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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箭双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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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清平王府,月光照在青黑的围墙上,阴黑沉重,就像清平王本人。
听闻消息后的惊讶只是一瞬间,比起侍卫是否闹出人命,清平王更在意自家下人的气度。
遇上点事便如此慌张,哪有半点王府中人的样子,这让别家知道了,还不得被当成笑柄么?
清平王不耐地扶额蹙眉。
而霍栩的注意力同样不在是否闹出人命上,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闫氏身上。
她瞧得清楚,那仆役闯进来的时候,闫氏眸子里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几分尘埃落定的欣喜。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绝对同闫氏脱不了干系。
不过既然是闫氏安排的,那么大概率不会出人命,毕竟她是想要她儿子继承清平王府的,没道理给王府找麻烦。
那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霍栩心中还是滑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开口想问那仆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被闫氏抢了先。
“王爷消消气,且先听他如何说。”闫氏话罢转向那前来报信的仆役,拿出王府女主人的姿态,问道:“你且说清楚,合棠酒楼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小人,其实小人也不是很清楚啊,”仆役哆嗦着禀告:“是钱侍卫的一名下属,那人身上还沾着血迹,就说侍卫们斗殴恐会出了人命。可他不说是怎么打起来的,也不说伤了谁,扔下一句话就跑了,这,小人也只得先照实禀报了。”
仆役话罢,一揖倒地不敢起身,好在侧妃娘娘并不像王爷那样苛责。
“钱侍卫?可是钱三?”闫氏问道,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向清平王,“我记得,钱三今日领了赏,确实说要领着他手下的侍卫们去合棠酒楼的,只是……”
“有什么话就快说!”
闫氏欲言又止,直到清平王发问才接着道:“只是,钱三同他下属的侍卫们感情甚笃,平日里称兄道弟情如手足,怎么会突然闹到要出人命呢。”
“你想说什么?”清平王好歹在朝中呆了十余载了,他听出闫氏话里有话。
“钱三今日在王爷跟前领赏时,特地替严韬请了假,说许久未见,要一起去合棠酒楼,”闫氏语速愈来愈快,“该不是严韬同他们打起来了吧!”
“严韬?”清平王不以为然,“严韬还是个孩子时便养在王府了,他可不是个爱生事的性子。再者说,钱三是你的侍卫吧,严韬平日都跟在阿栩身边,他们二人能有什么仇怨。”
清平王没了耐心,冲那跪在厅下的仆役道:“真是半点眼色没有,任由主子们在这里闲猜吗?还不赶紧去合棠酒楼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是!”仆役赶忙跑着离开。
一场家宴难得的温馨气氛被消耗殆尽,清平王面色不愈,尤其是当他瞟见身旁侧妃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愈发烦躁。
但当着孩子们的面,清平王还是按捺下了不满,眼神示意霍栩和霍奕先回屋。
霍奕向来不爱混热闹,立马起身,朝清平王和闫氏作揖后离开了小厅。而霍栩虽不满于父亲的态度,却也明白不该在此时趟浑水,也起身,微微一福后跟着霍奕离开。
闫氏在后面叮嘱了一句,说天色晚了,让霍奕送霍栩回院子,才放他们俩离开,毕竟接下来的话可不适宜让霍栩听到。
目送霍栩消失在王府夜色中,闫氏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
生死成败,全看今夜了。
“多谢王爷体谅,”闫氏起身,郑重一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让您觉得逾越,可我也是为了栩儿。”
闫氏攒了数月,终于将这局掀开了帷幕。
她此次去往幽州,见了她三叔家的情况,算是彻底认识到了庶子无门是个什么意思。闫老三不过一介商贾,都对庶嫡尊卑都看得这么重,更何况根正苗红的清平王府呢?
若真让清平王娶了正妃,那正妃再诞下一个麟儿,她们母子俩该如何是好!
她回京的路上思来想去,认为决不能再抱侥幸心理,必须在清平王找到合适的正妃人选之前,将霍奕扶上世子之位!
可清平王当然不会无缘不顾地应下此事,要么是霍奕立了不世之功,让他心甘情愿立霍奕为世子,要么是闫家短时间内一飞冲天,让清平王看重,再者,便只得营造机会,逼清平王不得不立霍奕为世子。
前两条路短期内都做不到,唯有第三个办法可以试上一试。
如此一想,闫氏的心思便活络了,再加上这十余载来,她始终视齐妃的遗孤嫡女霍栩为眼中钉肉中刺,很快便想到了一条一箭双雕的妙计。
她作为清平王府内宅的实际掌权人,对某些方面的了解比只重外务的清平王详尽得多。
比如霍栩和严韬的矛盾,再比如钱三和严韬的恩怨。
于是她特别暗示了钱三今晚要想方设法激怒严韬,让严韬不堪受辱,冲动之下不顾场合,同钱三动手。
钱三若能挂点彩更是再好不过。
王府侍卫虽说只是侍卫,可到底是勋贵人家的侍卫,此事必然会引发酒楼其他人的围观,很快传开。
然而众人只知先动手的是严韬,看到受伤的是钱三,谁会关心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她这时再背地里放出消息,让大家都知道严韬是霍栩的贴身侍卫,而钱三是她的人,她又是霍栩的庶母。
这俨然就是嫡女不喜庶母,竟让自己的侍卫去挑衅甚至殴打嫡母的心腹啊!
霍栩在京城的名声本就不怎么贤淑,如今爆出此等恶闻,必然会影响到她的婚事。
可清平王不可能放弃霍栩这门联姻,只能想方设法制造话题盖过这波舆论,同时向公众表明家中嫡女和庶母并无嫌隙。
此等情况下,立霍奕这个庶子为世子,再让霍栩和霍奕兄妹两个在百姓面前晃上两次,既澄清了霍栩与庶母不和的谣言,又用立世子的大新闻盖过侍卫斗殴的小事,岂不是最便捷的方法吗?
或许清平王之后还会想尽办法再将世子之位还给未来的正妃之子,可那也要数载之后了。谁又能保证,霍奕成为世子后,不会做出一番功绩,连带着她这个娘亲成为正妃呢?
更妙的是,霍栩惹了这样一桩麻烦,清平王定然会厌她恶她,到时一个小丫头还不是随自己摆布吗?到时定要给她选一桩“顶好”的婚事。
“王爷,您可愿听我一句?”闫氏打定主意,再次问道。
清平王眼睛微眯,却没有拒绝闫氏继续说。
“您知道的,钱三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我清楚,他断然不会随意惹事。”闫氏似是几经斟酌才开口,“而您也知道严韬那孩子性子向来沉稳,不会无故同他人动手……”
闫氏没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但清平王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可别跟我说,你怀疑是阿栩怂恿严韬去同你的人动手。”
“王爷……”
“住口!”
清平王根本不想听,可他远远低估了闫氏这次的决心。
“王爷!”闫氏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听着竟有几分凄切,“您是父亲,您如何能理解女儿家对生母的依恋!”
清平王身子陡然一僵。
闫氏知道清平王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深呼吸一口趁热打铁继续道:“王爷,您扪心自问,您觉得阿栩对我,会是怎样……”
嘭!
然而闫氏还是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小厅的木门被嘭的一声踹开!
门外,女孩儿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更加单薄,可一双眸子却是通红,她死死盯着桌旁的闫氏。
“敢拿已故的正妃娘娘做文章,”霍栩的声音冷得怵人,“闫氏,清平王府给你脸了是吧!”
闫氏?她不叫娘娘就算了,竟敢叫自己闫氏?!
闫氏只觉浑身的血都在往脑袋顶上冲,这死丫头,这死丫头!
她心底嘶吼着,想上去将那张肖似齐妃的脸撕成碎片,但!
不行,为了奕儿,为了自己,为了闫家的未来,忍一忍!等去查探情况的仆役回来,有她好看!
闫氏咽下噎在胸口的一口恶气,随后便升起了几分隐秘的快意。
自己的话其实并无佐证,原本还有几分担忧清平王究竟会不会相信霍栩对她的敌意,可谁能想到霍栩竟然没走,竟然在外面偷听她的父母说话,竟然敢当着父亲的面踹门,竟敢用“闫氏”称呼庶母!
这下由不得清平王不信了!
“阿栩!”清平王果然大怒,脸色比方才更沉,“怎敢如此同你母亲讲话!”
“母亲?”霍栩简直要被气笑了,女孩儿双手死死攥着衣角,一字一顿才让声音不至于哽咽,“您让我叫她母亲?那齐氏呢?您将齐何欢置于何地!”
“霍栩!”清平王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重的实木椅子被挤得靠后,椅腿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霍栩,你说,今夜钱三他们的斗殴,是不是你指使的!”清平王选择相信闫氏,选择直接质问。
哪怕此时此刻,那位出去打探消息的仆役还没回来。
霍栩这次是真的气笑了,她明明在笑,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下撇。
而好巧不巧的,正在这时,那仆役终于回来了。
中年人跑得浑身是汗,风尘仆仆,冲过来直接跪倒在地上。
“王爷!王爷,打探清楚了,是钱三,钱三暴起伤人,严侍卫首当其冲,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小厅里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你……你说什么?!”
“谁动的手?!”
“谁受伤了?!”
三道不同的问话同时响起,混成一滩乱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