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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衢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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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山坐落在汴州城南三十里处的官道旁边,此山山势险峻,山间地势崎岖难行,顶峰处高耸入云,是远近皆知的一座险山。
四年前,汴江水堤决口,千里沃野顿成汪洋,洪水退去之后,一部分流民在衢山占山为王,官府几次派兵围剿不成,匪患之势却日益壮大,以衢山为中心,逐渐将大半个汴州府收入囊中,这才引起朝廷重视,派兵围剿。
山上的屏南坡地势相对和缓,山匪在此地建房造屋,几年下来倒也蔚然成景。
正义堂里,山匪中能说得上话的正聚在一处商讨战事。晋州军不像先前的汴州驻军那般废物,这一个月来,双方交战数次,互有胜负,但总体上来说衢山这边的形势更加严峻。
晋州军效命于朝廷,晋州本地又富庶,不必担心粮草供给,可衢山明面上孤立无援,僵持月余,粮草供给已经出现了大问题。
“这有什么,大不了咱们就弃了衢山退往丰州,反正现在丰州、晖州、越州都是咱们的地盘,何必死守着这里不放?”大堂里气氛沉闷,何进忍不住说道。
“胡说八道”。
何进不服,还要分辨,却被拦下来。
“行了,都少说几句,衢山乃是咱们的根基,哪能说弃就弃?何况衢山天险,易守难攻,晋州军向来以善战为名,不也无计可施?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筹措粮草。大当家的,您说呢?”常荣说道。
大堂正厅正中的座位上坐着的正是衢山山匪的大当家庞文,他三十余岁,身材高大,生得浓眉大眼,面貌算不上凶恶,甚至可以说周正。若放到人堆里大概也想不到他会是穷凶极恶的衢山山匪。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左手边一位文士打扮的人,“军师怎么看?”
这个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生得斯文俊秀,五官精致堪比潘安在世,放在这群五大三粗的匪患之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庞文的话出口,其他人也纷纷看过去,目光集中在年轻文士身上,等他开口。
“大当家可还记得四年前的汴江水患?”周元不答反问。
“当然记得。”庞文说道,眼神变得有些阴沉。
四年前汴江堤坝决口,洪水泛滥,汴州府以南、以东千里沃野顿成汪洋,大片田地颗粒无收,洪水退去之后又生瘟疫,可官府不闻不问,只打算将他们集中起来一并烧死了事,他们没了活路这才落草为寇。
“现在的衢山就好比当时汴江的堤坝,一旦堤坝坍塌,那咱们后方的丰州、晖州、越州平原沃野,根本无险可守。何况,丰州、晖州、越州的官员也只是明面上顺从臣服,一旦衢山出事,他们必定会立刻倒戈朝廷针对我们。”
“所以,衢山势必要守住。若是守不住,咱们也不必退守丰州、越州、晖州,趁早一死了事。”周元说道。
“依军师之意,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庞文问道。
“正面硬拼我们不是晋州军的对手,可若是晋州军自己退了呢?”周元从容地说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怎么可能?”
“晋州军眼下也没输多惨,怎么可能自己撤?”
……
周元笑了笑,并不多做解释,“便是不撤也有办法,若是我没算错的话,这几日湖州那边就该有消息传来了。”
“报——大当家的,有湖州方向的传书!”
周元的话刚说完,外面通报声传来。庞文精神一震,立刻传人进来,接过信展开一看,接着拍手大笑起来,看向周元,“军师果然神机妙算!湖州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找到粮草接应之人。”
接着又看向另外两人,“何进、钱万,你们俩明日一早带人乔装进亳州城,按照信中指示与送粮之人接头,行事务必隐秘,万不可让晋州军察觉。”
“是!”
两人领命而去,粮草之危暂时解除,大堂里的人无不欢欣,一边称赞周元神机妙算,一边称赞庞文得天相助。
周元听着,浅淡地笑了笑,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翌日一早,亳州城的丰廪粮铺照常开张,时近正午的时候,铺子里来了两个打扮普通的客人,何进与钱万径直走到柜上,敲敲柜台,张口说道:“听说你们这儿有全汴州城最好的粮食,是不是?”
柜上的伙计仔细看了看他们,忙道:“不敢不敢,敢问客人住在哪里?要粮多少?”
两人对视一眼,何进说道:“家住汴州城南三十里,家中有山有水,不愁吃穿,银子管够。粮食当然越多越好,你们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伙计的目光慎重起来,“两位好大的口气,只是要多少有多少这事儿小人拿不了主意,还得掌柜做主,请二位去到里间,我们褚掌柜正候贵客到来。”最后一句刻意压低了声音。
何进和钱万双双松了口气,心知这是对上了。
进了里间后,褚掌柜捋着胡子站起来迎上去,“二位壮士,老朽等候多时了。”
钱万道:“掌柜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那就不必多说废话了,时间紧急,粮食今日就要运上山去。”
褚掌柜点头,“先前大人已经吩咐过,粮食早已准备妥当,只是这银子……”
“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何进不耐烦地说道。
褚掌柜却迟疑了,“咱们生意人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是老朽不信任诸位英雄,只是小本买卖,这又是顶着杀头的风险,还请二位谅解则个。”
何进挥挥手,嫌他啰嗦,“今日晚间亥时初刻,咱们的人来取粮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是,老朽一定按时等待。只是,这取粮还需一样凭证。”褚掌柜说道。
“什么凭证?”何进问。
“自然是大人与诸位英雄的商定之信,见信如见大人亲至。暗号乃是接头之用,信才是关键凭证。”褚玉书笑着说道。
“这有何难?晚上取粮一并给你就是。”何进满不在意地说道。
夜幕深沉,亥时初刻,丰廪粮铺的后门打开,十几辆运梁车悄悄地走了出去。
褚掌柜望着远去的运粮车,随即低头看着手中的信。落款处盖了一方小印,“成武”二字清晰可见,他笑了笑,将信件收好。随即抬手揭去面上伪装,赫然变成了玉树临风的褚将军。
待粮车走得远了,褚玉书才冷笑着吩咐手下,“派人盯着亳州知州。”
大晚上的,宵禁禁行,衢山匪患却堂而皇之地拉着粮车出城,亳州明面上不在衢山控制之下,可能如此出入自由,知州定然脱不了关系。这汴州府各州上下恐怕没几个有骨气的,否则也不会放任衢山坐大至此。
手下领命而去,褚玉书吩咐身边的人,“跟上去。”
*
陆昭只休息了一天,第二日便决定出发上路。方氏原本顾忌他的伤,想劝他多休息几天,但陆昭心系汴州执意要走,方氏也担忧丈夫的安危,最终还是听了陆昭的安排。
陆路颠簸,陆昭仍走水路。一来过了长宁湾之后,汴江北段便再无奇险之地,二来,进了汴州境内,出了湖州的势力范围,对方无法光明正大的动手。而从长宁湾到汴州府最多只需要一个白天的时间。
清晨出发,傍晚他们便在汴州府的码头下船换车,径直入城去了城内丰廪粮铺的分部。杜文彬果然已经在粮铺等候他们了,杜家一家人团聚其中激动欣喜不必细说,陆昭也不打扰。
将小恩公安置在房中歇息,又嘱咐过伺候的人,陆昭先招来分部的掌柜询问汴州战事的进展。
汴州分部的掌柜名叫徐广,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圆胖,面容和善,见谁都是一脸笑,“回禀主子,自您失踪之后晋州军与衢山时有交手,各有胜负,但近半个月以来,衢山坚守不出,双方僵持不下。朝廷已下明旨申斥,言称晋州军消极避战,不尽心于王事,责令晋州军速战速决。”
朝廷的旨意陆昭早有耳闻,嘴角冷淡地勾了勾,并未多说什么,转而问道:“褚将军那边呢?”
“褚将军前日曾来铺中调粮,今晨传来消息,一切进展顺利,今夜亥时衢山入亳州城取粮。”徐广细细地答道。
陆昭心下微松了口气,计划虽然有变,但褚玉书和顾寒江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筹谋已经行到这一步,有没有他出面都于大局无碍。
“知道了,我在这里的事先不必告知顾帅和褚将军。另外,派人给蔚县分部送个信。”陆昭吩咐道。
徐广应是,又道:“大夫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主子的伤势?”
陆昭点头命人进来,先将人带去了小恩公的屋子。
“小恩公”人虽然躺着,却不想睡,衣裳也没换。她昨晚退了烧,但精神还没恢复过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陆昭带着大夫进来时候就看她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半睁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再烧起来放心了些。又将人扶起来,让大夫过来看诊。
“小恩公”勉强抬了抬眼皮看他,乖顺得很,只是在大夫搭腕诊脉的时候不自在地挣了挣,但陆昭闷哼一声,她以为碰到了他的伤口,就乖乖不动了。
“小姐感染风寒,身体尚虚弱,待老朽开几服药按时服用,稍加调理便能痊愈。只是这身体底子也太差了,怎么跟顿顿吃不饱饭似的?”大夫皱着眉说道。
“您说的是,平日里没照顾好,日后我会多加注意。”陆昭说道,不过他最想问的不是这个,“大夫,她的口疾可有治愈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