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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南仙娥,临三吴,引白鹿,鱼妇之腹生多屋;北窦媓,走十方,驾白象,女娲之肠生多房……”这歌声天天飞出皇子的宫院。唱歌的是一些乳娘厨娘、丫环小宦。他们颇有配合,时而高音爽亮,时而低音震撼,可谓动听动情。
      但是,虽然唱得好,却没人说好。皇宫中人都精,都知皇后尚未生育,如此歌颂生育,至少有些犯忌。按说皇后才是皇子嫡母,但十天半月也难见皇后去看一回皇子,很明显,皇后这是连面子情也不愿做了。因而,大都避讳避嫌,装着没听见,两边不得罪,也有一些人,认为是讨好皇后的好机会,就故意捂着耳朵,做出十分嫌弃的样子。
      皇后不仅反感,而且愤恨,不光摔壶砸碗,还打人出气,把小太监江京当作那群唱歌人,关起门,拿鸡毛掸子打屁股,边打边吼叫:“你不是在唱歌,是故意炫耀,是在向本宫示威!”打得江京声声惨叫。但是,愤恨又没办法,因为,带头唱的是皇子乳娘宋娥。这宋娥可是来头不小,不仅是皇帝祖母敬隐皇后的侄孙女,更让皇帝看重的是,有公认的兴主旺家相,是连下三诏,才征入宫来的宝贝,还被皇帝称作表姐姐。
      皇帝是东汉第六帝刘祜。前五帝都命短,最短是第五帝刘隆,未满周岁而亡,活的最长是开国皇帝刘秀,也才六十二岁,后边三帝依次是四十多,三十多,二十多,一个比一个命短。刘祜十三岁即位,当时,民间已有“汉皇寿促”的流言,还刻上山崖,划在墙头,也查不出是何人所为,只是刘祜年少,还比较天真,对流言没有感觉。可是,东汉是史上最迷信的朝代,刘秀就是个谶纬迷,因而,后来的皇帝无不迷信。
      刘祜也一样,随着年龄增长,也成了迷信家,以为汉皇寿促是魔咒,寿命危机感与日俱增,恐惧焦虑占据心头,天天都想求兴求旺。幸运的是,刚过二十,就得一皇子,接着又来了宋娥,双喜天降,自然谢天谢地,情绪为之大振,尤其推崇宋娥的兴主旺家相,深信这天赐旺相能带他逃出汉皇寿促的厄运,长寿广嗣,振兴龙脉。
      朝中宫中,自然对汉皇寿促之说,讳莫如深,虽都知道皇帝怕短命,求兴求旺,对宋娥的兴主旺家相寄予厚望,但碍于皇后的妒恨,也只能对宋娥敬而远之,当然,也有人暗存妒忌。
      给主子当出气筒,也要讲资格,必须是最亲信、最忠实的人,这也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小太监江京,虽只是个小黄门,但却是皇后最贴身的奴仆。他挨打之后,见皇后稍微消了气,便又擦干眼泪出主意,说他可以联合皇帝的乳娘王圣和皇帝身边小黄门李闰、常侍樊丰,向皇帝状告,兴许能收拾宋娥他们。皇后也觉得,有王圣和李闰、樊丰出面,皇帝兴许能接受,因为,他们都是皇帝最宠信的人,尤其是王圣,在皇帝心中,似乎比她这个皇后还情深,便叫江京赶紧去办。
      王圣等见是江京来说话,知道定然是皇后的意思,便不敢怠慢,都答应一起去向皇帝告状。但王圣又想,好事要做在明处,要让皇后能记情,于是,便趁皇后陪皇帝在园子里闲散时,对皇帝说,皇宫树正气,处处雅音雅乐,不该有俚俗之谣,而且,唱得还大声,实在不成样子。江京、李闰、樊丰便都说阿母所言极是。江京还夸张地做出厌恶状,说:“俗不忍闻,俗不忍闻哟!”
      皇帝一听唱俚俗之谣,也觉得不妥,但又不大相信,因为,平时也没听王圣、李闰他们说过,便怀疑是江京忌恨宋娥,但当着皇后的面,又不好说重话,只好和颜悦色地警告江京说:“参劾要有证据,如无证据,便是诬告,诬告可要吃亏哟。”江京连忙磕头说:“陛下圣明,愚仆不敢诬告,还求陛下明察。”皇帝便和皇后带上他们,还有几个朝中名儒,一道去实地察听。
      洛阳皇宫是经秦朝丞相吕不韦改造扩建,因而,形如“吕”字,分南北二宫。南宫是皇帝居住理政的地方,北宫是嫔妃皇子居住的地方。
      皇子居住在北宫承光殿。殿外有好些大槐树,临近午时,蝉鸣嘹亮。为了不影响皇子睡觉,几个人正举着竹竿粘蝉子,突然,有人惊叫“圣驾圣驾!”他们一看,果真是皇帝玉辇来了,因来不及躲避,就慌忙磕头,以为皇帝是来看皇子,却不料,玉辇停止,皇帝竟下来,望着殿门不走了。江京知道他们是承光殿的人,便问他们知不知晓,殿中何时唱歌。带头的便回答说,皇子正吃奶,吃过之后,宋大家便会领着人一起唱。所谓大家,是当时对没有官职,但又有一定身份的妇女的一种敬称。正说着话,歌声又起了。皇后忙将食指放在嘴上,作出噤声的动作,大家便都屏气静听。
      皇帝一边听着,一边辨别着歌词,“鱼妇之腹生多屋,女娲之肠生多房”,脸上不由现出喜色,转头对皇后说:“这谣词朕也听说过,没想到竟被表姐姐她们唱得如此有味道,唱出了旺气啊!”皇后一愣,略显惊愕,但诧异的表情转瞬即逝,微笑道:“皇上说好,定然就好。”皇帝又责备江京和樊丰、李闰,说:“‘女娲之肠’出自《山海经》,‘鱼妇之腹’出自《禹本记》,白鹿、白象,这些都出自典籍,你们凭啥说是俚俗之谣,俚俗之气何在?”几个名儒也都跟着赞同,并喊“陛下圣明。”皇后没想到这歌竟还有旺气,知道一沾上“旺”,皇帝就啥也听不进去了,便暗自后悔,没有事先把歌词好好深究一番,编好了说辞再告状。
      江京吓得连连磕头,说:“愚仆不识好歹,愚仆知错。”李闰、樊丰本是想替皇后出气,可关键时候,皇后却半句硬话也没有,也赶紧磕头认错。王圣知道皇帝一心爱的就是“旺相旺气”,所以,也不敢争辩,也流泪下跪说:“陛下圣明,臣妾没读啥书,眼皮子浅,分不清雅俗,愿受陛下责罚。”
      皇帝最宠信王圣,忙扶她起身,也叫李闰、樊丰和江京都起身,并安慰王圣说:“阿母既然不知,则不为罪,无须责罚。”又叫皇后罚江京半年俸禄,说:“先已说好,诬告要付出代价。”皇后无奈,只好揖道:“臣妾遵命。”江京又忙着跪谢皇恩。皇帝又问李闰、樊丰该如何受罚,二人也都说愿罚俸半年,可皇帝觉得他俩是受江京撺掇,说:“江京罚半年俸,你二人各罚三月。”二人又连忙跪谢皇恩。王圣想表示真心悔过,以讨好皇帝,又流着眼泪,请求自罚三月俸,说:“臣妾如不受罚,愧疚难安。”皇帝想了想,又安慰说:“阿母无须愧疚,如真要自罚,就罚一月俸好了。”王圣连忙谢恩。皇帝又叫皇后传谕宫中,不许干涉表姐姐唱歌,皇后又只好说:“谨遵圣谕。”皇帝这才叫几个名儒先回,然后又登车进殿看皇子。
      宋娥听说皇帝驾到,连忙怀抱皇子,率众跪迎。
      皇帝亲自扶起宋娥,见刚满月的皇子小脸绯红,不禁欢喜,便抱了过来,问宋娥:“喂过了”宋娥也露出宠溺地欢笑,说:“刚喂过,正要睡觉。”皇帝满意地“中”一声,说:“那就让朕抱着睡。”又叫众人都起身。皇后也想抱皇子,以表示喜爱,可是,皇帝不但没有理会,还把宋娥前后打量,见她不仅衣衫不整,还成弓背了,就奇怪地对皇后说:“皇后啊,你也看看,表姐姐这背是咋了”皇后和王圣、江京、李闰、樊丰也都觉得奇怪,宋娥刚进宫时,可是笔直端庄,这才一个月,为何就弓腰驼背了
      皇后便问宋娥:“表姐姐是不是受伤了”宋娥便叫皇帝、皇后都放心,笑道:“也不知何故,一不疼二不痛,这背就弯了。”皇帝诧异地问:“当真不疼不痛”宋娥满脸欢笑地说:“皇上、皇后跟前,哪敢撒谎”皇帝这才对皇后感叹说:“表姐姐这是劳累辛苦所致啊!”皇后也点头称是。宋娥忙说不劳累不辛苦,并请皇帝、皇后屋里坐。坐下之后,皇帝又表扬宋娥歌唱得好,说:“没想到,真没想到啊,表姐姐不光面相好,还有一副好嗓子。”宋娥满心欢喜,却谦虚地说:“不是臣妾嗓子好,是朝雨、夕照她们嗓子好。”皇帝又表扬朝雨、夕照她们,说:“合唱好,声音大,有气势,殿外老远都能听见。”几个都激动地感谢皇帝夸奖。宋娥见皇子已经睡着了,便想抱上床,可皇帝还是不放手,满脸喜悦地端详着皇子的睡态。
      这时,有人来报,说三公有要事,正等着觐见。皇帝这才亲自把皇子抱上床,见小皇子睡得香甜,嫩生生白藕似的小手捏着拳头放在枕上,真是越看越爱,又对皇后道:“表姐姐把皇子带得好,功劳巨大,皇后可要给些赏赐。”皇上用着商量的口吻,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皇后忙说:“自是要赏,臣妾当仔细安排。”不料,皇帝似乎早有安排,说:“这事,就让朕帮皇后安排吧。”又对宋娥说:“朕把‘乐府双铁’赐与表姐姐,她俩不但能吹奏,能帮表姐姐唱歌,还颇有武功,可成殿中护卫。”宋娥大喜,连忙叩谢。
      皇子的生母李氏碰巧也来看皇子,见皇帝、皇后都在,激动得面色潮红,连忙上前跪拜,说:“谢皇上恩典,谢皇后恩典!”皇帝叫她起身,说她来得正好,叫她要多来帮忙,说:“不能再让表姐姐太辛苦太劳累了,要督促下边人多做事。”李氏满脸欢笑,说:“谨遵圣谕。”皇帝临走时,又再次叮嘱宋娥千万不要太累,说:“你不但背弓了,还老了一头,以后,除了喂奶唱歌,其他事都交给下边人去做。”宋娥高兴地应诺谢恩。兴许是背一弓就显老,其实,宋娥才二十岁,只比皇帝大半岁。
      皇后先还郁闷,可一见宋娥不光弯腰驼背,还邋里邋遢,就不禁欢喜,暗自嘲笑:此人带娃,能喂饱就谢天谢地了,还想有啥“旺”,就等着望吧!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贱婢子,压根就不是有高远想法的人,也没有心机来炫耀示威,就是无聊得心慌,傻吼傻唱,便不想再跟她们置气,由他们傻唱,好越唱越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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