替对方担忧——脑子怕不是被狗吃了!

      思及此,蓦地心头火起,蹿烧的怒焰腾起火蛇,将他那双黑目燎得尤为炽亮滚烫。他放下手,不管不顾大步朝那个意欲逃走的身影掠去。

      “给我滚下来!”

      黑袍振振,疾风擦耳。

      陆云州还未从刚才的提示音里抽过身,脚腕便再一次被人扼住,带着错骨分筋的凶恶,猛地将他从院墙上拽了下来。

      然后在因惊慌而嗡嗡不绝的血流声中,他再一次听到了月台使发来的提示。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提示音只有八个字,但这八个字里却有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连接成功,祝君好运】

      陆云州:“……”

      所以他的预感没有错,狗系统从来没有打算放过他!

      就这样,随着身体一阵下坠,陆云州重重跌进了一个结实滚烫的怀里。

      宴无欢单手环箍住对方腰身,将人从背后稳稳接住。此时二人距离十分亲密暧昧,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瞧见了,定会误以为二人正拥得情意绵绵、难舍难分,唯恐惊扰如此良辰,于是掉头就走。

      可如果他能厚着脸皮从正面瞧过去,便会发现,所谓正拥得难舍难分的二人,实则都各有煞气,恨不能凝出实质,戳死对方的那种。

      陆云州眉目深蹙,瞳水凌冽,抱着本就擦破皮、又被宴无欢狠拽下来继而加剧伤口恶化的手,恨得贝齿紧咬。

      宴无欢沉着脸,冷若冰霜,显然也并不沾带任何风月心思,一心只想让此人赶紧滚出他的视线。

      他这么想,自然也打算这么做。于是就在他想要松开手,把人给丢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好疼……做什么都是狼吞虎咽的……知不知道这样真的痛啊……”

      声音柔弱清浅,语气极为可怜,满含湿润的委屈,给人一种撒娇求哄的错觉。

      宴无欢恍如被当头一棒,巨石落海,脑中惊涛骇浪诸念杂生,化成两个小人互相争斗。

      一个问:“谁在说话?”

      另一个答:“你不是听出来了吗?”

      一个又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另一个道:“怎么不会是他?如今他一个阶下囚,由着本性把你踹了,自然担惊受怕,恐遭刁难,那么为了逃个罚,装个可怜卖个惨也不是没可能。”

      “不,不可能,他断不会为这点小事讨饶,他,从没有过。”

      是了,在宴无欢还在崇阳殿给陆云州写书的日子里,曾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发现了陆云州身体敏感怕痛的短处,他也确实利用过这个短处,给陆云州施过一次难,但也仅那一次。

      可不论是那一次,还是以后,人前亦或者人后,陆云州都从来没有向谁服软过。

      哪怕后来他在因受不住陆云州的再三撩拨招惹,一时冲动,将人反制之时,明明他都看到了对方脸上闪瞬而过的慌乱、无措、茫然,可对方什么都没说,转而用另一种惹人情催意乱的戏佻谩笑,将适才情绪遮住了。

      “原来无欢喜欢这样的,早说啊,害我念你这么久。”

      陆云州这样说着,侧过脸,掌心柔软,带着微凉,绸缎般的质感,抚上男人的脸庞。

      嗓音含笑,戏谑邪佞,兀自散发着诱欲,“今夜你想怎么弄都行,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尽管当时陆云州可能是为了挽回被小他两岁的宴无欢反制的面子,才这样说,可终究是说错了。

      要知道年轻人的体魄本就如火一般,风一吹便可燎原。更不用说宴无欢当时已经处于一个极度奔溃危险的边缘。体内蒸腾的热意就快要把他熬干了,烧坏了,整颗心都是滚烫的,眼都是红的。

      所以陆云州的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为宴无欢的年轻气盛煽风点火,于是维系清明的最后一丝理智也烧没了。

      仿佛置身于炉膛,唯有怀中人是能熄他焦渴的水。

      可情念虽隆盛,经验却不足。

      宴无欢虽然是写风月书的,奈何并无实操,又在后来陆云州的言语刺激下,隐隐还有些急切、莽撞,或许弄伤了他……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盖因那时的他对陆云州并不怀爱。

      甚至在看到陆云州按在锦缎绣被上的手指泛了白,因疼又或者其他而拼命隐忍,却又隐忍不住的细小呜咽声,力道愈发失控。

      饶是如此,陆云州也不曾低头示弱服软,只是在节奏稍缓的间隙里,会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用那双细锐纤长、水汽逢迎的凤目,不甘又难耐地凝向他,哑声说道:“很……舒服,你不用在意我……”

      回忆戛然而止,宴无欢从那段五光十色的湿润中艰难抽出神。

      最初的激骇过去了,但那种战栗却仍在。他低下头,看着陆云州瓷胎般皙白的侧脸,怀疑自己听错了,陆云州那么骄烈的人,怎么可能会讨饶求哄……

      可那声音又是那样清晰,仿佛就贴在耳边,贴着他的心温,烫得他心痒。

      宴无欢睫毛垂落:“你刚说什么?”

      闻声,陆云州抱着手回过头瞪他,指掌上火燎一般的疼痛,让他没办法心平气和,“有病就去看大夫!”

      说罢推开眼前人,拖着负伤的手,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宴无欢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消失在笼灯下的身影,目光幽深,神色却近乎茫然。

      当真是他听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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