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夫君是个病弱之人》秦辛

19、第19章 过往之门

　　车夫还在守着，赵礼也在一旁候着，本安稳无波的心思也开始莫名跳动了起来，辰王在这宫里孤身一人能有什么要事缠身呢。
　　卫承安伸手招了招，赵礼几步来到马车旁边：“王妃。”
　　卫承安问道：“赵将军，你可知往年王爷可曾像今日一般。”

　　赵礼微微摇了摇头：“王爷往年中秋夜都是在府中自己一个人过的，今年怕是圣上听闻他身体好了些，才宣他入宫。所以属下也不知王爷今日为何迟迟不曾归来。”
　　卫承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又问道：“方才我在席间见到宁王妃，你可曾见过宁王府的马车离开了不成。”
　　赵礼回道：“属下见过，宁王和宁王妃早就离开了。”

　　此言一出，卫承安下意识握紧了帘布，不知该作何言语，反倒是一直坦然的赵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王妃，要不要属下去看看。”
　　卫承安摇头：“不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冒然潜入，被有心之人见到，便再也说不清了。”
　　“那该如何是好。”

　　卫承安自知慕容渊并非常人，行事向来谨慎，不会出什么大事，可偏生又不由得自己去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明明他已说的清清楚楚，让自己先行回府，如此想来，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她沉思片刻，还是下了马车：“盈袖，你随我去看看吧。”
　　盈袖道：“小姐，这么晚了，我们再回去会不会遇见坏人啊。”
　　赵礼抬眼望了她一眼，最快的接了一句：“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盈袖念着卫承安在场，只敢暗自白了他一眼，平白认了这个亏。

　　卫承安带着盈袖又再进了宫，她左思右想，一来自己对这偌大的皇宫实在过于不详，二来也怕遇见各怀心思的宫中贵人，便直接去求见了今日晚上见过一面的贤妃娘娘。

　　贤妃早已歇下，听闻是卫承安，以为她半夜三更遇见了什么难事，忙让人请了进来，一口一句，出了何事。

　　来时思虑周全，可当真见了面，卫承安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她只道：“如此深夜本不应来叨扰娘娘，只是王爷他先前让一宫女来禀，让我们先行回府，我不知那宫女是何人，又一直不见王爷的踪迹，难免有些放心不下。”
　　贤妃闻言眉头皱的更深，随之又慢慢舒展开，她揣测道：“听闻皇上一早便在御书房歇下了，皇后娘娘今日为荣王忧心也早早回了宫，这样的时辰这孩子能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呢。”

　　卫承安低着头，也是久久不得明朗。
　　很快贤妃娘娘福灵心至，叹道：“别不是？”
　　卫承安忙问道：“娘娘，您想到了什么？”

　　贤妃开口，话语间也染上了阵阵凄惶：“你有所不知，这半月后是如妃姐姐的忌日，渊儿这孩子不常进宫，连娘亲生前住过的地方也很难见上几次。更别说是去拜祭了，你如此说来，这孩子怕是去昭德院了。”

　　“昭德院？”，卫承安忙道：“可否再麻烦娘娘告知这昭德院在何处。”

　　贤妃面带不忍，像是被困在了回忆之中，她拂了拂眉骨，叹道：“我陪你一块去。”
　　卫承安忙道：“娘娘，这...这么晚了，再劳烦您，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您告诉我，我寻到王爷再来请辞。”
　　贤妃笑了笑：“好孩子，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这边说着，一旁早有宫人备来披衣，理好衣饰后，贤妃便带着卫承安出了宫门。

　　天已入秋，夜里也日渐凉了起来，前面是提着灯笼的宫人，卫承安搀着贤妃走在昏黄烛光掩映下的宫道上，像是躲在在这黑暗的一角。

　　路上贤妃悠悠的开口：“渊儿虽不爱言语，但是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姐姐走的早，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受了好些苦。”
　　“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他连自己母亲的灵位都得悄悄去拜祭，怎么不让人痛心，老天爷不开眼啊，怎么让一个孩子过得这样苦。从小身体就不好，好容易在皇后宫里长大成人，如今原指望能好些，竟也不得安生。”

　　“柔妃姐姐也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去的早便罢了，生前也不得善待，老天爷不开眼啊，竟一点也不善待这母子。哎，瞧我，年纪大了就爱这样胡说，你说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卫承安一时无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贤妃又道：“好在老天爷终于开眼，渊儿如今也成家了，别的不说，你这样的孩子在他身边我这心也放下了不少，省得他日日将就着度日。”
　　卫承安低声道：“娘娘您放心，王爷他待我很好。”
　　贤妃点头：“我看得出来，他既有心待你，你也挂心于他，两个人便好好的把这日子过下去，莫要论他人如何。”

　　卫承安一一应下，自不会多言，二人一路言语间，这所谓的昭德院也近在眼前了。

　　卫承安细细打量着这院门，入目可见的破败之色，院内荒草已冒出不少，显然早已无人居住，无人打扫。可叹这惶惶宫墙内竟也有如此的去处。
　　贤妃又长叹了一口气，夜深露重的卫承安也没看清她到底有没有红了眼眶。

　　“皇上忘了这地方，便没有人再记得。”

　　卫承安像是有许多东西梗在喉咙里，沉重的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去吧。”

　　屋内没有点灯，可贤妃像是很是笃定般拍了拍她的手背。

　　卫承安望着眼前和善之人，问道：“娘娘，那您？”

　　贤妃娘娘低声道：“平日里，皇上不许旁人来，今夜这宫里竟是少有的安静，我跟姐姐说说话，你也去瞧瞧他吧。”

　　卫承安低头行了一礼，便借着月光走在布满苔藓的青石块上，顺着小道进了院，院里一共就两间屋子，木门因为年久早落了厚厚的尘灰，风吹起来不时还吱呀作响。
　　院内月光如水，像是点了漫天的明灯，这屋内虽暗了许多，可借着布满蛛网的窗子，还是能照进来不少光亮，她进了屋，理了理思绪，已经能隐约看见屋内情形。
　　屋内摆着一桌两椅，靠墙是一排木柜，柜上摆着一灵牌，干干净净，显然是刚刚被擦过的，灵位前奉着一块玉佩，玉佩上挂着金黄的穗子，摆在灰土柜顶上极其的扎眼。

　　她抬眼望去，满眼除了这方天地外便只剩下那地上坐着的银衣白绸之人，穿着干净的衣物坐在尘土遍处的砖石地上，垂着头，月光洒在他身上，寂静的像一方幽灵。
　　没了往日的阴沉，没了处处的游刃有余，就像被这世间抛弃之人，低着头盘腿坐着，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呼吸的木头。连自己一个大活人进门都毫不知晓。

　　卫承安就这样站在门槛处不知望了多久，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打扰早已像入定似的人，也不愿扰了他和故人相处的时刻。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来，安安静静的回头出了门廊，她左右望着在门廊一角坐下，旁边的一株野草刚好能随风碰到她的衣袖。

　　盈袖瞧着也不好受，一言不发的跟着她坐下，又伸手碰了碰手边的竹叶，随后拔下一颗枯了半颗的荒草。
　　卫承安也不由得跟着试了试，二人倒也心照不宣。

　　不知月光静静照了多久，木门吱呀响了一声，卫承安和盈袖都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望去，慕容渊正好端端站在门前向这方望来。
　　盈袖立马通透起来，连忙顺着旁边房间的空隙走了开。

　　卫承安站起身，正想开口，就见慕容渊走上前来，也像方才二人一般在门廊上坐下，静静望着这小小的院落。卫承安见此也跟着在一旁坐下。
　　慕容渊开口，话语间没有丝毫惊讶：“为什么不进去？”

　　卫承安低声答道：“王爷一定想和娘娘单独呆一会。”

　　“我娘定也想瞧瞧你。”

　　卫承安静静道：“娘娘她看得到的。”

　　“嗯”，慕容渊毫不迟疑的应着，他抬眼望了望这一地的杂草，只是淡淡问道：“你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卫承安摇摇头。

　　“以前这里也是这样的安静，只是没有这些杂草，屋内也没有灰尘，我偷偷跑过来很多次，她都赶我走，但是我还是记下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墙角种着月季花，门前飘着槐花香，屋里是暗色的布帘，院子里迎着风，我娘在这里简简单单生活着。她可以生活的很好，如果没有我时时让她忧心的话。”

　　“我八岁那年她便走了，走的那么突然，连墙角的月季花都还没等到开花的时候。我连她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她便不见了踪影，这院子空落落的明明她昨天还在这里言语，今天便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是熟悉的，除了住在这里的人。”

　　卫承安望着慕容渊出神的侧脸，五味杂陈，有些人的故事连安慰的话她都找不到一句，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我娘也走的很早，可是我比你幸运，她快走时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陪在她身边，我娘跟我说，若是她走了，我也不要怕，当风吹过我时，是她在陪着我，当星星亮起来的时候，是她在看着我，当花瓣落在我跟前的时候，是她特意送给我的礼物，我娘说她没有离开过半步，只是化作了这世间万物陪着我，我想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你的娘亲定也藏在这茫茫天地之间，时时望着你，陪着你。”

　　慕容渊转头望着身边的人，良久弯了弯嘴角，静静道：“夜深了，走吧。”
　　慕容渊拉着卫承安起身，她犹豫一下，还是道：“来都来了，我还是应当拜祭一下娘娘。”
　　慕容渊点头，二人一同进了屋，行了礼。

　　待出门时，不出所料的即使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贤妃仍未离开，见到二人出来不仅没有丝毫焦急，反而舒心的笑了笑，卫承安道歉的话还没说一半，就被她推了回去。
　　卫承安也终于明白，有些话对有些人来说便是多此一举。

　　贤妃嘱托了又嘱托才稍微有些放心般回了宫，慕容渊和卫承安，盈袖三人踩着月光出了宫门。
　　回到王府早已是半夜，周伯一直巴巴的等着，见二人平安归来，才长吁短叹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