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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个外人 ...

  •   柳辞镜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大堂,就见先前还有说有笑的“宾客”此刻却是倒伏在了地上,各自的身体还朝着生前逃跑的方向。这些人竟是没一个人逃出这里。大堂上座坐着窦朗,只是他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低垂着头,自他背后,丝丝黑雾张牙舞爪地探了出来。正中央站着一个人,红色嫁衣,手里握着一把剑,她此刻正将剑架在脖子上,银光锃亮的剑身顿时染上了刺目的血。
      那是侯府的三姑娘,今日的窦夫人。
      柳辞镜只来得及抓住喷溅过来的红。
      他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胳膊伸回来的时候才恍觉,这只是幻境中的傀儡,真实的窦夫人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眼前的这一幕只是五年前之事的重演。可如果五年前窦朗的婚宴血洗案的真凶是窦夫人,她有何能力这么做,又是为何这么做。这些年离人境对此事的说法是窦朗欠了外债,债主追上门来杀了窦朗,又殃及了在场的所有人。这话本来处处都是漏洞,堂堂窦府,在离人境也算排得上号的势力,怎么可能欠下天价,又碰巧在窦朗成亲的时候找上门来,又灭了满门。奈何这是离人境主亲口所言,事后又给了各府很金贵的“交代”,众人有疑问也不好提出来。
      柳辞镜拿起了跌落在地的剑,朝着窦朗过去。他在窦朗身前站定,看着眼前周身冒着黑气的人,左手握着剑用剑身挑起他垂下的头,右手骤然化掌,五指掐住窦朗的脖颈,将人狠狠地钉到后面的墙上。窦朗由于呼吸不畅开始猛烈挣扎起来,但双眼还是紧紧闭着。
      “你是谁?”
      柳辞镜平时温言待人,一双眸子仿若春水般,不笑的时候,一双眼也不自觉带了些温柔,将人拉得亲近了些。可若是他将眼中的软意敛回去,斜翘上去的眼尾就将他衬得愈发冷硬。
      此时的柳辞镜便是这样。他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右手手背因为用力而鼓起了青筋,骨节处泛着白。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窦朗,眉头蹙起,又逼问道:
      “你不是窦朗,你是谁?”
      这句话像是解开了什么咒语,“窦朗”突然止住了挣扎,头往旁一偏,没了动静。柳辞镜撤回了手,“窦朗”像是没骨头似的化了,整个人从墙角滑到了地上。他刚才虽然掐着人,可实实在在地控制着力气,断然不会取了人命。柳辞镜抿了抿唇,现下“人”已经没了,八成是突然冒出的黑气作的乱。只是…
      他环视一圈,数了下穿着窦府下人衣服的尸体,侍女和仆役加起来总共十四具,要比之前他离开正堂时的人数多。从他离开正堂到他跑回来,这么短的时间,正堂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一下子召来这么多下人。
      莫不是幻境里的故事发展到一定时间,便会自发操控傀儡去完成自己的“使命”?而这些傀儡在这个时间点的使命,便是死…若是这样,那祝云和那个仆役怎么没被召过来?
      正想着,眼角却扫到一个侍女的侧脸,不由得一怔。他过去将丫鬟的身体翻了过来,看清了正脸。
      这…这是祝云…她被召到正堂来了…
      柳辞镜起身,将男性尸身一具具查了,再次确认了,在场的仆役中没有他…方才他想的是,如果这幻境操控傀儡的推测成立的话,那祝云和仆役可能会在他到正堂后跟来,就算不跟来也会被幻境驱使过来,但是并没有。他在做出这一推测的时候,正堂发生的事情已经重演完毕了,那就只能说明,那个仆役不在这里,或者说,他是和他一起入幻境之人。
      想到这里,柳辞境缓缓地舒展了眉峰,唇角还是冷冷地垂着。他缓缓步出大堂,在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眼前突然一阵眩晕。他反射性地眯起了眼睛来抵挡这种脑内的眩晕,下一刻,他一脚踩到了地面。
      好似一瞬间去到了另一个地方的,眼前的场景却不是刚刚柳辞镜走下的阶梯。他迅速定神,周围是熟悉的廊道,湖泊,看样子自己正在重演上一个幻境所发生的事情,但是这次却是他一个人走着,前面并没有那个“仆役”带路。他停住了脚步,转了个方向朝着正堂返了回去。

      正堂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
      柳辞镜走了进去,朗声道:“阁下现身吧,你随我一同进来这里,也进过这个幻境的虚境,也算是共过患难了。不妨将窦朗带出来,让在下这个患难之友也听听他的说辞。”
      他见周围没有动静,便坐在了先前他坐过的位子上,继续说道:“此为逆施结界,阁下是误入的吧。这结界一旦踏入,便会直接进入按照被施术者的记忆构建的幻境,这幻境又分为虚实双境…
      “这逆施结界除了施术者外,仅可入一人。那阁下是通过什么法子进来的呢…
      “是幻境将你的魂魄附身在了某个人身上?是那个仆役吧。阁下故意激我对你出手,来观察那些傀儡宾客反应,然后引我去后堂,趁我返回大堂的时候再独自行动…你是去了窦朗换衣裳的西厢房,还是哪里呢…
      “在下万分佩服阁下的演技,一时不察竟也被蒙骗了过去…不妨现身,藏着掖着做甚…”
      他便也不再说话了,耐心地等来人出现。不多时,就听见一阵呜咽声传来,正梁的顶柱上倒吊下一个人。
      柳辞镜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眉,随后将人放了下来。
      ……

      几年前,中古的一大仙门弋阳宫,和昔日与之齐名的仙门熹晨门,如今的离人境于孤妄海一战。三尊与离人境直面对阵,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前者不敌,最后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有凑齐,追随弋阳宫的小门小派见状四散而逃,离人境也渐渐没了消息。自此,中古大陆的权势直接被天和皇朝独揽,没了仙门,人皇也没了忌惮,收取鹬蚌相争之利,占了三尊的地盘,将整个中古大陆划到自己的江山图里。
      仙门翘楚尽陨,人族独大,便渐渐弃了修行,改成了练剑使拳之类的功夫。如果忽然出现会使其他术法的人,人族必视作邪术,因为这与和他们所修习的不同,而且他们潜意识里的趋利避害,也会下意识地排斥“外来之物”。众人再联想到修士,免不了又扯上离人境。再经过有心人“加工”,口耳相传,传言就成了离人境内有一藏宝地,里面占卜之术可通鬼神,符咒心经可通阴阳如此云云。再将话题往离人境一引,说者有心,听者自然而然地就认定那些“邪术”是从离人境流出来的。便又会提起孤妄海之战,侃侃而谈都不带歇的,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话毕对修习“邪术”之人一阵唏嘘,将人家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胡乱猜测一番,若是有人问出诸如“他是从哪里修来的‘邪术’啊,是不是有什么秘籍啥的……”的话,大家便都相视一笑,默契地止住了话头,打着哈哈一哄而散了。
      传言并非都是空穴来风,离人境确有一藏宝之地名为毓宝阁。而其中字画书典,宝剑名琴,包括存在于传言中的修习法典在那场大战中尽数化为了灰烬。逆施结界便是其中一大术法。只不过此术极为损耗心神,稍有不慎便会血液逆流,爆体而亡,因此修习此术之人一生最多只能使出一次。
      自“窦朗”在他手下气绝后,柳辞镜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还未验证,便猝不及防从虚境中跳出了。在看到熟悉的窦府廊道后,他便笃定了这是逆施结界。他并未入过逆施结界,对结界的运行概不知晓,只是听过,便记着了。那个外来之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在他之前破了虚境。现在又像是故意勾着他一样,被他揭穿了身份也不恼,反倒把窦朗这个“阵眼”交给了他。
      就像是耍着他玩儿一样,就像他的每个动作、他作出的每个反应都被暗处之人尽收眼底,还时不时地放“饵”,诱着他去走下一步。
      柳辞镜心中了然,转身去拉了把椅子放在窦朗身前。
      后者正费力咳嗽着,看到椅子后便直起身来想坐下歇歇,就见那个容貌昳丽的男子揽了衣襟端坐了上去。
      窦朗:“…”
      柳辞镜:“…?”
      窦朗窘迫地干咳一声,去旁边的侧位坐着了。只是从窦朗的位子看过去,柳辞镜正好坐在了他的正对面,目光注视着他。
      气氛停滞了一瞬。

      “…”
      窦朗整理好思绪,但不知从何说起,他用了好久才将破碎的记忆连成一片,想说的话明明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
      “…是有好几年啦…”
      柳辞镜没有打断他的话。
      “五年前,在我的婚宴上,我夫人中了邪,杀光了在场前来道贺的宾客,更是血洗了窦府满门…她当时像着了魔一样,眼里没有一丝人性,明明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却也差点杀了我。我来不及阻止她,她就自刎了,和那些宾客的尸体躺在了一起…那是我的娘子啊…
      “这时候,境主来了。他看到了却没处置我,只是让我收拾了细软,回中古大陆,去找回我的族人。并让我铭记五年之内不要离开族人半步…
      “五年…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窦朗眸中闪着泪光,又一眨眼像是错觉般消失不见。
      “我二十岁时来了离人境,那时候年轻莽撞,境主赏识我,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就是当年救了我的人。他予我身份地位,作为交换,我要在以后帮他完成一件事情。”
      窦朗说罢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痛楚之色。
      “境主从那时就对我有了安排,只是婚宴上发生的事情,让计划提前罢了。”
      柳辞镜的眸光忽地暗了下来,低声道:“五年后有人找到了你,对你用了逆施结界。他将你困在幻境里,并引我入局,在虚境里重演了当年的血洗案。你在其中是什么角色?还是,这也是他下的一盘棋?”
      窦朗苦笑,似是虚脱般靠在椅背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虚空,仿佛整个人的灵魂被抽走了。这五年时间就像一个巨大的谎言,将他的人生编织了进去,耗了他的身,损了他的志。他进入了逆施结界里的幻境,附身在五年前的“自己”身上,却不能控制身体,只能如提线木偶般重复走幻境里属于他的经历。但没想到居然出现了一位本不可能在这里的人,他心中大喜,但无法传递出任何信息,只得作罢。
      虚境破了之后,他脑海中仿佛断了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些懦弱的、自欺欺人的、不甘的记忆就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表层光鲜的华衣骤然被撕碎,露出了深藏在下面的腐肉。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想,可脑海中的另一个他却残忍地剖出了真相。看啊,这就是你……他像是被人抓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往水里摁,根本喘不过气来。那一瞬,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偏偏头疼得紧,将他的知觉唤了回来。
      窦朗揉了揉太阳穴,睁开了眼。下一刻,他道出了任谁听了都觉得荒谬至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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