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76、还鸳鸯同飞（上）

　　我请夏侯逊带我去天牢，对他说：“毕竟服侍我那么长时间，我也就是想给她个教训，带我去看看她吧。”他倒是二话不说，立马在前面带路。我揉揉额头，拢着袖子跟随在他身后。望着他挺直的脊背，暗叹，幸好云飞扬将他留给我，否则只怕很多事情我一个人难以完成。虽然对他的印象不佳，但怎么说他也是云氏的人，相信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天牢狱卒欲将我们拦在外面。夏侯逊呵斥他们：“大胆！见了公主还不下跪！”
　　那两个狱卒对望一眼，齐齐下跪，道：“参见公主。”
　　我瞥一眼紧闭的天牢大门，用慵懒的声音道：“我来瞧我的侍婢紫梦。”
　　狱卒面有难色，夏侯逊又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公主要进去，还不快开门。”他们只得乖乖打开门。临进门前，我吩咐夏侯逊在此等我。

　　甬道里灯光昏暗，黑褐色的墙霉迹斑斑，因为空气潮湿，冰冷的铁栅栏已经生出红褐色的锈。一股子古怪的霉味扑面而来，催人欲吐。狱卒提着一盏昏暗的灯，在前带路。我掩住鼻子，细细记住周围的地形。
　　远远的，一个粗鲁的调笑声和一个无助的哀求声传来。我心中一惊，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拐过一个岔路口，狱卒领着我在一间斗大的牢室前停下来。他期期艾艾地想说什么，被我凛冽的眼锋一扫，又低头闭上嘴。
　　牢室里，一个彪形大汉正疯狂地撕扯着紫梦的衣衫，狰狞地笑着，张着血盆大口在紫梦娇小的身体上四处亲吻，一双蒲扇大手四处游走，不时发出□□的笑声。
　　紫梦禁不住如此羞辱，却只能无力地挣扎着，布满淤青的双臂在空中挥舞，哭喊哀求他：“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那人狂笑：“小模样倒是不差。既然公主不要你了，你就跟了我吧，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身旁的狱卒大着胆子唤了一声：“卒长……”
　　“滚一边去！”那卒长头都未回，不满地呼喝道：“没看见本大爷正忙着嘛！”
　　从刚才一直隐忍到现在的怒气就要爆发了，我冷笑着问：“你让谁吃香的喝辣的？倒是说给本宫听听。”
　　卒长疯狂的手猛然停住，紫梦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是我，宛若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抓住一丝生机，立即滚爬到铁栅栏前，哭得撕心裂肺：“公主，你救救我，救救我呀！”
　　我投给她一个心疼的目光，复冷冷地盯着呆住的卒长，他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似是没明白过来我是谁。狱卒有些着急地看着他，小声说：“卒长，这是公主殿下……”
　　卒长如被五雷轰顶，方才的嚣张全然不见，连滚带爬地跪到我面前，满脸惊恐地连连磕头：“公主饶命啊，小人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我示意身边的狱卒打开牢门，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紫梦身上，愧疚地轻声道：“对不起，紫梦，我来晚了。”她紧紧揪住披风，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蜷缩着不停地哭泣。我拍了拍紫梦的手，复对着卒长淡淡道：“做太监还是做死人，你自己选。”
　　听到这话，卒长更加磕头如捣蒜，一声一声的“咕咚”声响彻整个天牢，哀求道：“公主，您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吧……小人知罪，小人知罪了啊……”
　　我拂袖，不紧不慢说：“本宫的人你也敢碰，你的胆倒是可以包天。如果你活腻了，本宫大可以送你去地府吃香的喝辣的。”我强压住心头的怒气，告诫自己不要忘记来意，遂对身边的狱卒说：“先把他锁起来。”
　　卒长还在不停地呼喊，我冷淡道：“滚下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待狱卒把卒长拖走以后，天牢才恢复了宁静。我蹲下身子，帮紫梦擦拭泪水，柔声说：“紫梦，别害怕，没事了，有我在呢。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紫梦扑进我怀里，哭得越发大声：“公主，你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
　　我喉头哽咽，压住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紫梦，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出去。明天，明天我一定来接你，好不好？”紫梦抽泣着，使劲点点头，含泪的眸光一片清澈。

　　我垂袖慢慢走在甬道里，潮湿的石板路有些滑腻。因为大赦天下，周围的牢室大多都空了。剩下的那些，不是要迟早死的，就是终身无法再见天日的。光线透过狭小的窗子射进牢中，依稀照见灰尘翻飞。我小心翼翼地记着周围的地形，细细查看牢中人的脸，其中还有不少熟面孔。他们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我，似乎不明白我一介女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许多人已蓬头垢面、披头散发，难辨容貌。可是我所见到的谢氏子弟依然衣衫整齐，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风流谢氏，果真名副其实。他们被分散开来关押，只怕是为防互通消息或者有人劫狱。父皇连这点都想到了，怎还会给他们活路？
　　甬道的尽头，一个瘦削萧索的身影融在昏暗的光线中，似是随时要消失一般。我停下步子，环视周围空置的牢室，心中略松了几分。
　　少年面色苍白，闭着眼睛盘腿靠坐在墙边，我清了清嗓子，他终于睁开眼看我，瞳仁霎时收成针孔般大小，闪烁出细碎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