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发家史》喝点酸奶

5、明星or演员

　　舒窈深吸了口气，压下心绪，站起来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置气。
　　如果李一雯以为，这种幼稚的使绊子把戏会让她出丑，那必然会大失失望了。舒窈怎么说也拍了十年的戏，临时试戏加戏硬着头皮上的次数也有个百八十次了，而且不同于陈江这种为了学生的进步的刻意勉励，要是耽误了那些导演的进度，那可真就是狗血淋头地骂。
　　况且，学生们怕撞枪口挨骂，藏拙不愿意表现，但舒窈却很珍惜，这种能得到老师指点的机会，早就打算好要主动抓住。毕竟自己来上课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得到老师的点评，精进自己的演技吗。
　　陈江赞许地颌首，对舒窈的不卑不亢很有好感，“准备好了吗？”

　　陈老师的意思无非是李一雯的情绪太假，发生这种突发事件新娘应当是无措的，一时之间立刻明悟情况已是不易，一下子便做出应对便显得假了。因此舒窈决定就将新娘的懵表现到极致。人懵了无非脑子转不过弯来，只能顺应别人的行动做出本能的反应。哭必定是有情绪，要么吓哭要么急哭要么委屈哭，但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哭的。
　　“来吧。”
　　舒窈坐上了长椅，再次深呼吸，压下心绪。闭眼，进入表演状态。

　　新娘垂头坐在洞房的榻上。隔着盖头，她什么也看不见，室内格外的静，一切也就听得越发的清晰。此刻外界应当还是觥筹交错，隐约有宾客谈笑声传入耳中。她坐着。少女嫁给情郎，刚拜过堂，对于新身份既羞又紧张。突然，新娘侧了侧头，不自觉的直起了身子。
　　有脚步声渐近。
　　是新郎来了。
　　她克制着没有抬头。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矜持又期待。
　　新郎已经走到了近前，舒窈微微抬了抬头，迎上一迎，好让新郎把她的盖头揭开，却迟迟没有等到想要的回应。
　　这寂静让新娘本能地感到不安，第一次做新娘，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只能归结于情郎同样害羞，咬咬牙，她决定自己大胆一些。她迟疑地探出手，缓缓撩起了大红盖头。美目顾盼，粉腮含情，视线重新回归，她适应了一下光线。
　　看清了。
　　但不是情郎。
　　是情郎的哥哥。
　　她秀眉蹙起来，疑惑地开口，“怎么是你？”我的丈夫呢？
　　新郎欺身近了，她一下子慌了，突然意识到不该是这种情况，只凭本能往后躲，嘴里还在问着：“怎么是你？”

　　舒窈坐起来了。她确定自己刚才的每一个表情都经得起特写镜头的放大，每一个眼神和肌肉动作都是准确的，这是她从影十年的自信。
　　台下有零星的掌声。
　　陈江问李一雯，“你觉得她演的怎么样？”
　　李一雯撇嘴，垂了垂脑袋，“一般般吧，跟我差不多。”
　　舒窈勾了点嘴角。
　　陈江对舒窈微颌首，示意她下台坐。“你真听见了，真看见了。听见有人来了，也看清了来人是谁。”
　　气氛缓和，舒窈鞠了个躬下台，齐翊为她顺利过关而高兴，低声叫好。同学们恢复本性，再次为她鼓掌，这次掌声热烈了不少。
　　“遥遥演的好！”不必猜也知道是齐翊。

　　待到舒窈坐好，陈江脸色已经再次绷起来了。
　　“但是你的表演太程式化了。说实话，我很少在大二的孩子身上就看到这种程式化的影子。先羞，再喜，然后惊，然后躲，你太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舒窈愕然。

　　“我相信，你演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还会是这样，准确，但真实的我们不这样。”陈江斟酌着自己的语气，清淡的眉眼很有洞察人心的能力，“新郎换人了，新娘反应快，情绪多，层次多，需要演员细腻处理；可能反应慢，情绪不多，却要更浓郁直接。”
　　“如果是好的演员，处理方式一定是不同的。而你俩的处理，实际上大同小异。”

　　舒窈感受到了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李一雯却不服气，“陈老师，可是剧本就是这样写的，演员的职责不就是把编剧写的还原出来吗？所以我俩处理方式差不多。”
　　李一雯主动点名舒窈，只不过是今天被舒窈吵醒了有点儿不高兴。刚重生的舒窈心里一堆事儿，哪儿顾得上她，李一雯却自觉自己的小公主身份被忽视，便非要出一番气。舒窈表现过关，她心里未必服气，但舒窈又遭批评，她又是真心地不平。她是藏不住心里想法的人，有质疑便直接了当地说出了口：“就算老师您认为我的处理方式不好，可是导演当时也通过了，我的这一段戏是ok的，也许我刚才表现一般，但这个角色就是这样，老师您问这个情绪应该是怎么样的，这不应该是导演编剧探讨的范畴吗？”
　　同学们听得一呆一呆的，既没她这般质疑老师的胆量，又没有打断她的勇气。

　　陈江静静地听完了李一雯的话，叹了口气。“同学们觉得李一雯说的有道理吗？”
　　李一雯刚从剧组回来，正是风光之时，拥护者众，此刻大家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只在心里觉得陈江小题大做。

　　这位老演员对于这个行业有着执拗的坚持，她看出大家的浮躁，所以故意想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好让他们能沉淀少许，李一雯的话改变了她最初的简单想法，沉吟片刻，她放缓了语气：“李一雯说的很好，导演说这样演没问题，这个镜头通过了。可是，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陈江面向大家，语气柔和，气息沉稳，“你们认为，角色怎么理解，是由导演决定的，还是由演员决定的呢？”
　　气氛缓了缓，又响起了低低的讨论声。
　　“李一雯，你说呢？”
　　“我认为，角色是由演员决定的。”
　　陈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看向舒窈。舒窈抿了抿唇，对自己的答案也不敢特别坚定，“导演？”

　　“刚才，我让李一雯演，她上来就按她的想法一顿乱演。实际上我就相当于导演，李一雯的演法我喊了卡。然后我又让舒窈演。舒窈上来，揣度着我的意思，演了个不可置信。”
　　“编剧的剧本可能写的是，呆、不可置信、不知所措。你演的角色是不知道怎么办。但你舒窈太知道了。你特别机灵，先皱眉，再放空眼神，四肢僵硬，这就是一个女孩儿呆呆的手足无措状态了。”
　　“你太知道呆该怎么演了。你还不如一个什么也不明白的素人，她搁那一坐，她不知道该干嘛，她真不知道，她这就是真呆了。”
　　“孩子们，角色既不是由演员决定的，也不是由导演决定的。角色是给观众看的。”
　　“观众看着像什么样子？你这么聪明这么自然的演傻子？观众会觉得角色傻吗？观众只会觉得剧情傻。”
　　“你机灵地去演一个呆，观众看不出来吗？你聪明了，这戏就傻了。”

　　室内一片静默。
　　陈江老师这一串话绕来绕去，舒窈听得似懂非懂。她脑子里浮现出了许多快餐偶像剧，明明编剧都很有资历，演员演技也不错，却总被骂剧情降智，演技浮夸。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有下沉到角色，程式化地表演，便无法取信观众，无法让观众沉浸进剧情。

　　陈江走下台，一一踱步过每位学生的身旁。这群容貌鲜妍，盘亮条顺的年轻人们有的在思考，有的仍迷茫，有的已经走神。她知道，还有不耐烦的早已请假甚至逃课。“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大家自己思考。你们学表演，究竟是为了做演员，还是做明星？”
　　“你们是想拍戏，想红，想挣钱，还是真的想做一个演员，出作品？”
　　“没了接戏禁令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请假旷课，看见别人演主角，就心痒痒，也想着星途璀璨啦？”
　　满室无人敢回答这个问题，她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陈江内心失望，背过身去。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吧。大家自行安排吧。”
　　她身材保养的不错，仪态挺拔，偏瘦，一转过身，那股严厉的气势都收敛成温和的气质。舒窈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几分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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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江提前下了课。
　　她一走，有几个人立即便溜了，但大多数人仍然留在教室。气氛松了。齐翊到窗边打开窗户，引入一阵初夏的晚风。
　　“报告！我学表演是为了进娱乐圈泡我爱的男明星！”有个性子热烈的女同学大胆开麦。室内一阵哄笑。
　　“我学表演是为了上电视！上大银幕更好！”
　　“我要当演员，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第一个奥斯卡华人影帝就是我！”

　　大家插科打诨或真心或玩笑，抒发着自己的情绪。
　　舒窈苦笑。
　　要问做明星还是演员，倒不如问，是做偶像还是演员。偶像和演员本该是泾渭分明的两个职业，行业的顶点的评判标准却不断模糊化。
　　舒窈前世浮沉演艺圈十年。这是最好的时代，国内环境尚好，流量人设新媒体都处于新兴时期；这也是最坏的时代，政策会慢慢变紧，环境会慢慢变差，从业者质量每况愈下。
　　舒窈并不想做偶像——前世再落魄，她也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她是个很爱惜羽毛的演员，她的电影和电视剧，没有一部豆瓣评分低于六分。但是做演员，出头的机会太难。这是一个商业行业，她必须接受市场的审视，服从市场的安排。要想演到好作品，她必须有一定的知名度。
　　想要挣钱，你得跪着；想要站着，你就清贫。
　　晚风很轻，并没有抚平这群学生的浮躁心情。
　　舒窈轻飘飘地想，“能不能既当明星，又做好演员呢。”
　　况且，作为一个重生人士，她领跑别人十年。
　　她想到那句经典的台词：
　　“我要站着，还把钱给赚了。”

　　齐翊站在窗边看着室内喧嚷，不同于旁人谈笑，有个女孩坐在人群里却没跟人聊天，自成一方天地。
　　她白t黑裤子高马尾，额头饱满，杏眼明亮。这不是一张绝美的脸蛋，但一定是导演喜欢的脸蛋，线条流畅，很有故事感。此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神采飞扬。
　　他看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舒窈觉得自己想法狂妄，看来身体回到十年前，思想也变得轻狂了。虽然目标非常明确，但是经由陈江老师上了一课，她感觉一下子被震醒了不少，根本不是满级小号来打新手村啊。一个没红的三线演员，有什么资格傲呢，她敛了敛心神。此刻身旁话题已经换到了别处。有人提到林如月，说到她的选秀节目下周发布主题曲mv。
　　她想到林如月，又长叹了口气。
　　理想远大，现状艰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