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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他恨赵曲心。

      中正三十七年大寒,高祖遇刺驾崩,朝野上下乱做一团,她父亲赵夕仗着自己有几份军功,太后母后听他的,自己也得听他的,他要他即位便即位,他要他娶自己的幺女做皇后便娶。这个新帝的位子是不是只他赵夕说他当得他才当得?

      李郁立在帐前,望着那床前以扇覆面,通身钗钿礼衣的女子,咬着牙忿忿道

      “我恨你。”

      赵曲心自扇后探出半张脸,见他满目幽怨憎恨,干脆将手里那把绣着彩蝶牡丹的绸面团扇丢在一边,一脸无动于衷的整了整仪容,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我知道。”

      她默默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新帝,匆匆赶制的婚服在他这样挺拔的身上都略微显得有些宽大,方才才将殿内大小侍仆一一轰了出去,俨然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心气,现在又因她一句话被噎的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她稍稍皱了皱眉,高祖膝下皇子众多,父亲怎么会甘愿辅佐这样一个愣头青,还说他沉稳可靠,将来能做个贤君。她怎么没看出来。

      李郁未料到会是这番场景,只得死死凝着赵曲心,那一张脸无甚姿色可言,就算是上了艳丽的妆容也还是清清冷冷的,根本比不上曹茵茵分毫。

      赵曲心起身仰头与他对视,微微探身过来,指着桌上的双雁纹白玉酒盏问道“说完了?合卺酒还喝么?”

      见他良久无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径自踱到铜镜前坐下,就着身后龙凤烛那融融火光将钗环一一拆卸下来,整理妥帖后才回身过来,略带疲惫的轻轻打了个哈欠,问他“就寝么?”

      李郁气的将桌上摆着的那对酒盏摔了个稀烂便气冲冲的拂袖而去,留了一句

      “恬不知耻。”

      ***

      自大婚以后,李郁每日朝晚都要来立政殿与赵曲心一同进膳,他实在烦透了这个规矩,自小到大事事都是自己独自一人,现在却要将他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况且还是个他讨厌的人。

      入了夏,整个大明宫都是浓滞闷热的。李郁从帝辇上下来,不耐的抬眸望向从宫墙内高伸出来的几支树桠,立政殿内那几株橘树上的蝉怕是能从早鸣到晚。

      入殿,赵曲心正独自一人规矩的坐在桌前,手中的团扇懒懒的摇着,目光淡淡的,见他来了,不紧不慢的起了身,朝他行礼。李郁见她垂头,鼻尖与鬓角皆染了层细细薄汗,才觉出立政殿比太极殿热了太多,想是将将入夏,内侍省还未来得及将冰鉴从库房内挪出来发拨到各个殿里。本想开口与随身内侍嘱咐几句,话到嘴边又突然噤了声。

      罢了,与他何干。

      一桌各色菜品,除了赵曲心衔了几箸,李郁碰也未碰,接连几天皆是这个样子。她本不想管,只是近日父亲托人带了话儿进来,说这段时日在朝上见他消瘦了许多,叮嘱她仔细些。

      “李郁,你是不是吃不下饭。”

      李郁霎时间诧异的说不上话,转念心下又有怒气翻涌上来,这对父女简直狂妄自大的如出一辙,一个在外操纵朝政,一个在内直呼主君姓名,一口一个你一口一个我的,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你等等。”

      未等他发作,赵曲心便跑出了殿门,过了片刻才见她遣了几个内官将一尊花梨冰鉴抬了过来。揭了盖,里边是一只青色琉璃碗。

      “喝吧。我自己熬的”赵曲心将琉璃碗端至他面前,李郁蹙了蹙眉,碗中盛着黄澄澄的浆液,气味飘散过来,酸涩又略带些甜津津的,似是橘子味道。

      一路过来,他也着实是渴了.....

      可他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喝她做的东西?笑话!

      见李郁犹豫不决,赵曲心去桌上取了一支银筷,放在碗中轻点了点又含进嘴里,“放心,无毒。”

      身边胆大些的小宫女见状也来圆场,大意是说为了这碗酸浆赵曲心也是花了大心思的,先是要在日出前采下汁水充盈的小青桔,一个个去了皮,捣出橘汁来,再混着棠球子、蜜浆与清泉一起熬煮,最后才滤出这一小碗浆来。

      再不承情也显得他这位皇帝太无心胸了些,李郁只得接过来,饮了下去。余光瞥见赵曲心正悄悄揩着汗,手中的绢帕已有些浸透了,应是已经用了多回。“既有冰鉴,这样热的天,何故藏起来?”

      赵曲心手上稍稍顿了顿,才接着去揩鼻尖上的汗珠“划拨给各殿的冰量有限,又不知你何时回来,天这样热,怕冰不够镇着那酸浆,就遣人先将冰鉴藏在小厨房的地窖里。”语罢又探身往冰鉴内看去,有些释然“还剩些冰“,紧接着又向殿内大小侍仆唤道“大家凑近些,过来凉快凉快。”

      末了又转身问他“现在吃得下了么?”

      见她此时才有些快意的倚着冰鉴大肆执着团扇着风,李郁心下竟生出几分愧疚来。其实今日他已在曹茵茵那处用过晚膳了。

      曹茵茵是太傅的养女,是与李郁自小长到大的旧人,也是他的心上人。高祖枝繁叶茂,他上有长兄,下有幺弟,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只不过高祖念他在一众兄弟内算得上资质尚佳,便破例让他与长兄,即彼时的太子,跟着太傅一块学习。

      第一次见曹茵茵她还是一脸胆怯的窝在太傅的怀里,太傅叫她行礼,她才朝他怯生生的拜了拜。两人一起过了无数个四季,在高祖遇刺的那个冬天,她都敢将雪球往他身上丢了。

      今日下了朝,李郁悄悄去寻了她。他在即位后便给曹茵茵封了内学士请进了宫来,寄居在归真院。曹茵茵着了一套有些褪了色的绯红襦裙服,油亮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正在浣衣。见他来了,有些讶异,继而又朝他笑了,水塘子里的波光将余晖投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

      李郁怪她过的像苦修,命了内官明日唤尚衣局的人来为她量裁几套新装。转身又不许她浣衣,赖着她为自己炊爨。

      几个小菜他却吃的津津有味,曹茵茵坐在一旁支颐看他,抱怨道“陛下偷偷来这里讨食不打紧么?立政殿怕是早就备下了晚膳。归真院这桌粗茶淡饭,奴唯恐折煞了陛下呀。”

      李郁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她陛下陛下的唤他。“立政殿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比不得归真院。她赵曲心也比不得你。”

      闻言她面上有些红,撇开眼顾左右而言他“皆传皇后殿下可是这天下最杰出的女子。父亲是当朝辅国大将军,自己又得天赐英才,通文墨,善骑射,识药典,我又如何能够与皇后殿下相提并论。”

      可是在他心里,她才是最好的。

      李郁转念回来,见赵曲心仍波澜不惊的凝着他,可即便如此,她眸子里的企盼分明又是按耐不住的。

      李郁却已无意用膳,只能敷衍道“今日劳累你了,想朕赏你什么。”

      赵曲心愣了愣,唔,要什么呢。想了一遭,好似真没有什么可求的,只不过是受父亲所托,自己乐意罢了。她摇了摇头,难得的笑了,眼睛弯弯的。

      “什么也不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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