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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十九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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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面,林晨阳和顾小曲拼命的奔跑着。
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就像时间。但他们却并不感到它的飞速流逝!
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们才停下脚步。在石头上坐一会儿,便开始寻找回城的道路。
四面蒙蒙,群山环绕!
刚才他们只顾逃命,并不仔细辨别路途,几个岔口都不曾看清,左猜右想找了半天,却在一个并不起眼的交叉路口迷了途,于是越走越远,不经意间走入一个山坳里。抬头看时,只见那里四面环山,黑魆魆的顶着几朵白云,山里不住有夜鸟啼叫的声音,那声音悲切缠绵,忽远忽近,仿佛是集结着无数冤魂,在大山之中来回游荡。林晨阳和顾小曲同时打了个寒噤,不觉身体渐渐靠近对方。
小曲不禁呻吟着喊:“晨阳哥……”
晨阳赶紧堵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他们小步的走着。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似乎觉得一直有人跟着,抑或走在他们的前面,慢慢把他们带入一片野菊林里。
他们明显感觉对方掌心里全是冷汗,胡乱的走着。
已不再辨别脚下的小路,晨阳用手扒开两面的蓬蒿,只感觉一阵幽香隐隐袭来,像一个带着菊花香味的女人突然从他的身边飘过。这气味要是白天准会让他无比陶醉,然后想入非非,豁开双臂拉着小曲在里面奔跑,像小时候一样天真活泼的跑着;或者像电影里面抱着她兜上几个圈子,然后无忧无虑的哈哈大笑。可在这清冷的月光下,丰富的想象只会让他毛骨悚然,快速增加他极度恐惧的心理。
晨阳紧紧拉着小曲的手,努力向前走着,他要带她走出这片山坳,可他们就像挣扎在可怖的梦魇中,无论怎么努力,也走不出睡魔里的那个梦境。他们的额头上滚满了汗珠,心理砰砰的跳过不停。
似乎连呼吸也失去了节奏。
夜空里的声音不住的传来,落在他们的耳膜上渐渐变大,然后氤氲开来,漂浮在幽静的空气里,像一个魔咒,总是缠绕在他们的上空。
他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脚步渐渐加快,然后变成小跑,可满地的菊花总是阻止着他们本来已经快瘫软的双脚,所以他们感觉跑了很长时间,依然在那片菊林里无谓挣扎。
四下里蛐蛐鸣叫的声音和夜鸟的悲啼交织在一起,渐渐放大,显得吵闹不堪,似乎贵州的所有山里都充斥着冤屈游魂,正迅速的聚集于此,而且慢慢靠拢,在山坳的上空跳着舞蹈,扭曲的面孔渐渐清晰,然后化作一团漆黑,像一朵黑云突然从空中掉下,带着一阵阴风,严严实实的砸在晨阳和小曲的身上,他们大叫一声,几乎同时晕倒在地。
林晨阳和顾小曲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晌午,太阳清晰的放出五色光芒,从崴嵬的高山上斜射过来。四面一片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大自然像要极力返璞出它的真实面目,让无知的人类感觉到它的亲切可爱。林晨阳揉揉眼睛,昨晚如梦般的经历他显然一点也不记得了。于是他看着顾小曲,嘟哝道:“奇怪,怎么会睡在这里?明明已经走出山坳去了的。”
说完摇了摇头,小曲嗤嗤的笑。她也记不得昨晚的事,只感觉头有一点轻微疼痛。于是在太阳穴上揉了揉,从地上蹦起来,朗声道:“我才不觉得奇怪呢,你看咱们昨晚走了多少路?想是累坏了。”
“也许吧,好像还做了一个梦。”林晨阳把脚踡到头顶,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顾小曲见他这般灵巧,不禁欣喜若狂,于是不问他的梦,笑道:“看不出来嘛,还真有两把刷子。”
“那是当然。”晨阳也不谦虚,得意的回答,“不然我爸在武校交那么多钱不是白费了吗?”
小曲一听来了劲,拉着晨阳撒起娇来,道:“晨阳哥,要不你教教我,从今往后,我拜你为师。”
说罢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顶礼膜拜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晨阳也笑个不住,推了她的头一把,暖心的说:“你这小鬼头,还是一样爱捣鬼。”
一句不经意的话把顾小曲拉回到她的童年时代,她想起小时候拼着晨阳做她的新郎,然后把一块红手帕盖在自己的头上,逼着晨阳给她掀下来,于是她看着晨阳愣愣的样子和红纸一样的脸得意的大笑……顾小曲想到这里,不觉得也会心一笑,看着林晨阳。晨阳被她这充满柔情的眸光顿时击得粉碎,赶紧别过脸去,不好意思的说:“干嘛这样看我,可知道这样子看人是不礼貌的。”
小曲见晨阳这样别扭的说话忍不住又大笑起来,道:“晨阳哥,几年不见,你怎么说话也和唐僧一般,躲躲闪闪的,还怕我会吃了你呀。”
见林晨阳不好回答,为避免二人尴尬,便又说:“来,教教我吧!”
“教什么?”晨阳一时没反应过先前的说话来,便似乎不解的问道。
“武功啊。”顾小曲郑重其事的说,“就教你刚才从地上弹起的那一下,实在是帅呆了。”
晨阳不好意思的说:“哪里啊,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顾小曲又撒娇道:“不管它什么虫,我就要学。”
她知道她无论说什么晨阳都会答应,于是平躺在地上,胸前微凸,均匀的呼吸让她曲线的身躯起落有致。由于阳光刺眼,所以顾小曲只得轻轻闭着眼睛。林晨阳看着她白净而天真的脸,不禁心生怜爱,暖暖的河流慢慢浸入他的心田。但他突然想起小曲是和他一起生活过十年的妹妹,又想起他的家境和陈霞的轻蔑,他的心渐渐趋于平静。顾小曲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便睁开眼睛催道:“快点啊,人家都等了半天了。”
晨阳无奈,只得躺下身来,和小曲并排着躺在一起,说:“刚才那个叫鲤鱼打挺,其实挺简单的,你先把脚踡起来,然后往前一纵,腰部跟着向上一挺,靠着双脚的惯性和腰部瞬间暴发的弹力,就站起来了。”
说着林晨阳一下又弹跳起来,顾小曲照着试了几下,只是站不起来。于是索性躺在地上,沮丧的说:“什么破鲤鱼,怎么就这么难呢?”
晨阳只是呵呵的笑,不忍见小曲灰心,便趁兴逗她说:“蛐蛐,你真想学武的话,哥教你打拳好了。”
“打拳?!”顾小曲一下子坐起身来,惊叫道,“你还会打拳?我看见电视里那些拳好厉害的哦。”
晨阳有意哄小曲开心,装着高深莫测的说:“学武之人当然会打拳啦,不过拳术是用来表演的,真要打架根本不行。”
顾小曲也来了兴致,高兴的说:“不管它行不行,我都要学。”
晨阳说:“好吧,那我先打一套给你看看,喜欢的话我再教你。”
说完林晨阳真个退开四五步远,摆好姿势真要打拳,于是先在心中暗自温习一遍招式。林晨阳原本就只会打几套拳,少林拳和长阳拳他以前就不熟,由于长时间不练习,南拳也忘了大半,于是便表演了平时最为拿手的一套军体拳。那是在武校时军训教官教给他们防身的,但其中有个腾空推掌的动作难度极大,在校时也不甚熟练,每次到那里都敷衍了事。因此晨阳也想趁机尝试一下,看看这一年多下来生疏了多少,于是他尽力一跃,离地三尺来高,居然出乎意料的把平时没练成的那一式也表演得浑然一体。顾小曲只见他的身影在金色的阳光下矫健有力的舞动,加上四面青山,忽然有点穿越时空的感觉了。她看着晨阳帅气的姿势和他刚健壮的拳法,宛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龙女,看着自己的过儿,心里甜滋滋的早已陶醉其间。
林晨阳收了拳,平心静气的走到小曲跟前,见小曲还在傻傻的笑,于是也不叫她,只在她的身旁席地坐下,方才听见顾小曲大声喝彩:“好!好!好!!!”
晨阳笑道:“好什么,早打完了。”
顾小曲这才回过神来,尽最好的词语夸赞林晨阳一番,谁知晨阳这个人生平经不得美女夸耀,小曲一说,他真个就飘飘然起来,全然把自己当杨过对待,和小曲在山坳里练起拳来,直到双方肚子都感觉饿了,小曲还意犹未尽的挽着晨阳要打拳。
林晨阳斜坐在草地上,双手反支着身体,汗流浃背的央求道:“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咱好歹先填饱肚子,然后才有力气打拳啊。”
顾小曲微带邪气的脸绽开笑容,得意的说道:“好吧,就准许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会,继续练习。”
晨阳听说允许休息,从地上一骨碌翻起身来,像个被大人管着的孩子一下得到自由一样兴高采烈,他已然忘记自己才是师傅,倒反是像小曲的徒儿一般。
他们顺着野菊花丛,四下张望,只见山石耸立,树木杂生,却并不见一条明显的小路通向外面。晨阳摸着后脑,暗自思忖:没有路?昨晚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正纳闷间,只听见小曲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晨阳回过头来看着顾小曲:“你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小曲摇了摇头,心里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些恐惧,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要说有鬼,林晨阳是比她还信还害怕的,他情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贪污腐败,也不相信没有鬼。于是小曲只好佯装镇定的笑着说:“莫不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那应该要遇上世外高人白胡子老头才对呀。你看这里冷冷清清,荒无一人,哪里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正说话间,他们已走到石山脚下,望两山闪出的一个峡谷走去。转过峡谷,早听见汩汩流水的声音,远远望去,又是一个清奇秀丽的山坳。但这个山坳与先前那个不同,里面长满杂木,野草低矮平坦,像是有人修剪过似的。顺着树林走去,是一条曲折的石梯小路,路面上盖满落叶,看样子好久都没人经过了,石阶上隐隐的长着青苔,在斑驳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幽寂和清静,就像唐诗里面截取出来的意境。顾小曲欢喜起来,叫道:“晨阳哥,你看这里,风景如画,山环水绕,应该有人家吧!”
林晨阳点了点头,四下寻找,只不见一户人家,也不听得一声鸡鸣犬吠,只有啁啾不停的鸟叫声。不觉吟出一句诗来:啾啾时有鸟,寂寂更无人!正忧郁间,只听得顾小曲又惊喜的叫起来:“晨阳哥,你看,那里有人家。”
林晨阳顺着顾小曲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间凸起的一座小山上果然隐隐约约的露出些许屋角,镶嵌在浓绿的林荫里面。林晨阳不禁大喜,道:“这回可有吃的了!”
说完拉着小曲,一个劲往小山走来。一边走一边啧啧赞叹:“果然是个好去处!三面峭壁,一门当峰,传说中的仙境也不过如此吧,真不知道什么人会有如此雅致,在这过着隐士般的生活!”
但眼前的景象立马令他住了口,甚至几乎有些失望。山上两厢是几间破败不堪的草棚,正房屋顶瓦砾稀疏,一壁已经坍塌,用几困干枯的玉米草赌住。另一边立着柴禾,陈旧的门框上面隐约贴着对联,年长日久,那对联已经脱落。林晨阳走过去,轻轻叫唤一声:“有人吗?”
里面没有人回答,小曲也帮着叫了四五声,里面只静静的没有反应。于是他们推开房门,嘎吱一声,只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坐在床上,两眼呆呆的望着墙壁。墙壁下边燃着炉灶,煤烟熏得四周一片油黑。借着屋外的阳光,也倒清楚的看得见那老人憔悴而忧伤的脸,像一张酱蜡纸似的敞开着。顾小曲和林晨阳同时被吓了一跳,不禁自然的退出门来。只听得门里老妪喃喃低语道:“清儿,是你回来了吗?”
然后突然提高声音,颤抖着呼唤:“清儿,清儿。”
老妪和着声音走出门来,双手不住抖动,也许是坐得太久,走路不住的趔趄。但这里什么地方她都非常熟悉,因此没费多少功夫,便走出门来,眯着眼睛往顾小曲和林晨阳脸上辨认,可看了半天依然分辨不出是家人还是外人。小曲和晨阳才知道这老人原来视力不好,几乎是个快瞎的老人。见这般光景,赶紧站住脚,迎上前去。轻声叫道:“奶奶,我们……”
没等小曲说完,那老人便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清儿,你这些年都去哪里来了,怎么就不回来看看奶奶?你可知道奶奶有多想你……清儿,好几回我都在梦里看到你,可是你没有了头,说是被人家害了。你给我说,我是糊涂还是不糊涂?我天天思念,夜夜祈祷,我不信哪梦是真的,清儿,你说,我是糊涂还是不糊涂?”
老人只顾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顾小曲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便只得也扶住老人的肩膀,好像自己已成了老人日夜思念的那个人,轻轻抚摸着她的伤口,簌簌的竟也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