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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以假乱真 ...

  •   很久以前,人族的统治者尊崇玄鸟图腾,故而每逢春种秋收,便会举行法会,以感恩天赐之果,期盼来年风调雨顺。人君便给祭祀巫师封赏,以那名巫师的“覃”姓作为族名之首字。于是,巫师所在的这一族便唤作“覃人族”,以擅长卜卦推衍巫祭之术而受人族尊敬。
      覃人族族长之位传到窦朗这代,已是饱受流离之苦,族人也因为遇到流寇而死伤失散,在逃跑的路上,窦朗差点死在纵洄涧,后来被人收养,学了些东西傍身。中古大陆如此之广,窦朗用了七年都没有寻得一个族人,机缘巧合下听到了有关离人境的传闻。窦朗想,只要能为离人境主所用,以他的权势,应该有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后来,境主找到了我,让我推衍一个人的降生。于是,我便用了两年时间精心筹备,终于推衍出那个人的转世会在七年后,自我族圣女的腹中出生……”
      这么多年来,窦朗从未使用过推衍之术。一来,他认为推衍术本就倒行逆施,有违天命;二来,他没有施过术,担心出了差错,所以准备了很久。
      柳辞镜听到这句话后站起身来,脸色从未有的冷峻,眉目间笼着寒意。窦朗的记忆“重演”,虚境中“窦朗”身上现出的黑气,第二个入局之人……这些线索在柳辞镜的脑中不断连结,最终如回放般现出了画面。这个幕后之人下了好大一盘棋,一环套着一环,步步至险却偏逢凶化吉,就连自己也被算了进去。他稳了稳心神,朝窦朗道:
      “这么说,你后来在覃人族待五年,便是等这个孩子出生?那为何还要找到你让你入逆施结界?”
      “都是当年我自己作的果啊……我推算出日子后便回禀了境主,两年后,我成亲了。发生了那件事后,我深信着看到的一切,对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也根本没察觉到,我在去了中古大陆之后,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我的脑海中只有我得去中古大陆,我需要寸不离身地守护在族人身边。我好像要去查什么事情,可我当时真的想不起来……”窦朗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唇角还露出几分笑意,下一秒勾起的唇角被拉平。
      “可刚才虚境破了,那是我当初亲眼所见的“事实”,它破了…我才明白过来,那是被捏造的记忆,我深信的事实居然是凭空捏造的假象!我记起了一切,是我,是我在自己的婚宴上,杀了满堂宾客,包括我的夫人……竟然是我啊!”

      离人境境主柳四延新得了位得力干将,这在当时的离人境可谓是家喻户晓。离人境的规矩就是这样,谁站的高,谁就更有权势,会成为更多人崇拜的对象。
      听说这消息的人一边好奇这人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入了境主的眼,受赏万金,还专门为他修了座宅院,挂了窦府的牌子;一边暗叹自己的不中用,没多久就商量着搭伙儿去拦窦府的马车,想找窦朗“取取经”,结果被人好礼请进了窦府,好吃好喝相待,再好生请走了。从此,关于窦朗的为人,在深居简出,敢作敢当之后又加了个词,谦逊有礼。
      谦逊有礼这个词,在窦朗之前,非离人境少主,柳四延独子莫属。可随着少主年岁的增长,众人却从那张脸上瞧出了几分“笑面虎”的意味。可窦朗不一样,隔天早上就从“取经”的人口中传出了好几个版本,有“窦朗亲自为他斟茶,并向他请教烧窑制瓷的手法”的,有“临走前窦朗为他们备了马车,亲自嘱咐下人将他们各自送回家”的……“朗公子”的敬称便从那些人口中叫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成了默认的称呼。
      当时,窦朗听说后,也笑笑不语。他正翻着书页,思绪却跑了偏。不管怎样,谦逊有礼,敢作敢当这两个词,无疑是别人对他为人的肯定。他沉浸在言语编织的夸赞中,笑出了声来。
      ……

      敢作敢当,这四个字如今看来就像在讽刺如今的他一样,窦朗苦涩地笑着,靠着椅子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杀了人,我不知道我怎么杀的,等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了尸体,看到了我脸上沾的血,看到了我手里还滴着血的剑……”
      慎独剑,那是当年柳四延专门命人为他铸的,反而将他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很害怕,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境主出现了,我向他解释这不是我做的,可境主不相信我。我很痛苦,一直做噩梦。有一天晚上我睡着后,那些鬼魂却没有来索命。有一个声音问我想不想摆脱这些痛苦,我答应了……”
      柳辞镜抬起手,示意窦朗不必再往下说。
      此时此刻,所有尘封的往事被揭开。先是窦朗十三岁时被柳四延所救,七年后又阴差阳错去了离人境。在窦朗为柳四延推衍出那个人的降生时间时,一切就已经在柳四延的计算中了。原本他很信任很依赖的主子却不听他的解释,在离人境内,窦朗就像突然失去了一切。窦朗被改变的记忆肯定和柳四延脱不了干系。在他产生以逃避来应对的念头时,那些被剪拼的记忆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中,足够以假乱真。于是柳四延顺水推舟,提前将窦朗送到了中古大陆,让他守在覃人族族人身边。在“那个日子”到来后,便抱回孩子,并将窦朗困在他的回忆中,倒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杀人灭口。
      九年的时间,却只是为了等一个孩子的出生。柳四延为何要动如此大的阵仗……
      柳辞镜又问:“那那个孩子呢?”
      “我当时还没恢复记忆,只是有个和尚突然出现在这里杀了妄鸦长老,我就让族人把孩子从密道送出去了……”
      柳辞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朝半空中喝道:
      “空山,你好大的胆子——”

      金光下浮着的梵文有规律的变换着,每隔几息,周围的金光相应地一盛。白袍僧人端坐着,手里缓缓地转着佛珠,只是眼睛正注视着前方巨大的缩影镜,那里面可以看到幻境中正发生的一切。他听到窦朗说完了所有,眼神不起丝毫波澜。这时,自缩影镜中传出了柳辞镜的怒斥之词。
      一旁忽地传来嗤笑声,空山却敛了眼眸。
      这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他身着藏蓝色衣裳,下摆处用金线绣出云纹,黑色腰封将腰身的修饰得愈发挺拔。头发全被整齐的梳到玉冠中,露出了修长的脖颈。他侧过脸来,戏谑地瞥了空山一眼。
      “好大的胆子啊……空山,你们少主正在结界中训你呢。”
      空山左手小拇指轻轻地勾了一下,道:“他已经发现了,所以才打断了窦朗的话。你今日要做的事恐怕做不了了。”
      那人闻言,眸中突生了几分兴趣,“这世上,还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情。他既然是你引进去的,可有出来的法子?”
      “以我的能力,开了逆施结界,将你移魂送入虚境已是勉强。况且,幻境未歇就将你带离,坏了界内的平衡,这结界便只能从内破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空山顿了顿,又道:“这结界,怕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结界开,人入幻境;结界灭,形魂俱散。
      “我知道你心里打的算盘。离人境少主身死,你便能取而代之了吗……没有我,你也同样掌不了离人境的权。我暂且不与你计较擅自将他引入结界的事情。眼下戏也看够了,他必须活着出来。”
      那名男子冷哼一声,看着缩影镜里那抹玄色身影。待后半句话落定的时候,他朝着窦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眼里露出几分凌厉之色。
      空山知晓他的意思。半晌后,他站起身,将手中的佛珠手钏抛向了下方。
      他们正身在一处高地,只需一俯首,南山之南的所有景致便尽入眼底,只是现下却被一道金色结界隔出了封闭的空间,鸟兽只得绕行。佛珠自虚空中撞向结界,却被结界骤盛的光芒弹了回去。空山似有预料般地接回手钏,身形一晃,唇角溢出了血。
      他以外力将结界崩塌的速度加快,自己受了反噬,现下怕是五脏六腑都受了内伤。空山却不以为意,反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面无表情地看向了缩影镜。
      ……

      这边,窦朗止住了话头,顺着柳辞镜看着的方向望去。虚空中并无一物,他便收回了目光,跟着柳辞镜走出了大堂。
      大堂外是一处空旷的场地。
      这时,地面却突然摇晃了起来。不止地面,天也出现了裂缝,边缘处的碎片朝下跌落,几息间便裂开了很长一道口子。只是这动静没持续多长时间,结界内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摇晃只是错觉一般。
      柳辞镜一把抓住窦朗的胳膊,把他朝右侧的小道带去。那小道的尽头,连着窦府的后院。柳辞镜调整着由于奔跑而急促的呼吸,朝窦朗低声道:
      “幻境马上要塌了……逆施结界若没有外力干预,除了从内打破,不会塌得如此之快。看来,是有人试图破了结界……或者,让我们立刻死。”
      下一刻,两人一闪身,进了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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