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不远》忽觉夏日长

7、我看到了诚意

　　江遥上车后就挂断了电话，易巧却愣愣地举着电话不知所措。
　　江遥报出了徐晋发过来的地址，在出租车上有些疲惫的合上眼睛。
　　这是要干嘛？大好的周一偏偏事故频发，还有周三路远的演出，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八成是去不成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遥想到路远的演出，心中升起了一种失落感。好吧承认了，其实还是蛮想去的。想去看看路远身上矛盾感的出处。
　　江遥掏出手机，点开路远的聊天框，两个人的聊天停止在了那个在她眼里很可爱的点头表情包。

　　路远的头像是一个复古的乐队头像，朋友圈里却干净得很，这是江遥第一次点开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里没有自拍照也没有任何闲言碎语，偶尔发几张照片都是拍的风景，更多的是分享音乐。朋友圈的最后一条是2016年，两下就翻到了底，好像路远一年也就发两三条朋友圈。

　　相较之下江遥的朋友圈更像是碎碎念，打卡美食会发，自拍会发，穿搭会发。看了江遥的朋友圈似乎可以更了解她的生活，然而路远的越看越神秘。

　　江遥生出了一种烦躁感，将手机锁屏放回包里。在出租车的后座，看着车窗外忙碌的人们，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真是个有些糟糕的周一。

　　出租车停在了路边。那是一个老式的独栋小院子，院子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院子里种着许多的花，各色各样的月季花，娇艳地绽放着。外面的围墙充满了沧桑的痕迹，院子里却被收拾得像一个秘密花园。

　　徐晋已经在门口等着江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留着齐刘海怯生生的小助理，小助理穿着朴素，跟时尚沾不上任何的关系，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水灵。

　　“真是麻烦你跑这一趟了，我先看看图纸吧。”徐晋在客厅坐下，江遥把图纸递给他，那个小助理在水吧台前为他们冲泡着咖啡。

　　这里是徐晋家，也是他平时赶稿子的地方，房子的装修简单，极简的黑白灰色系。房子的面积很大，家具摆放得稀疏，一个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碧绿满强的爬山虎，江遥忍不住惊叹着，城市中间竟然隐匿着这样一处地方，宁静又充满了时间的沉淀感。

　　徐晋看了一会儿将头抬了起来，小助理也送来了咖啡。
　　“抱歉，确实是我的失误，我会去联系林娅，我自己来承担。”徐晋看到了那些浅显又低级的错误。脸色不太好看，向江遥投去了抱歉的目光。

　　“恕我直言，我不是怀疑你的专业能力，但是新品发布会在即，你虽然经验丰富，但到底是没有三头六臂。”江遥抿了一口小助理刚刚冲好的美式，苦涩的味道让江遥瞬间又精神了许多。

　　徐晋听了江遥的话，拧着眉毛低头盯着图纸。她说的没有错，时间太过于紧迫，自己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实在太有限了。但是自己的错误，让同事加班加点的帮忙弥补，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旁边的小助理低头局促地站在他的身后，时不时探起小脑袋，试探地看向江遥的脸。

　　江遥看出了他的犹豫，放下了咖啡杯，说道：“我可以帮你，我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人情，既然我们是一个团队，我帮你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我还是有个事情想要弄清楚，版师说他给你们打过电话确认，你们却只是让他照着数据做，这种情况不应该再确认一遍吗？”江遥的语气充满了公事公办的意味，却又不那么咄咄逼人。

　　徐晋听完江遥的话，脸上的神色复杂，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欲言又止。

　　小助理见状，壮起胆子开口，声音却小得跟蚊子似的：

　　“徐老师家里出了点事，是他信任我将这些交给我的，我却没有做好······”说完又低下了头，满脸的自责。

　　不等她说完，徐晋打断道：
　　“上个月我的父亲去世了，我母亲受不了打击心脏病突发。我记得版师打的那个电话，那时候我母亲正在手术室里抢救，我实在······抱歉。”徐晋提到伤心事，神色中也闪过了几分憔悴，这话的语气平平。

　　不像是在找借口寻求理解，而是一个认错道歉的样子。

　　江遥听到这句话，有些震惊，没想到上个月徐晋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江遥记得上个月徐晋每次开会都没有缺席，虽然穿着得体，脸上却始终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憔悴，分享意见时也有些走神。

　　平日里的徐晋总是一丝不苟，但那段时间常常走神还是让江遥察觉到了异样，江遥曾问过易巧徐晋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易巧的猜测是他因为赶稿没有睡好觉。

　　这个猜测有那么几分合理，江遥和徐晋没说过几句话，但是江遥在有一天早会的时候多买了一个三明治向徐晋表达了一下关心。

　　“抱歉啊·····节哀。我们先看一下稿子吧，这个最好还是能尽快修正，不然的话我担心时间有些太紧了。”江遥不太会安慰人，为了避免适得其反，只好转移话题。

　　徐晋也不含糊，立马拿起了桌上的那些图纸，将江遥领进了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内摆放了很多作品的原稿，还有一些被否定的半成品，虽然物品很多，却都归纳得紧紧有条。

　　两人很快就开始了工作，那个小助理在旁边也细心地开始了核对数据。
　　小助理见两人杯里的咖啡喝完了，急忙提出自己再去冲一杯。

　　“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一定想想要留住这个小助理。”江遥有些好奇，徐晋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不假，如果说将这件事情告诉娅姐，娅姐可能会扣掉他的奖金，但不会轻易的辞退在业内已经颇有名气的他。

　　这个事情虽然是由于徐晋私人事情，不愿意影响工作的敬业带来的适得其反的效果。但是徐晋却选择包庇和原谅这个小助理让江遥很是意外。

　　徐晋依然在低头画图，回答道：“她是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虽然说努力可以弥补很多差距。但是在时装行业却不得不承认，城市里长大接触过时装的孩子和从未接触过时装的她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她是凭着热爱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她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努力很多。

　　这个行业里最需要的不就是热爱和激情吗？我能力虽然小，但是我希望能够为这个行业留下一些热血的年轻人。至于错误谁都会范，我刚开始实习的时候也犯过类似的错误，那时候我的上司毫不留情地将我开除，让我自我怀疑到差点就要放弃了。

　　虽然我承认她的错误很不应该，作为一个时装设计师需要时刻保持敏锐和严谨，但我还是希望可以给她一次机会，也谢谢你给了她这个机会。”
　　徐晋的语气依然那样平静，就跟他本人一样的一丝不苟但却认真。

　　说着，徐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江遥，说道：“这是她求职时的作品，虽然不那么完美，但是我看到了她的激情。她的作品虽然不华丽，但是却让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贫穷的女孩子对美的渴望，我相信能有这样作品的人，一定会给那些爱美却又买不起高定的女孩子带来不一样的美。时尚不应该被束之高阁被人们仰望，我始终相信时尚是服务于人们的，至少我看到了她的诚意。”又补充说道：

　　“其实还有另一个方面，当时人事部是不打算录用她的，是我看到了这些作品把她要过来的。信任她是我的选择，所以我觉得我不应该轻易的放弃她。这个事情如果我再认真一点，投入多一点精力就不会发生，我有很大的责任，而不是她去承担所有的错误。”

　　江遥打开了文件夹，里面天马行空却又充满了实用性的作品让江遥暗暗吃惊，这些作品和那个怯弱的小助理产生了鲜明的对比，这些作品充满灵性，也让江遥体会到了刚刚徐晋所说的“诚意”，是啊满纸的诚意。

　　江遥想到了两年前自己实习期的时候的求职经历，那个早就闻名世界的公司认为江遥的作品不够成熟。也是当时的设计总监看到了她的作品，当时说的话和徐晋如出一辙，“看到了她的热情和诚意。”力排众议地留下了她。
　　当然江遥后来的发展也没有辜负那个总监的期望，第一次参与的设计就拿了时装周的新秀奖。要知道亚洲人能拿到这个奖项的屈指可数，她摇身一变成为了时装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任何成功都离不开努力，江遥那段时间几乎是成天泡在工作室里，反复斟酌修改图纸，精益求精。当然努力的前提是，你需要有一个机会，江遥曾获得了这个机会。

　　而这个徐晋给了这个小助理机会，江遥的隐瞒也从侧面给了她机会，谁又敢保证这个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助理，不会是下一个江遥呢。

　　江遥暗暗有些开心，至少现在的她，可以选择给别人机会了。

　　这个时候江遥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易巧打来的。

　　“喂？”
　　“你在哪，我想来想去，这个事情似乎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完成的。我们是一个团队对吧？不管是谁出了错，大家互相帮助一下不算什么的对吧？”
　　手机里传来了易巧喋喋不休的声音。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遥笑了一下，将手机开成免提，好让对面的徐晋能够听到。

　　“不管什么错，大家一起努力总归是要力量大一点的对吧？你现在在哪呢？我和何思程过来帮你。”对面的易巧还在慷慨激昂地演讲者着她的团队精神。

　　江遥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向徐晋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徐晋将刚刚易巧的话听得很清楚，似乎深受触动，放下了笔微笑着向江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