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不远》忽觉夏日长

6、工作插曲

　　难得的周末就这样度过了，周一又是繁忙地开始。

　　两个月前，江遥辞去了在国外一家非常著名的时装设计公司的工作，毅然回国想要大展拳脚。
　　江遥的上司也曾多次挽留她，在他看来，江遥确实是有天赋有灵感的好苗子。

　　江遥不是没有想过就留在国外工作，虽然这几年国内的时装已经有了很大的起步，可是这种起步相较于领跑多年的欧美时装体系，差得实在太多。

　　但异国之所以是异国，就因为没有归属感。无论江遥对这个地方多熟悉，却还是感到格格不入，他们说的话不是她的母语，他们吃的东西也不是她喜欢的口味，无论当时多么喜欢这个城市都不会变成她的故乡。

　　尽管江遥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四年，却走在路上还是常常迷路，常常升起一种不知道在为了什么而努力的焦躁感。每每思恋亲人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非常的孤独，逢年过节的喜悦也只能和在身边的周玥分享，两人一起看春晚，一起吃月饼。

　　后来周玥决定回国发展，再三犹豫之下江遥还是决定把这份工作变成她履历表上光鲜的一笔，而不是终身奋斗的一番事业。

　　在回国前一个月，江遥就收到了看中的公司的求职通过讯息，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期。那个月江遥难得的每天睡到中午，去各种国外的小城，看看自己从前忽略掉的美景。

　　江遥又一次被堵在了路上，看了看时间7:36了，今天还有个早会。到公司楼下时，只差五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甚至来不及给自己买个三明治。

　　“终于赶上了。”江遥一屁股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了，就等着设计总监来主持会议。
　　”还好你没有迟到，今天娅姐正在气头上。”江遥旁边的易巧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

　　江遥来的这家公司规模不算大，却是很有发展性的一家新兴时装公司。主力设计师加上江遥一起一共五个人，这易巧也是新来的，虽然只比江遥早了一个月，但天生擅长交际的她却已经和公司的员工都打成一片。

　　易巧口中的“娅姐”就是他们的设计总监，事业女性的楷模。平日里雷厉风行，年过四十岁却一直保养得体，早年忙事业三十多岁才结婚，结了婚后还是忙事业一直和丈夫保持丁克。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婚姻生活，两口子结婚多年却一直恩爱如初。如果说哪天在公司楼下遇到一个西装革履手捧玫瑰的中年男人，那十有八九就是娅姐的老公来接她下班。

　　正想着，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传来，娅姐手捧着一大叠文件快步走进了会议室。娅姐妆容精致涂着红唇，一身干练的黑色西服套装，只是今天显然心情不怎么好，脸上带着一丝怒气：

　　“昨天样衣就出来了，那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忙活一个月就这种东西？”说着就将她助理抱着的几件样衣扔在桌子上，似乎气得不行，继续说道：“就这种东西做出来，我觉得公司还不如倒闭了，大家都回去喝西北风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样衣很快就被设计师们接过去查看，衣服到江遥手上的时候，只摸一下就感觉到了问题。——面料和原本设定的完全不对。仔细看了看，最糟糕的是衣服的裁剪和最初定稿的也不对版。

　　江遥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开新品发布会了，原计划就是马上就要开始量产了，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要想弥补时间上完全不够用。这等于又回到了刚刚定稿的时候，样衣都得重做的话，算上量产的时间，实在是不够。
　　几个设计师也是被样衣惊这了，会议室直接炸开了锅：
　　“不会啊，设计稿我们都过目了的，明显不一样。”
　　“我去定面料的时候确认过了啊，会不会是弄错了！”
　　“新品发布会拿这样的成衣去肯定是不行的。”

　　几个设计师都没有追究倒是是在手上出了问题，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事情不是一根人能承担的，耽误了新品发布的损失也不是一个人能够承担的。

　　“好了好了！大家是一个团队，谁都有责任！”娅姐双手撑在桌面上，显然是气到了，江遥都能看到她嘴角微微抽动着。

　　“娅姐，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办？新品发布是肯定赶不上了。”其中一个设计师小声询问道。

　　“新品发布会绝对不能耽搁！江遥，易巧，何思程，你们三个去负责制版和缝制，剩下的两个去负责工艺部分。之前定的那些完全不能用了，我去交涉，这个星期必须给我搞定！”娅姐的音量提高了些，语气不容置否。

　　此言一出谁都不敢说话了，江遥都能感觉到空中一块巨石向自己砸了过来，还不敢躲闪的那种。

　　“这下可惨了。”待娅姐走出会议室之后，旁边的易巧发出了哀嚎。
　　“走吧先去工厂样衣间看看去。”江遥拍了拍易巧的肩膀。

　　三人虽然嘴上都在抱怨，但是心里都明白这事情耽搁不起。一个样衣的制作从拿到设计稿到最后完成，需要经过许多的步骤，每一步都必须做到精确，还需要根据不同的情况做出及时调整，无论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达不到预计的效果，甚至如果是尺寸上的误差，可能还会出现无法缝合。

　　何思程在前面开着车，江遥和易巧坐在后座，公司到工厂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路上谁又没有说话，或许大家现在想说的话都会影响到整体的积极性，就这样各自揣着心思一路沉默。

　　当服装设计师是江遥从小的愿望，或许是电影或者电视剧了的设计师们总是有和旁人不一样的特立独行的气质，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服装设计，后来出国读书家里父母不是没有劝过她改学金融，可她还是决定要继续学下去。

　　这份工作和她小时候幻想的差距很大，原本想得非常轻松且体面，不过是在办公室里喝喝咖啡，画画设计图纸，在秀场上收获鲜花和掌声。

　　可是当真正步入这个行业以后，才发现那些光鲜亮丽的幻想不过是海市蜃楼。每天要关注很多的时尚资讯，要准确把握住当季的时尚风向，要找出面料色卡和调版布安排给采购，还要从一堆面料里面反复斟酌选出最合适的，后面交给裁剪师也需要亲自在旁边看着，还要跟进版师的工作方便及时补充和调整，最后还要去安排公艺的部分。

　　可是江遥还是很喜欢，都说人一定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再苦再累也会苦中作乐。与江遥而言，虽然过程艰辛，但是看到自己设计的图纸变成实物的时候还是充满了满足感。

　　“江遥，你先拿着图纸去找板师沟通一下，我和易巧去找师傅把这个样衣拆了对比一下数据。”何思程已经停好了车，三人开始分工。

　　“好，我这就去。”江遥也不含糊，拿起厚厚一叠设计稿走进工作间。

　　工作间里堆满了各色的布料和各种工具，版师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直接开口说道：

　　“我是根据你们送来的图稿做的，不会是我这里出了问题。”

　　江遥一愣，既然是根据图稿做的，那肯定不会出现问题才对，而且并不是只有一件出现了问题，大概有四五件都出现了明显的误差。
　　“师傅，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现在也只能重新做了。”江遥无奈道。

　　版师点了点头，确实得重新做了，但还是犹豫着开口：
　　“我建议你先检查一下图稿的数据，我干这行也几十年了，这么大的误差还没见过。”

　　江遥虽然相信版师的直觉，但是这些图稿都是他们团队各自完成的，里面有的图稿也不是江遥一个人完成的，看了看厚厚一叠的设计稿，又看了看版师的眼神，直言道：

　　“这里的图稿不是我一个人负责的，里面有很多是我同事负责完成的，我只看了完成稿没有看那些胚样的稿子，我一个人弄的话可能会很有难度。”

　　版师立马会意，拿出其中一件有问题的样衣的图稿开始了工作。江遥见状开始帮忙裁布，版师在裁好的布料上按照图纸的尺寸裁剪下来。

　　“你看这区别，按照草图稿的款式来看这件连衣裙是收腰款的，可是根据图稿上的数据来做的话，做出来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版师比划着，又拿出了数据给江遥确认。

　　版师说的没错，只是这样明显的错误，他在第一次做的时候就该发现了，怎么会现在才来提出这样明显的问题？
　　江遥问道：“您没有打电话确认过吗，数据和本身误差这么多？”
　　版师似乎有些不高兴，答道：“确认过，他说我只需要规定时间做好样衣就行，其他不用我操心。”

　　江遥已经反应过来了问题所在，冲无辜的版师无奈地笑了笑。连忙翻看了那几张图纸的设计师，四五件有问题的衣服都出自同一个人——徐晋。

　　江遥连忙拿着图纸往外面走，跟版师留下一句“我先去打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有些吵闹，徐晋现在在工厂里。
　　“徐晋，我看了一下图稿的数据，你做的图稿数据误差太大了，和原本的设计稿基本上不是同一件衣服。”江遥来不及拐弯抹角，只能把情况都如实相告。
　　“怎么可能？”对面明显是不相信。

　　江遥叹了口气，说道：“我和版师确认过了，按照那个数据做出来根本不对，这些图纸是你本人完成的吗？”

　　江遥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知道徐晋的工作能力，一个专业的服装设计师根本不可能范这样的低级错误。徐晋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江遥在来这家公司之前翻看了之前几位设计师的作品，显然徐晋本人的能力一直都是在线的，甚至是优秀的。

　　“这······”徐晋的声音明显顿了顿，似乎走了几步，音量也放小了些：“这次我家里出了点事，很多都是我助理完成的，我已经画完了设计稿，她只需要······”

　　“我明白了，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我们现在先回公司见一面，修改这些图纸。”江遥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次出了布料的差错以外，另一个差错的原因。

　　对面沉默了片刻，几乎是请求地为难道：
　　“能不能不要在公司······能不能也暂时先不要告诉别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受罚是应该的，但我不会被开除。我助理却一定会被开除的。”

　　江遥深吸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想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决定先去修正眼前的错误。

　　临走之前给易巧打了个电话：
　　“我找到问题出在哪了，我现在去解决，你们不用拆解样衣了。”
　　既然知道是数据本身出了差错，那么易巧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根本就是无用功。

　　“什么问题？”易巧不明所以，她这边的工作才刚开了个头。
　　“我回头再和你细说吧，今天你和何思程先回去吧。明天我电话联系你。”江遥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先去见徐晋。
　　“诶？你倒是说清楚啊，你这······”易巧越听越糊涂。
　　“我先上车了，我回头联系你。”江遥来不及多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