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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佑 ...
陆擎将那茫茫火海丢在身后,却不忘回头向褚祁递出手。
这似乎是他习惯很久的下意识动作,他不知道缘由,也懒得去琢磨。褚祁只是愣了片刻,轻轻将手搭了上去。
咬咬看着他们,一双瞳孔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她咬着下唇,后退几步,颤声问道
“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出来呢?”
褚祁抬眸,手中捻起一道黄符
“是啊,被献祭的贡品怎么能活着回来?小姑娘,你有没有想过,这座古墓里,早就没有你们要祭祀的那个妖怪了?”
“不可能!”她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怎么会没有?!”
咬咬抬手擦了擦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在倾诉
“我做到了,我每天都带客人扫墓,每天都给那位大人献祭......阿娘!阿娘也每天都夸我!对不对,阿娘?”她转向宋苓,小心翼翼牵起了她的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阿娘,这古墓里面不是空的吧,邪神大人还在对不对?”
宋苓的嘴角弯了弯,看她的眼神温柔却迷离。
“咬咬,你做的很好。”
“阿娘......”
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僵硬地抬起手,摸着咬咬的头
“咬咬,阿娘很开心。”
咬咬的肩膀抖动得厉害,像是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即将冲垮最后的堤坝。
她垂首,攥着自己的裙摆,指关节微微泛白,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为什么不在了呢?”
咬咬笑着抬起头,泪珠滚落,浸湿了她的衣襟
“客人,你们可以告诉我吗?”
她话音刚落,体内便爆发出一阵纯黑烟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旋即,她开始痛苦地尖叫,像是将所有的悲痛灌注于声音之中。
陆擎持剑,挡在褚祁身前。褚祁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冲着他摇了摇头。
在他不解的眼光中,褚祁手中的黄符悠然飘到了咬咬的额心。
尖叫声戛然而止,金光乍现,莲花阵开。
那一朵圣莲旋转着,花瓣一点点绽放,将咬咬纳入其间。
褚祁双手合十,轻轻阖眸,口中念念有词
“以我敕令,予我心声。”
圣莲一点点将咬咬包裹在内,最后又合成花苞状,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褚祁睁眼,走上前去,伸手抚上花苞边壁,顿然转头对着陆擎吟吟一笑,
“想看看吗?真正的杏花村。”
话音方落,佛光便照亮了半壁天,朦胧小雨淅淅沥沥落下,眼前的场景一点点变化起来。
那是三千年前的人间,彼时正当清明。
杏花街头落满地,游人执伞品美景。
那道高大巍峨的朱红大门里,突然蹦出一个穿着粉色纱裙,发间别杏花钗的小姑娘。
她生着一张令人垂爱的鹅蛋脸,肤若凝脂,唇色艳红。
此刻小姑娘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走下石阶,满眼期许地望向村口。
“小苓!”
“啊!”
忽然被叫到名字,少女宋苓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好友彦桃宜。
“哎呀,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宋苓捂着心口,小声埋怨道。
彦桃宜摇着头,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你又在等那个穷书生了啊?”
宋苓腮下飘红,轻轻点了点头,又认真的地补充道
“他不是什么穷书生,他写的书,爹爹都夸好呢!”
“你爹爹不是武将出生吗?什么时候会看文章了啊?不是,喂——”
彦桃宜还没说完,宋苓就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须臾间蹿了出去,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彦桃宜无奈地摇摇头,跟了过去。
“阿良哥,我听街口卖豆腐的陈婆婆说,你要进京赶考了,是真的吗?”
宋苓站在韩良身边,目光躲闪。
韩良托了托身上背着的书筐,点点头,温声道
“不错,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来此处与你告别。”
宋苓的神色有些黯淡了,她张着嘴,欲言又止。
彦桃宜有些看不下去,抄着手,蛮横地问道
“那你就这样走了?不打算回来了?”
韩良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宋苓的脸上,温柔缱绻
“当然要回来,为了小苓。”
宋苓错愕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只听他接着说
“正好今日小桃也在,可以为我见证。我韩良在此起誓,一年后若是功成名就,必定赢取小苓为妻。”
韩良笑了笑,声音又柔软了几分
“小苓,你可愿意?”
宋苓心中触动不已,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只好捂着嘴,坚定地点着头。
在她心里,已经说了一万次愿意。
一年以后,她听闻韩良考中状元,已被圣上封为丞相。
自那以后,她日日立于朱门之下,等待她的爱人十里红妆,带她回家。
终于,一个月后,宋苓等到了。
她立在台阶上,悠然听花落,目光里出现那抹高大的身影。韩良依旧穿着一身破旧的大褂,走起路来怡然自得,像是永远不会着急。
恰时牧童骑牛过,笑吟吟地同韩良挥挥手。韩良也抬起手,温润地笑着。
宋苓忽然想起第一次与韩良相见,也是清明。那日她调皮,一个人跑去城郊摘花,却不慎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走不动路了。
她坐在花丛里,无助地轻声抽泣起来。
直到一个穿着破旧长袍,背着竹书筐的男人出现。那男人实在是太俊朗,身形也太高大,一下子吸引了小姑娘的目光。
那应该是个外乡人,行在路上,忽然叫住了那个小牧童,润声问道
“请问这位小童子,何处有酒家可以歇歇脚?”
牧童叼着狗尾巴草,遥遥指向杏花村,直言道
“喏,去杏花村,那里可热闹了。”
“多谢这位小童子。”他一做揖,便向牧童所指方向走去。
待他走近了,宋苓“欸”了一声。
韩良闻声,转头看向花丛里坐着的小姑娘。
她憋红了脸,似乎有些羞赧“小公子,我娘在杏花村开了一个酒馆,每日席无虚坐,人人都道她酿的酒好喝。我崴了脚,走不动道了。你若愿意背我回去,今日你喝多少酒,我都请了。”
岂料韩良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从筐里拿出一片膏药,轻声道
“男女授受不亲,烦请小姐在此处等着,我去寻你家里人。”
就是那一刻,她情窦初开,心脏只为一人跳动。
如今,那位公子还是当年的模样。
只是或许原本是为了逶迤美景,如今是为她而来。
她提着裙摆,飞一样跑去,与爱人心对心,撞个满怀。
他们在一个月后完婚,婚后的生活也十分幸福。
韩良自请当了个地方官,在杏花村买了五亩地,造了座小房子。
其余的空地都按照宋苓的喜好,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花草。
每当空闲的时候,二人就手挽着手,漫步走在院中,听花开花落。
开春,宋苓怀上了第一个孩子。
那一天她高兴极了,一定要去向池里的锦鲤许愿。
虽然将为人母,她还是小姑娘似的,走不了几步就要蹦跶,吓得韩良连连伸手去抱她。
看着丈夫对自己关怀爱慕的眼神,宋苓总是乐得开怀大笑。
停停走走,终于来到池边。
她阖上双眸,轻声许愿
“愿神仙保佑,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诞生。”
那时,韩良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戏问道
“有了孩子,不要丈夫了?”
宋苓摇头,踮脚吻在韩良唇上,又很快躲开他的目光,对着池水祈祷
“愿我的夫君岁岁平安,百岁无忧。愿我们二人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春风扫池塘,吹皱满池花。
哪怕到生命的最后,这一段时光都是宋苓最美好的回忆。
她的孩子的确平安降生了。
在那以后的四年,他们成功拥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可神仙最后还是没能庇佑他们。
韩良病倒的很突然,前一秒他还立在杏花树下,说要给小女儿做个藤冠。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跌倒在地。
小女儿不懂事,还以为爹爹是在和她玩闹,嬉笑着去推韩良的胳膊。
可韩良再也没睁开眼。
大夫说,韩良得的是心疾,发现的太晚,已经无药可救了。
宋苓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强撑着将大夫送出去,也不记得怎么将孩子们送到娘家去。她只记得自己坐在韩良旁边,点了一盏油灯,枯守了一宿又一宿。
其实明明韩良的病早有征兆,可他们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就像街坊邻居说的,
“这么好的人,还这么年轻,怎么就病了呢?”
是啊,怎么会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偏偏发生在他们家。
这么多年来,他们总是抱着给孩子积福的希望,但行好事,不求回报。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好人,神仙会保佑他们的。
事到如今,宋苓只觉得好笑。
有什么用,上天最后还是要将她的爱人剥离。
给韩良喂的饭,他吃不下去,宋苓也不吃。
韩良一天天消瘦下来,宋苓也跟着瘦。
她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一天,韩良走了,她也要跟着离开。
或许黄泉路上还能够重逢,他们还能手挽着手,一起投胎,下辈子还做夫妻。
可她又想起了他们的孩子。
一张张稚嫩的脸浮现在眼前,他们张着嘴,一声声喊着
“娘亲,娘亲......”
宋苓又惊醒了,她不能离开。
她的孩子们还那么小,他们不能没了爹爹又没了娘亲。
所以说,大家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及时检查,千万不能拖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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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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