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天上星》Roccia

112、番外一 定山岛的假期

　　不同于上城市那永远令人气闷的污浊空气，定山岛的夏天轻柔飘渺，淡淡的暑气沾染在人们恒久不变的单薄艳丽的外衫上，整个绿树浓荫的岛上蒙着一层平静的欢愉。

　　宋奇峰的假终于批了下来，得益于最近比较消停的各路犯罪分子，这个已经拖了许久的假期足足有一星期。两人满心欢喜，集合这一场早已经计划好的旅程。

　　海岸线绵延向更远的地方，天空是不同于海水的淡蓝，海面上铺着夕阳阑珊的金色，风穿过人的头发带混着海腥和阳光的澄澈，尚远止眯着眼睛，不远处宋奇峰刚刚从海水中钻出来，脸上被镀了一层暖金，水珠顺着他赤膊的上身滑落，虽已不再年轻，但宋奇峰身上如同少年一样爽利的气质还是令人挪不开眼睛，尚远止把双手撑在身后的沙滩上，看着那人边捋着头发上的水边向他走过来。

　　“饿不饿？”

　　宋奇峰站在他面前，侧着身子单腿跳了跳，耳朵里的水被控出来，海浪拍打在椰子树上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

　　尚远止从他的脸一直看到胳膊，再看到肌肉紧实的腹部，把脚从沙堆里挣出来，粘了宋奇峰一腿的沙子

　　“身材不错”

　　“谢谢认同。”

　　宋奇峰捡起下海之前扔在沙滩垫上的外衣，顺势挨着尚远止坐下，一只胳膊揽在他的肩膀上。
　　太阳已将开始往海面下藏了，火红的一轮灼烧着海面上的白帆，不远处有小孩子嬉笑的声音传来，海鸥空荡的飞在他自己的天空上，定山山尾处的灯塔里，已经有人在准备着新一天的工作

　　沙子被捏成团，然后落到地上。尚远止的手生得不像他这个人，指尖圆钝，手掌小巧，举起来几乎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指节，倒是能看到掩藏在皮肤下的淡青色的血管。宋奇峰握住尚远止放在腿上的手，推开他攥着的五指，把自己的手指填充在他的指缝中。宋奇峰常年持枪举铁，手掌粗粝，数不来的疤痕布满了他这双手的各个角落，粗大的骨节横在修长的手指上，像苍劲的松树。

　　定山岛很小，岛上的交通工具几乎都是电动车和摩托车，很少很少有汽车，可开得还没有岛上皮肤黝黑的少年们的摩托车快。宋奇峰骑着一辆淡黄色的小电驴，尚远止不安分，非要和他背靠背坐着，双手趴着后备箱，和后面老爷爷车筐里坐着的小姑娘大眼对小眼

　　“哥哥！你好漂亮！”

　　小姑娘一点都不怕生，眼睛笑得就像是那映在粼粼水光上的月牙

　　“花给你戴。”

　　“对哥哥要说帅。”

　　老人脸上皱纹纵横，埋藏着岛上缓慢的时光，额头和脸颊鲜明的两个颜色，尚远止看到他背上背着一顶同样沧桑的草帽，他看向女孩的眼神像是一棵树在看向自己的种子，庇护怜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女孩肉肉的手上举着两只鲜艳的花，尚远止伸长胳膊接过，挑出稍微小一点的戴在那小女孩的耳朵上

　　“你也很漂亮，谢谢你的花。”

　　女孩咯咯的笑，引着宋奇峰回头看，

　　“坐好，马上绿灯了。”

　　耳朵上猝不及防的被别上了一枝花，宋奇峰愣了一下，刚要用手去触碰就被尚远止拦下

　　“别摘，好看。”

　　“你就闹吧。”

　　也许是因为岛上的生活节奏慢，导致信号灯都是慢悠悠的每个颜色都细细展示一遍，距离渐渐拉远，尚远止对着小女孩笑着挥挥手，不到一分钟的相处，竟然感觉有些不舍。路边有人在野餐，烧烤炉就架在凤凰树下面，鲜红的花衬在细碎的绿叶之间，招展着自己热烈浓郁的生命。天边橙红色的云彩被拉长，尚远止仰头看，不顾扫在脸上的发丝，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正在注视着自己已经许久未见的晚霞。

　　大排档在城市销声匿迹，但却是定山岛上的烟火日常，渔船载着新鲜的海货，

　　“盐水虾，清蒸蟹，蒜蓉扇贝，辣炒花蛤……”

　　大排档的菜单不是两人的擅长之处，麻利的女人站在自家的摊旁，海物还没从船上卸下来，菜单却已经脱口而出，黝黑健壮的男人拖着筐从船上走下来，活蹦乱跳的虾被铺在碎冰上，女人说的几样全都在其中。

　　“行不行？”

　　尚远止点点头，满眼尽是赞赏和吃惊

　　“您怎么知道今天都能打上来什么？”

　　宋奇峰蹲在那一筐虾旁边，小心翼翼的用手戳了戳光溜溜的虾壳

　　“我老婆厉害呢！”

　　男人一笑就露出白牙，和女人的泼辣相反，他倒是有些淳朴的腼腆

　　“都是海里滚出来的经验。”

　　女人软绵绵地瞪了男人一眼，倒像是打情骂俏一样，

　　“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辣炒少放些辣，再来瓶冰可乐。”

　　“好嘞，您找个座，等着我给您上菜。”

　　家庭式的大排档坐满了人，宋奇峰和两桌的人匀了俩凳子，尚远止在门口的桌子旁边蹲在店里的小黄狗旁边

　　“洗手去。”

　　宋奇峰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尚远止不情不愿的又撸了两下小狗的脑袋，和宋齐峰去公共的洗手池洗了手

　　“你说这里的房价怎么样？”

　　桌子上的纸巾有些薄，尚远止连着抽了两张出来擦手

　　“怎么？想在这住下了？”

　　“嗯。现在的话，放假的时候可以来，等退休之后咱俩就定居在这里，怎么样？”

　　尚远止说得认真，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眼睛里熠熠的映着灯光

　　“离退休还有二十多年呢，先从这买房子，到时候你在遇到更喜欢的地方了怎么办？”

　　“那就买个小的，便宜一点的够咱俩住就行，人也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呆着，到时候咱们俩就这里住两天那里住两天。”

　　宋奇峰装作吃惊，嘴微张向下沉了沉

　　“尚老板可真是有钱，还买好几个房子。”

　　“那是，你也不看看咱是干什么的？”

　　“既然尚老板这么有钱，有没有考虑过包养个情人之类的。”

　　“有啊，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您看我怎么样？”

　　尚远止顺着宋奇峰的眉眼像模像样地打量了一番，又让他站起来，宋奇峰乖乖地听从，站起来几乎挡住了所有的灯光

　　“不错，我觉得可以。说吧，一个月想要多少钱？”

　　宋奇峰笑着坐回去

　　“你这挺熟练啊，以前干过这事？”

　　“想过。”

　　尚远止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没来得及。”

　　“你还真是有胆儿。”

　　宋奇峰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脸上的肌肉都鼓起来了

　　“逗你呢你还真信了。”

　　尚远止啧了一声，摇摇头。

　　老板娘的儿子端了菜来，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孩子艰难的把白瓷盘子放在桌子上，转身时抹了把汗，小圆脸红彤彤的，尚远止看着他跑回到自己的小板凳旁边，拿着蝇甩子坐在鱼旁边，不时怯怯地向这边看一眼，与尚远止目光相撞之后又慌张地扭过头

　　“你说，咱们俩要不要去领养个孩子？”

　　宋奇峰正和蟹壳搏斗，尚远止刚一开口他就放下了剥了一半的蟹钳，认真的看着他

　　“这么突然？”

　　“这几天看了太多的孩子了，忽然就想自己也有一个。”

　　尚远止夹了个花蛤，定山岛的农家辣酱掩不住新鲜花蛤的鲜甜，老板对火候的老道控制让花蛤刚刚开口又不至于丧失了内里丰厚的汁水，味蕾紧缩，然人口齿生津。

　　“咱俩这种工作，孩子跟着不是遭罪吗？让孩子跟着爸妈的话还不如不领养了。”

　　尚远止想了想，又夹了个花蛤，模模糊糊地说

　　“嗯，也是……那还是算了吧。”

　　“等过两年的，咱们俩稍微稳定一点的。”

　　蟹壳碎到了蟹肉里，宋奇峰小心的挑出来举到尚远止的嘴边

　　“吃这个。”

　　尚远止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小男孩还在看他们两个，眼神逐渐光明正大，支着小下巴撑在腿上。宋奇峰奇怪的看着尚远止

　　“那孩子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你？”

　　尚远止对男孩招了招手，男孩先是愣住一会，然后慢慢的走过来

　　“是有什么事吗？”

　　男孩扭捏了一下，声音清脆的就像是定山岛海边那干净漂亮的海螺

　　“哥哥，你们是警察吗？”

　　宋奇峰自上而下地审视着男孩，他看上去不过十岁，和这岛上其他孩子一样拥有小麦色的皮肤和一口小白牙，眼神清澈

　　“为什么觉得我们是警察？”

　　宋奇峰开口，手里捏着茶杯，周围人声鼎沸，可尚远止眼里现在只有这孩子

　　“我觉得你们像！尤其是你！”

　　“那你不许和别人说啊。”

　　尚远止拉近和男孩的距离，弯着眼睛和他一起看宋奇峰

　　“这个哥哥不仅是警察，还是警察里面的队长，抓坏人可厉害了！”

　　“真的？”

　　男孩骤然瞪大眼睛，眼珠黑白分明

　　“哥哥你教教我！我也想当警察！”

　　宋奇峰看着这孩子，忽然想到了刚进警校的自己，他伸手过去揉了揉孩子的小寸头，声音有些发涩

　　“等你长大的，自然就知道了。”

　　定山岛的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渔人、农民、工人，所有的人都卸下了一天的疲惫骑着自己的小车子出了门，小酒馆门口三三两两的聚着年轻人，女孩抱着吉他，歌声被夜风挂在了椰子树上，男孩们挎着自制的冲浪板像鱼一样和舒适的海浪打着招呼，妇女或牵或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棕榈树下的小棚子里拉着家常，老人围着水烟罐，一天被阳光照射的燥热与疲惫都烟消云散。

　　两人今天跑了山又下了海，小电驴没了粮食气哼哼的罢了工，宋奇峰一手推着它，一手牵着尚远止的手，车把上还挂着小男孩自制的两条贝壳串，碰撞叮当响。半轮月光衬着尚远止的侧脸，他仰头甩了甩自己已经长及后颈的头发。定山岛几乎没有被开发，没有快捷酒店，尚远志和宋奇峰住在一个当地人自家的旅馆里。宋奇峰把车子推到老板那里充电，尚远止抽着烟站在门口等他。

　　月亮伴着繁星，尚远止忽然有了闲情逸致数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散发着独立的光，众星排列在浩渺的宇宙中，遥遥相望。

　　宋奇峰从他背后抱住他，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听说每一个人死去之后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尚远止被自己说笑了

　　“是不是很俗的一个开头？”

　　宋奇峰吻着他的侧颈，伸手掐灭了他手里的烟

　　“我没听说过这个故事。”

　　尚远止握住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草丛里的蛐蛐在为恋人唱着曲，尚远止听到宋奇峰在他耳边说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天体，要是死去的人都变成一颗天体的话未免太过可怕了。”

　　尚远止嘶了一声，刚要说他的不懂情趣，却听他说

　　“与其说他们变成了一颗星星，不如说他们在一颗星星上安了家。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另一颗星球上活着，他们没有离开我们。”

　　尚远止静静地感受着两人的心跳，舍不得离开这铿锵有力的跳动

　　“这么说也挺好。”

　　远处传来笑闹声，尚远止回过头去抚宋奇峰的头发，两人眼里映着彼此，宋奇峰没忍住亲了亲尚远止带着薄荷烟味的嘴唇，然后与他额头相抵

　　“小远，咱们俩一辈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