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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黑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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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温度比山脚低很多,地上还盖着厚厚的积雪。
雪中站着一个纤瘦的小少年,黑发及腰,眼瞳暗红,眉心一朵繁杂的朱砂印,头顶生了一对似鹿一般的雪白的角,身上只裹了两三件衣裳,看起来分外单薄,脖间系着一颗白色珠子,左耳上垂着红色菱形耳坠。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少年上前几步,走到舒华渊面前俯身道:“请大人先随我来。”
舒华渊按住少年的肩膀,问他:“你叫什么?”
“离魂。”离魂冲他笑了笑,露出有些俏皮的小虎牙。
舒华渊点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另外两位大人也一起来吧。”
纤尘有些疑惑,但依然快步跟上舒华渊,紧紧拉住他的手,似是怕舒华渊又一个人消失了一般。
萧成奕回望了一眼天牢,想找到些线索,但显然找不到什么,停了几个呼吸就转身小跑跟上舒华渊。
写着“离仙殿”三字的牌匾挂在檐下,字体俊秀,笔锋锐利。
赤瞳少年撩开半边头发,将左耳上的耳坠取下了,随后将其向着大门直接丢去,刚一触及门上的屏障便随之碎裂。
手上的力量加重几分,纤尘感到有些不安,不想让舒华渊过去。
舒华渊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感到他的目光,他缓缓松开了手,心里依旧有些不情愿。
“乖,等我回来。”舒华渊微微扬起嘴角,摸了摸纤尘的脸,脸上少有的有了些笑意。
“好。”
纤尘被舒华渊一笑迷的七荤八素,面上有泛了些红色,心里的不安被舒华渊手上的温度和身上淡淡莲香驱散。
银发人的衣角被风吹动,他转身,踏进离仙殿内。
离仙殿的大殿和祭司府的主殿有些相似,正中央都有一个圆形的区域,但和祭司府中的祭坛不同,离仙殿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池子,池上氤氲着黑白二色的水汽。
池中水状似太极,半阴半阳,半黑半白,圆心那处的水泛着淡淡的金色,看起来分外耀眼。
似是察觉到了舒华渊的到来,池中水翻腾起来,金色的水珠脱离水面,在半空形成一个男人的轮廓。
“你来了。”这次的声音倒不似在梦里那般,是清清淡淡的男声。
“我来了,”舒华渊抬起脸,“你有什么事儿吗?”
虽然只在梦里见过两面,但他这话说的异常不客气,没有一点该有的尊敬。
水凝成的人猛地炸开,溅在舒华渊的脸上。
你有病吗?舒华渊在心里骂到,面上依旧维持着祭司日常的面无表情。
金色的虚影飘到舒华渊面前,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巨大而复杂的信息涌入舒华渊脑海,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难办啊。
“没了吧。”
天道摇摇头,牵起舒华渊不用剑的那只手,光芒一闪让归夜出现在舒华渊手里。他将杖上的紫色月华石取下来,又变出一颗挂在上面。
那块月华石比先前那块要漂亮的多,依旧是菱形的,只是色泽要好上不少,由白色渐变成紫色,在渐变成白色,颜色异常绚烂。
“好了,他现在彻底是你的了。”
新换上的石头还泛着淡淡的荧光,杖身被主人握紧,舒华渊垂下眼睫,水珠挂在睫毛上,眼中蓄着盈盈水光。
“宣判死刑了吗?”他小声说道。
虚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有一天你会知道全部的事的。
舒华渊的脑中响起天道的声音。
“你身边之人都是品行端正之人,尤其是纤尘,你可以多关注一下他。”
这是这那玩意儿消散之时说的话。
舒华渊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眨眨眼,敛去自己的情绪,藏起那一瞬间的脆弱,转身走出殿内。
祭司的担子被彻底放在了他身上,他是最年轻的一位祭司。
归夜被收了回去,舒华渊到了纤尘背后,戳了一下他的腰。
“在干嘛?”
纤尘转过脸,感觉舒华渊有哪里不一样,似乎眼中的光强了几分。
“你修为又精进了?”萧成奕问道。
舒华渊点点头,归夜完全融合,让他的灵力提升了不少。
“走吧。”
天牢
一进入天牢就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生锈的牢笼混着多年沉积的血腥气,昏暗的烛光微微摇曳,照亮一张苍白的脸。
黑白境的天牢素来只关一些失控的魔兽和罪孽深重的人,身为连尧弟子进去的,楚流觞是立派以来第三个。
看守的弟子早就被舒华渊放倒了,被关押的魔兽似乎也收到了法术的影响,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
舒华渊一路往前,关人的地方在地下,他一脚踹开通往地下的铁门,左手捏决,破开结界。
地下每一个牢房都封得严严实实的,他鼻尖微动,从一大片难闻的气味中间嗅到一丝新鲜但熟悉的味道。
“直走。下到最底下那一层。”
水落地上发出滴答声,最下面一层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偌大的一个地方仅仅点了三根蜡烛,楚流觞被锁在一块拔地而起的岩石上,意识模糊不清。
舒华渊窜到他面前,一股淡淡的血气直冲鼻孔而来,楚流觞裸露的肌肤上蔓延着红色的纹路。
“师兄,师兄……”他叫了几声不见反应,干脆手上凝出法力,按在楚流觞胸口。
楚流觞挣扎了几下,睁开自己眼睛,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人。
虚弱地张口:“临渊,你来干什么……”
链子被人扯了扯,舒华渊对他说道:“带你出去。”
“临渊,胡闹也不是这么胡闹的。”不知触发了什么法术,一阵细密的电流穿过身体,他倒吸一口气,半睁的眼睛紧紧闭上,忍着巨大的痛苦。
舒华渊避开师兄的目光,这链子是银制的,还混了玄铁,好像是拿来锁魔族人的,掂了掂锁链,重量不是很重,连尧还是留了情面的。
“纤尘,动手。”
凤凰火将这一小片地方照的亮亮堂堂地,让舒华渊很清晰地看到了楚流觞眉间的墨色印记。
他皱皱眉,魔族的尊者印,怪不得反应那么大。
“师兄,你入魔了?”他问道,声音有些颤抖,希望不要像他自己想的那样。
自嘲的轻笑声在地穴里格外明显,楚流觞睁开眼睛,一双紫红的魔瞳看着自己师弟,他说:“我本来就是魔族。”
夕绯实力高强,且从小在连尧长大,所以她可以明确表明自己的魔族身份。可他不行,他的身份太招摇了,为了不被带回那个家族,他必须把自己完全藏起来。
接二连三的闷响传来,银链全部断开。楚流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白色的灵力将刚刚一瞬间溢出的红雾压了下去,楚流觞渐渐变回一个正常的模样,双眼的红色也被掩藏下去。
“临渊,你想不想知道我干了什么。”楚流觞像换了个人一般,直直看着舒华渊,“你知道了之后,会后悔把我放出来的。”
舒华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摇摇头:“我不会后悔。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师兄。”
即便你的姑姑杀了我的母亲、你的伯父将我的伯父重伤、我的父亲又亲手杀了你的姑姑。但是都是父辈的恩怨了,不过楚流觞也不会介意他的伯父那一脉受创,舒华渊也不在意他伯父怎么样,母亲的仇该报也报过了,这些设计倒显得不是很重要了。
两人都不会在乎,又有什么呢?
是不是?我的师兄,魔族楚家的少主——楚瑜。
楚流觞挑开了自己的身份,那之前仙魔大战之时他们看不懂的也就明白了,而且大师兄的身份,师尊应该是知道的。
“我把自己的心头血给了长老阁的人。”
一句话让舒华渊呼吸一乱,魔族的心头血对破封开封都有奇效,用楚流觞这种修为高强的更是三天就能解开。
“为什么?”萧成奕问道。
长老阁一向反对魔族弟子入门,因而楚流觞一直和他们那群道貌岸然的糟老头子不太对付,虽说现在才知道是这个原因,但怎么想都不能想到楚流觞会把自己的心头血给他们。
为什么楚流觞会把自己的心头血给他们?
为什么长老阁会要楚流觞的心头血?
为什么他们要对北境封印下手?
“我有个不能说的秘密被他们知道了,他们那这个威胁我。”
“那你就给他们了,你有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吗?你知不知道封印一破,便是几千人遭殃,所幸现在北境封境,不然清雪州整个州要发生什么你知道吗?”萧成奕情绪激动,直接就是拿出了在天宫训人的那个姿态。
北境破封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的子民,他身为天帝自是最愤怒的一个。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连良知都没有了?”楚流觞声音带着颤抖。
萧成奕一时被他噎住,喘了几口粗气:“他们是什么知道你是魔族的?”
“我不知道,不排除有魔族的好战分子传递的消息。”楚流觞答到。
“那他们打开封印干嘛呢?”舒华渊思来想去想不清这一点,纵然长老阁的人不咋地,但也没有到那种程度吧。
“你们说完了吗?”清亮的少年声线诡异地响起,打断四个人的思路。壁上的百余个烛台突然全部亮起,将整个地穴照的有如白昼。
十几根锁链被固定在各个不易被挣开的地方,另一段全都在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少年,白发碧瞳黑衣,一对墨色的角,整个人就是离魂的对比色,长得倒是一样,只是脖间没有珠子,耳朵上也没有耳坠,腰间、脖子和手脚腕上都拴着银白的锁链,只是那锁链不是很粗,但是很长,不会很限制行动但也离不开这里。
少年长期被困在地下,皮肤都快跟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一个色了。
舒华渊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看着那十几根锁链,看了一眼纤尘,又看了一眼楚流觞,沉默了一段时间,视死如归地抬起不拿剑的左手,紫光浮动,归夜在手。
长杖一甩,如果忽略舒华渊欲哭无泪的表情,那将是一副格外帅气的画面。
“来。”
他轻轻说了一个字,少年的身子便奇异地浮了起来,锁链变大了几分脱离了少年纤瘦的腰身。
舒华渊拉住少年的手,收回归夜。
“你叫离明对吧。”
直到舒华渊胸口的少年点点头,对舒华渊说:“谢谢。”
舒华渊隐隐觉得离明很想自己捡回来养在府里的云崖,虽说外表年龄差了几岁,但都是那种乖乖巧巧的小天使。
比某人的外甥好多了。
舒华渊拿出两张符,一张扔到楚流觞那,一张放在离明面前,他嘀嘀咕咕了几声。
面前的人儿马上就变了个模样,杂毛变得整整齐齐,梳在脑后,身上换了一件白色云锦长袍,看起格外乖巧。
“你有这好东西,怎么当初不给洛惊云换一件。”萧成奕揽住舒华渊的肩膀问道。
“那会身上没带,这是我近几天才做的。”舒华渊拍开萧成奕肩膀。
楚流觞换了一身连尧门袍,长发同纤尘一般半数扎起,半数披散,将丰神俊朗的五官显了出来,只是眉间的印记死活掩藏不了,可能被关的有点久,还是出了点问题。
将自己的额饰丢给楚流觞一个。看着楚流觞黑着的脸,好像该交代了。
“你姓舒。”
“师兄不也姓楚。”
目光交互之间,他们达成了一个特殊的共识。
金色的灵蝶来到楚流觞面前,带着一块蓝色的玉牌,应该是给楚流觞的。
继而就传出了夏连清的喊声:“我就说一句啊:‘连尧这次门派总积分拿不到第一,你们就都给我扫门口的台阶去吧。’”
与此同时长老阁
“就因为这个把楚流觞放出来!!”一人拍了拍面前的桌子。
夕绯端坐着,看着一屋子的人,这一屋子都是在长老阁说的上话的人,半数把自己弄的白发苍苍的,还有的一副中年大叔的样儿。
桌上搁着几张纸,有掌门盖章的,有刑律阁盖章的,还有内门几个长老的信件。
说话那人留着两撮小胡子,单眼皮,薄嘴唇,相貌并不出众,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看起来一副严谨的模样,正冲着夕绯不满道。
容貌艳丽的少女将手伸到脸侧,目光飘到那人身上,朱唇轻启:“封玮长老有什么问题?”
封玮脸色一白,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是来通知的,不管你们长老阁同不同意,楚流觞必须放出来。”
屋里气氛随着这句话凝结至冰点,夕绯收回自己施加的威压,站起身子环视一圈。
“内门就这么欺压长老阁吗?”
“你们内门眼里还有没有门规了?”
“谁给你的权利私放囚犯!”
“……”
“诸位稍安勿躁。”坐在夕绯对面的男人说道。
话语传入耳中,夕绯听了一会,待完全安静了才冷冷地说道:“你们还知道门规啊?还知道权利啊?谁给我的权利私放囚犯?”
“掌门和刑律阁的许可在这放着呢你们看不见!”
连尧刑律阁,专管门规极其相关事务,属于司法机构,类似于天宫的监察寮和大理寺的结合体,反正天牢就是归他们管的。
但因为某些原因,看守天牢的弟子莫名成了长老阁的弟子。
“权利!你有那个权利吗?长老阁是管什么的?你们是协助掌门,管理宗门外门事务的!!谁给你们的权利去私自关押内门弟子,谁给你们勇气去挑战顾玄锦阁主的?你们首席沐阳吗?”
夕绯毫不留情地把这群看起来比她老了不知多少的人骂了一通,一边的身为沐阳的中年男子倒是一脸平静,还给夕绯递了杯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接过茶喝了一口,继续说:“我看你们就是没人管你们,以为整个连尧长老阁最牛是不是!你这么牛你怎么不去参加群英会?你这么牛你怎么不进内门啊?你怎么还在外门啊?”
阳光很好地照在长老阁的屋顶上,然而屋内还是一片阴沉。
夕绯难得穿了鞋的脚踩在桌上,沐阳直起身子对夕绯说道:“师尊,注意形象。”
茶杯被砸在地上,瓷器的碎裂结束了这一场深刻地谈话。
“墨阳安我领走了,等黑白境里的事情处理完,再说你们。”
她并没有把他们知道的事情全部抖出来,看起来这一通话只有对楚流觞被关的愤怒和对长老阁逾越的不满,并没有让他们知道那些更混蛋已经被知道。毕竟养肥的猪才好宰。
关于她家弟子,墨阳安和萧成奕同一年入门,排行第四,萧成奕排行第五,墨阳安大了萧成奕几岁,因为大弟子三弟子两个姑娘出去游历了,萧成奕回家了,殿里只剩他们的小师妹和那两个大男人,夕绯那段时间不想带孩子了,把小丫头送到逍遥殿了,那会正好上一任掌门退位,一来她是真的觉得夏连清闲,二来夏连清也合适,她就把他丢出去了,之后殿里就剩一个墨阳安,她就让自己这个极其内敛安静的弟子监督长老阁去了。
长老中的人皆是一脸惊愕的看着沐阳,不,其实是墨阳安的人,脸上有些皱纹的人勾起一抹有和平常不同的腼腆微笑,抬起手从脸上撕下了一张轻薄的人皮面具,露出青年那张清逸绝尘的脸。
也是神奇,这么久了,他们都没发现这个挂个名的首席居然是夕绯的四弟子。
墨阳安眨了眨自己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起身向屋中人一礼,从自己师尊手中接过一块白色玉牌,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