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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说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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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皇帝、皇后,李氏扶着宋娥的手,关切地问,有没有被皇帝责怪,宋娥笑着反问:“皇上为何要责怪”李氏叹息一声说:“妾身听说,你天天唱歌,已被人告到皇上跟前,所以,妾身才有担心。”宋娥笑道:“娘娘勿忧,皇上不仅没有责怪,还夸奖了我们。”朝雨、夕照也都说,皇下还把“乐府双铁”奖赏给了宋大家。李氏一听,也不禁高兴,拉着宋娥的手说:“‘乐府双铁’两姐妹会吹能奏,武功更是卓绝,皇上英明,将她二人赐予你,可保皇子安全,妾身就更放心了。”但李氏还是劝宋娥,唱啥都好,就是不要再唱“南仙北窦”了,说:“皇后娘娘尚未生育,所以,唱这生育之谣,是犯大忌啊。”
可是,宋娥却悄悄告诉李氏说,决非自己取乐,而是为皇子而唱,因为,这不是俗谣,而是谶谣。她希望皇子能长命百岁,多子多福,说:“皇子虽生帝王家,可要长寿广嗣才是福啊,所以,天天唱谶谣,是为皇子祈福。”她还告诉李氏说,不光要唱“南仙北窦”,等皇子长大当了皇帝,还要请“南仙北窦”入宫来,生出许许多多皇子公主,让皇室再无继嗣之忧。
李氏一听,吓得直捂她嘴,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如让皇后听见,皇子便凶多吉少了。”宋娥莞尔一笑,叫李氏不怕,说:“这话只告诉娘娘你,决不会对外人说起。”李氏“哎哟”一声说:“妾身都吓出一身冷汗了啊。”
所谓谶谣,相当于预言之谣。东汉时期,图谶纬学空前绝后地盛行。图,即出自黄河的图案;谶,即来自天外的预言;纬,即相对于《经》,比《经》更胜一筹。这些,现在都知道是伪学,可在当时,却是至高无上的学问,朝野上下,充斥着解图说谶,信巫信神之人。
因而,李氏一听是谶谣,就不胜惊异,没想到宋娥竟有如此忠心,而且还颇有心机,便也对宋娥感叹说:“先帝和先先帝都才二三十岁,青春正盛,就弃天下而去,而且,后嗣微弱,难以继承。正因为如此,当今圣上才十分看重旺家广嗣,祭祀求神,吃药拜仙,广招美女,用尽了一切法子。”又故作嗔怪地对宋娥说:“也是因为你这个旺家相,才将你延入宫中,才对你容忍有加。”宋娥高兴地回道:“这都是托娘娘和皇子之福。”李氏又疑惑地说:“可是,不论是俗谣,还是谶谣,却总是过时旧谣,眼下都没人唱她了,你再唱,她真能有灵,真能有效吗?”
宋娥却信心十足,叫李氏相信无风不起浪,相信谶谣通神,心诚则灵,相信“南仙北窦”是振兴皇室真仙女。她说,她之所以天天唱,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会唱得谶谣变真,会唱出“南仙北窦”二仙来。又发誓说:“妾身这辈子只做‘南仙北窦’这件大事,因为,既然当上皇子乳娘,就该尽职尽责,只有做好‘南仙北窦’这件事,才无愧于良心,无愧于当了一场皇子乳娘!”李氏也高兴,又鼓励说:“你能当上乳娘,令众人仰望羡慕啊。”宋娥点头说:“所以,妾身才别无所求。”她又劝李氏也跟着她唱,说:“唱‘南仙北窦’谶谣,不仅能长寿广嗣,还能保佑皇子当上皇帝,所以,要天天唱,久唱必灵。”
李氏不但没能劝宋娥停唱,反而被她的良苦用心所感动,而且,又是皇帝恩准,便只好由她继续唱,而且,对她更加信赖。从此,宋娥不仅带领殿中人一起唱,一个人时,也自唱自听,还当催眠曲,唱给婴儿皇子听。
皇后回去之后,又把江京一顿鸡毛掸子,边打边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歌词都未弄明白,连旺声旺气都没有听出来看出来,就冒冒失失,自取其辱,难道不知皇上要旺!”又问他:“知不知晓,皇帝为何要罚你半年,而只罚他们三月、一月”江京呻唤着说:“因为他们更受宠爱。”皇后更加来气,连打几掸子,说:“皇帝明里罚你俸,其实是在罚本宫,是在惩戒本宫!这叫打狗丑主人,你懂吗你”边说边使劲地打。江京一边惨叫,一边说“愚仆知罪,娘娘该打”。
王圣和李闰、樊丰偷鸡不成蚀把米,虽是恨透了宋娥,但又无可奈何,后来,见皇后对宋娥他们唱歌,已不像先前那样愤恨,只是嗤之而已,就也自我安慰,权当蚀财免灾,但还是少不了对宋娥他们的讥嘲,并把宋娥叫“土鱼”。
当时,一些地方称女人为鱼,土是土俗。宋娥也知道许多人在背后叫她“土鱼”,却并不生气,反倒觉得很成功,觉得自己假痴不癫,把他们都蒙在了鼓里。
宋娥,本是文武全才,不光有所谓兴主旺家相,还有亭亭丰姿,可进宫之后,私下里听老宫人讲了她姑祖母敬隐皇后的悲惨遭遇,才知道宫中果然险恶,因而,为了不引人注意,为了不招忌恨,便装成一个笑脸驼背,显得无颜无色,无知无识,更无争无欲,一心只在喂养皇子。
最高兴的是皇子生母李氏,因为得了皇帝口谕,所以,可以天天到承光殿守着皇子。这可让皇后妒火中烧,天天坐立不安,脾气一天比一天大,这日又把江京脱了裤子打屁股,边打边吼:“本宫才是嫡母,才是皇后!你不天天来请安侍候,却天天泡在承光殿,你要气死本宫,本宫先打死你,先打死你!”指桑骂槐,打得江京边哭边喊“小声些呀,娘娘,隔墙有耳啊!”皇后又边打边逼问:“贱婢知不知罪,贱婢知不知罪”江京边哭边喊:“贱婢知罪了,贱婢知罪了。”皇后越打越狠,江京实在受不了,才说:“打死了愚仆,便没人替娘娘收拾土鱼贱婢了。”他们不光把宋阿母叫土鱼,私下里把皇子生母李氏也叫李土鱼。皇后听他说要收拾土鱼贱婢,便停下手来,叫他说如何收拾。
江京被逼无奈,只好说:“土鱼天天欢喜,娘娘天天愁苦,这日子要早些了结才是,不然,愚仆就对不起娘娘疼爱,愚仆就只有自己先饮鸩而去。”
皇后一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要鸩杀李氏,这才消了消气,把手上的鸡毛掸子丢在了地上,叫江京从案几上起来,穿上裤子,告诫说:“这一回可要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想周全,如再像上次,就不是罚半年俸,而是要罚你小命!”江京忙说:“愚仆知晓。”叫皇后放心,说他再不会粗心大意,定然一举成功。
江京连着挨了几次打,心中对李氏和宋娥更加记恨,这江京是皇后入宫时从娘家带来的,灵巧会来事,深得皇后信任,不料这几日接连吃打,担心自己再无作为,会被皇后嫌弃,晚上回到住处,一言不发,心中暗自盘算。
第二天早上,江京按照李氏的出行时间,先在承光殿门口守候,他知道李氏每日一早会来看皇子,见李氏的軿车远远地来了,便迎面上去,并朝车里大声喊:“李大家好,给李大家请安。”李氏撩开车帘,见是江京,便忙叫停车,高兴地问:“江黄门这是去哪里”江京满脸喜悦地作揖说:“本想去看望皇子,可尚未进门,又听说皇后娘娘贵恙加重,所以,在下这才忙着回去侍候。”
东汉时期,民间称有才有德的妇人为大家,后皇宫中将没有封号的妃嫔也沿袭了这一称呼。
任何人听说皇后病了,都应有所表示。李氏是个老实人,本来也想讨好皇后,马上就对江京说:“唉哟,皇后贵恙,妾身尚不知情,都怪妾身愚昧,妾身这就跟江黄门一道去拜望皇后。”江京暗喜,嬉笑地说:“如此甚好,皇后见了李大家,一高兴,兴许就贵恙自瘥了。”李氏也听得高兴,说“江黄门过赞了。”又谦虚地让江京的车走前,她在后跟随。
皇后卧病在床,对李氏的到来,十分感激,说:“唉哟,你照顾皇子都忙不过来,何必再奔来跑去”李氏见皇后十分热情,也暗自激动,作揖说:“娘娘贵恙,宫中无不挂念,可妾身拜望心切,竟两手空空,忘了礼数,还望娘娘见谅,回头,妾身定然将礼补上。”皇后听了,更是高兴,说她来了就好,无须拘礼,又叫她入座。
这时,热腾腾的煮饼来了,皇后便叫江京先端给李氏尝尝。李氏早已受宠若惊,但还是辞让,说:“娘娘先品尝才是,妾身那敢僭越”皇后又叫她不要拘礼,说:“我这两天不消饱胀,要尽量少吃。”江京又把煮饼端到李氏跟前,说:“这饼可好吃了,娘娘让你尝尝,就尝一个呗。”李氏头一回受到皇后如此礼遇,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客随主便,伸出兰花指,拈了一个,品尝起来。
皇后看她吃下去了,不禁暗喜,紧盯着她吃完一个,便问味道如何。李氏吃在嘴里,忙着点头,说:“又香又甜,十分好吃。”皇后更是高兴,说:“好吃就再吃一个。”江京连忙又把饼盘献上。李氏似乎也感觉不是太好吃,就又谢让,见盘中有手巾,就随便拿起擦手,边擦边向皇后道谢,说:“皇后赐饼,妾身由衷感激,但刚刚吃过早餐,实在吃不下了。”可皇后非要让她再吃一个,说:“既然好吃,就好事成双,多吃一个也撑不破肚皮。”李氏不便推辞,也不便把用过的手巾随便乱放,说了声“这香罗帕实在香”,就放入袖笼,又拈起一个来吃。皇后见她快吃完了,就先打哈欠,装着犯困的样子。李氏见了,便连忙拿出手巾,一边擦手,一边告辞,说:“娘娘先歇息静养,妾身下次再来拜望。”皇后满脸欢喜地叫她要常来走动,并叫江京送她出门,见她走远了,才冷笑两声,掀被下床。
煮饼是将熟面加糖,搓成汤丸形状,再到油锅煮成枣红,然后,趁热先裹蜜汁,再裹芝麻即成。
李氏一回到承光殿,就肚子难受,感觉要死的样子。府中医巫虽都说是食物中毒,却束手无策。李氏便断定煮饼有毒,后悔莫及,忙叫宋娥来托付后事,屏退众人,流着眼泪说,她在皇后那里吃了煮饼中剧毒,已经活不成了,又拿出手巾给宋娥,说是皇后之物,可作证据,又说皇后阴险妒忌,欲置她们母子于死地,叫宋娥一定要保全皇子,并抓住宋娥的手,连说:“拜托拜托”。宋娥含泪应诺。李氏怕连累承光殿,叫送她回家,回家不到一个时辰,就口吐乌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