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易尔三

3、转运

　　沈星烨大逆不道的腹诽，自是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到。他抱着人就这么喊着进了大厅，直到惊了驾。
　　后面正在询问太子病情的虞明闻声不悦地问道：“外面为何如此喧哗？”
　　这才有人将沈星烨怀里的小人儿抱了进去，还有个不要命的侍卫把沈星烨沈小将军一个擒拿手地按在了地上摩擦。
　　沈小将军也不怕，高声喊着：“小将军我刚刚救了他，你抓本将军是何意，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娘娘。”
　　不会两人都进了正殿，一个躺着一个跪着。
　　闹了半日，这会已到了傍晚时分，夕阳将大殿照成了暖烘烘的橘色。
　　大殿里为虞齐诊完病的太医行礼说道：“禀陛下，这位是前些时日受了风寒加上体弱在山上又亏了身子，引起的发热，需要静养几日，慢慢调理。”
　　虞明右手一挥，禁军将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清空，殿门禁闭。他拇指和食指慢慢转着左手的扳指沉思了半晌，朗声道：“这孩子身体太差了点。”
　　立在一旁的皇后一时有些慌警觉起自己好像留了个祸害在身边，念起这位是皇上的骨肉。不过这个野种昏的也太是时候了，现在别说京都就是整个大虞都知道了祈愿山一行的事，这是要讨封赏了啊。倒是要正了名了！
　　“攸宁祈愿山一行实为善举该赏，往事诸般不宜在论，但现京都处处在传他的义事，正儿的转醒也有他一份功。储君阁西边的钟粹阁还空着离文华殿也近就赏了他，以后让他和惟桢作伴在太傅那里读书，做个书童吧！”
　　“陛下！”皇后震惊地睁大双目说道，虽然她心知这虞齐是要翻身了，刚才太医院的掌院亲口说太子虽然转醒但一双腿是要折了，而且内脏多处受损寿命削了大半能否活到20岁还是未知。但皇上这么大张旗鼓的赏赐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入住钟粹阁，到文华殿读书？！这个贱子也能住进去？他只配住在太监住的破小的屋子里，只能食不果腹，穿着褴褛被人耻笑。他怎配有这个命？！
　　皇后长长的指甲抵在自己掌心最柔软的肉上，刺痛感让自己稍稍回了些神，不至于在殿前的小辈面前失了分寸。
　　“皇后母仪天下，不仅后宫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这大虞朝所有的孩子也皆是你的孩子。”虞明低声说道，语气中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虽然虞明现在不过二十七岁，孩子以后肯定还会有，但虞齐现在是他唯二的孩子，而且此时若是出了事，皇室的名声便更不好听了。这大虞朝目前是姓虞而不是廖。
　　下面跪着的沈星烨身子一僵，上面坐着的两人两句话含义过于多，让他念头一转就品了些味。一是这太子的伤显然很重，不然皇上不会到此时才看到这位名不见经不传的二皇子。二是今上对外戚专权已生不满，今后有好戏要看了。这三嘛，皇上想扯上沈氏？想的倒是挺美。
　　这位二皇子着实是惨，前些年不受待见，拼着命搏了名，却被人拿来祭旗。看似受了最好的封赏，有了依靠，其实不过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要害暴露，腹背受敌。
　　嘁，红颜薄命？可惜了这张脸，若是长大了该是如何的祸国妖民。
　　“皇后，惟桢是太子便就是太子，你的好朕都牢记着，放心。”虞明见好就收，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说道。
　　厅内的两人心神都又转了起来，皇后想着自己的正儿只有十几年的寿命便低声哭了起来。她咬牙切齿地想不过一个书童，或许留着还能为正儿挡个灾，再者那个贱蹄子岩氏还在她手里，这个小儿还能翻了天？！正儿还是太子，她就还有机会，念到此处又稍稍安了心。
　　沈星烨想的是这狗皇帝可真不是个东西！
　　“对了，思安还跪着呢，你这混子刚回来就要惹了事，回去看你爹爹不把你吊起来打。”虞明神色一转朗声说道，表情放松眼角竟好似还含着笑意。
　　“思安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我也不知这位是个琉璃做的人，我是看他难受的紧想扶他一把，没想到把人惊着了，昏了。”沈星烨被福公公扶着站起了身，揉了揉头上发，一脸无邪地说道。
　　“二皇子刚祈愿回来想是累着了，歇歇便无事了。攸宁醒了吗？”虞明朗声问道。
　　众人却被皇上口中的“二皇子”三个字又惊了一跳，这是承认了他的身份了？皇后口中的“野种”，大家口中的“这位”“那位”就这样被不动声色地正了名！
　　“禀陛下，还未苏醒，太医说要些时日才行。”李福躬身回道。
　　“唔，思安，边疆战事吃紧，你爹爹不是说你和思珏一同回来吗？你姐姐呢？”思珏，沈月之，沈家长女。
　　“听闻太子出事，爹爹和娘亲担心的很，但介于北境的战事不能回朝，思安和家姐得了爹爹娘亲的嘱托，着急上火的忙着往回赶。思安骑马快就带着一些侍卫先策马回来了，家姐的马车慢些，估计还要还要三四日。”沈星烨心想要不是回京便要来宫中也不会赶上这种事了。
　　“你回来的时候刚好，太子刚醒，你去看看吧。近日就在宫里待着，不要乱跑，等攸宁醒了，你们也好认识认识。”虞明说完一摆手一旁的李福赶紧引着沈星烨往屏风里面走。
　　李福带着沈星烨转过走廊，沈星烨像是有些害怕压低声音问道：“福公公，你说陛下话里的认识认识是什么意思？”
　　“回小将军，圣威难测，奴才一个废人怎敢揣度天意。不过北境的战事眼看就又要胜了，小将军也不用太过忧心。”李福低声宽慰了沈星烨几句，窥见他紧抿的嘴角有些松快又接着道，“皇后娘娘与将军夫人有旧，娘娘定会在陛下面前为小将军言情的。”
　　沈星烨面上一喜，心里却是哂笑，她怕扯上关系才对，哪里会在乎我的死活。再说哪里有什么旧情，娘亲只说过让自己小心点，可没说过什么亲近些。这对蛇蝎夫妇，如何能亲近？！不过北境的战事是真的要胜了，姐姐也快入宫了肯定是无事。沈星烨也不怕，笑嘻嘻地想着说不定那位二皇子很快就醒了，倒是真的能好好认识一番，再不济来个宫内两日游也不错。
　　沈星烨刚踏进储君阁主殿的卧房便闻见浓郁的药味，嘴里立刻泛起一丝苦涩。转过屏风，显出一张被床幔遮得严实的床，里面肯定就是太子了。
　　李福在床边站立，躬身轻声道：“太子，边郡王之子沈星烨小将军来看您了。”
　　“嗯。”一道沙哑的童声轻声回道。一旁的侍女要去掀开床幔太子却轻咳了一声，侍女收手乖巧的站在一旁。
　　李福转头满脸堆笑对沈星烨道：“小将军，太子刚醒，您便隔着床幔和太子说几句吧。”说完立在一旁候着。
　　“太子殿下安好，我爹爹和娘亲对你的伤势很是挂怀，现思安见你醒了，定会趁早修书将此等好消息尽早告知爹爹娘亲，让他们尽心关注战事。北境里最好的药材娘亲收来了好些，不日由家姐带进宫中。你好好养着，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定能康复如初。”沈星烨一段话后面胡诌让李福头上冒出了冷汗，万幸的是太子并未生怒。
　　虞正轻声嗯了一声，便没了音了。
　　沈星烨一停问李福：“公公，刚刚昏过去的那位二皇子也在这附近？我也想去看看他。”
　　李福做了一半的请辞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他有些尴尬地支着手轻声回道：“那位在他的休息的地方，只是地方有些不便，颇为简陋。小将军家就别贵足踏贱地了，等他醒了奴才把人请了给您送过去。”
　　沈星烨好似没心没肺地应声道好，接着请辞离去了。
　　这句二皇子又被喊了一声，以后便会有更多的人这么喊那位了。
　　床幔里的虞正心思倒是转了下，他刚醒来就模糊间听到有婢女小声说，“那位心真诚，还真把太子救了回来。”想来他是为了自己做了些事吧，母后对那母子的行为他也是知道些的，只是他自小便听母后说这对母子如何不堪，从来没相助过。这次自己病了他也病了，倒是生了些同病相怜的怜惜。虞正轻声咳嗽一声，一旁的婢女拉来幔帐，看到脸色惨白的太子。
　　“齐，还好吗？”明明就几个字却像是用尽了虞正的全部力气，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每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就会牵扯浑身疼，呼吸间感觉胸腹像是一个漏风的风箱，呼哧哧地到处都是撕裂的疼痛感。
　　“那位今日在廊前昏了，现在回去休息了。”婢女低头回道，并不敢提是为何。
　　“为，何？”
　　没想到太子竟然问了起来，婢女再三思量压低声音说：“那位为主子去祈愿山祈福亏了身子，听说是行大礼上山的，他刚下山您便醒了。”
　　“让他在偏殿住。”虞正说完就闭上了眼，额前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他刚从一场巨变中醒了过来，接着梦魇了几日，这时忽的听见别人对自己的善意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想要握地紧些，再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