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邯州瘟祸（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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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愁新觉得很冷。
这冷意来的突兀，她哆嗦着身子，嘴唇止不住地打颤，想要呼喊而无力，欲要动身却不得，就好像不过转瞬间，突然置身于阴冷无比的地窖之中。
她眼神僵硬，看向前方，眼眶像是被钉住，眼珠子嵌在里头，大大地瞪开，一点动静都不敢见。
身后有人。
不，或许不该称之为人，这种贴近皮肤甚至要钻进身体里的感觉，还有脖子上传来的温热且带着浓密毛发的触感——扎得她生痒，还带点微微的疼意……身后的，根本就不是人。
“你很聪明。”笑意荡来，晕在传进耳畔的嘶哑声音中，激得穆愁新浑身发了个颤。
穆愁新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恐慌，反复吞咽口水，抖着唇艰难开口：“你……你是……”
“你觉得呢？”又是一阵诡异的笑声，身后的那个“东西”似乎稍微往穆愁新的身体靠近了一些，阴冷的感觉愈发浓烈，穆愁新移着眼瞳，往身侧瞟去，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在逐渐放大。那个“东西”贴近她耳侧，笑道，“放心，你如果像刚刚那样，乖乖的，不要自作聪明，那么我现在不会杀你。”
“杀”字从身后的声音脱出，被刻意转了腔调，是对穆愁新的警告。
穆愁新双手紧攥成拳，手指因紧张而陷进掌窝中，五根指头被挤压得生疼。她死死叩着牙关，平复着心态，好一会儿，才松开牙，对着后面的“东西”说：“妖……鼠妖，散播瘟疫、搅乱邯州、害得百姓民不聊生的……是你，对吗？”
“呵——”
诡谲的笑声进入穆愁新的耳中，穆愁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想离身后的“东西”远一点，可那个“东西”偏偏不让她如愿，强硬地转过她的头，脸挨在她耳朵边，对她道，“是不是，你睁开眼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桎梏在脖颈上的力道收紧了些许，穆愁新皱着眉头难受地往后仰起身子，恐惧转化成泪意，漫进眼眶，她哆嗦着唇，喉咙里溢出浓重的吸气声。她睁开眼，朝身侧瞥去，一张略显青稚的周正面孔映入眼帘。
是一张人脸。
穆愁新看着面前之人，有些愣怔，胸中惧意消散了一些，脸也向身侧扭转过去。
此人模样端方，眉目清明，除却右额间落下一块圆形疤痕稍显缺憾，其余的都同一般人并无二致，
并不像是妖，穆愁新愣愣地想。
等等，圆形疤痕？
她忽然想起不日前在医馆中一心要救娘子的那位痴情书生。她记得那时书生忆及手中灵药，那灵药是被一位小郎所赠，而那小郎的右眉间，刚好也有一条圆形疤痕。
是巧合吗？
穆愁新细细回想起书生那时对那位小郎的描述——一身青灰衣裳，身量五尺有余，五官还算周正，就是右眉额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圆形疤痕……她边想着，边上下打量一番面前之人，随即，瞳孔皱缩，心间被猛然扩展的惊惧充盈起来。
此人应该就是那位赠予书生灵药的小郎吧……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是人啊！他是妖！他就是那只为祸邯州，四处散播瘟疫的罪魁祸首鼠妖！
穆愁新的眼睛直勾勾看向锢在颈侧的手，脑间名为思考的弦被绷直绷紧，心绪亦随之跌宕起伏，内心的恐慌急速升腾，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猛烈波动起来，浑身血液都似冻住。
那双禁锢住她脖子的手……不，不是手，是兽爪才对！那只爪子……上面布满了细长的灰色绒毛，爪尖锋利如刃，状如兽掌，又像老鼠放大了几倍的前肢，抵在她喉口处，威胁着她的一呼一吸。她甚至能预想到，倘若这爪尖再向下深一分，就要刺破皮肉，撕裂肌肤，深入至她的血脉深处。
穆愁新不敢再动，眼前因忽如其来的惊惧升起一团雾气，眼眶中聚起的泪水打了个旋，她一眨眼，泪珠往下坠去，沿着颊边，散在锢住颈侧的爪间。
鼠妖触及手中湿热，眼角一动，眼神阴恻恻的，唇角紧绷，一言不发，沉默好似一座石刻。
他将眼睛钉在穆愁新的脸上，盯住她变幻不定的神情，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加深，眼前之人宛如他手中紧捏的一只蚂蚁，只要他稍稍用一点力，她就会痛苦地呜咽、大叫，疯狂摆弄着可笑的四肢，妄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她能抓住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无论她怎样挣扎，她能握住的，只有空荡荡的空气——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他想着，脑中也随之癫狂起来。他开始疯狂地笑着，锋利的爪尖刺破穆愁新的喉咙，一滴滴妖冶鲜艳的血从穆愁新的皮肉中急急钻出，掉落在他手中虎口处，鼠妖看着那一滴一滴浓艳的血，眼睛、脑海也好像被那滴血染红，手中力道愈发沉重，脸上的肌肉因这血而激动地颤抖抽搐着。
穆愁新被那只手勒的喘不过气来，她清晰地感知到颈间的皮肤已经被尖锐的爪刺划破，传来阵阵难耐的疼意，她挥舞着双手，十指扒住鼠妖禁锢住喉咙的爪子，拼命向外掰着，吸入心肺的空气愈加稀薄，她张开嘴想要灌进更多的空气，可是通进胸腔的空气却变得越来越狭仄，呼吸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难捱。
她痛苦极了，意识渐渐朦胧，手中挣扎的力气逐渐消散，胸肺因真空而不断膨胀，喉咙处的力道只紧不收，她的身体从里到外都觉煎熬。
她仰头昏昏沉沉看向屋梁中发霉的梁柱，脑中走马观花，闪现过许多道人影，过往经历交织盘错，她分不清几夕几时，又好像那正是此夕此时。
穆愁新一丝力气也无了，掰着喉咙的双手无力垂下，挣扎的动作渐渐停滞，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穆愁新昏昏晕晕地祈求着，不要。
不要轮回，不要再来一次的人生，就让她这样死去，让她永远陷入黑暗之中，一切谜团、疑窦、阴谋、算计，她不要再被卷入其中。她愿意就此堕入沉睡，用一切来交换。
活着，远比死去更煎熬。
鼠妖冷漠地看着躺倒在地上的人，脸上的激动与疯狂褪去，指尖沾染着残留的血液，他蹲下身子，注意到穆愁新脸上的神情，刚刚被嗜血本性满足过的心情裂开缝隙。
不对，不应该。
她刚刚明明挣扎得那样激烈痛苦，如此渴望着活下去的人，此时神情应该是扭曲的、是不甘的、是令他感到慰藉的惧怕与惶恐，她怎么会，又怎么可能是脸上呈现出的安宁平静？平静到就好像，她早已经接受这样的宿命。
他将手伸近她的脖颈，那上面还留有一道他刚刚残虐过后的痕迹，他忍不住将手贴合那道掐痕，想要再一次狠狠地按压下去，仿佛这样做，就能再一次看到他想要看见的那副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他伸着手，停在穆愁新的脖子上。理智控制着他的欲望，他目光复杂地盯着穆愁新早已没了生气的脸庞，良久，倏而将手收了回去。
下一刻，他随手一挥，与地上躺着的穆愁新一瞬凭空而匿，漂浮的灰尘撞在漏出的一束阳光中，上下荡动。
不见一丝踪迹。
……
宋敏之走出别馆，迎面撞见来此执办事务的何曲淮。
岐山三子正与其一同走来，宋敏之瞟过他们一行，转回眼睛，丝毫不理会地擦身走过。
叶篇知及时叫住他：“宋公子。”
宋敏之停住步子，有些不耐地回过身：“做什么？”
“你是来这儿看望穆姑娘的吗？”叶篇知向他走近，并未在意他言语间透露的疏离，依旧客气着礼貌道，“刚好现下我们正在商讨追查鼠妖的事宜，若是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我想这样的话，我们能更快揪出鼠妖，也好尽快救出穆姑娘。”
一旁的陶绿声蹙起一对纤细秀眉，忍不住在叶篇知身后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凑过去小声对她道：“叶姐姐，你真的决定要跟这个人一起抓鼠妖啊？”
叶篇知拍拍她的手，轻轻摇摇头，眼睛对向宋敏之的方向，示意她不要多问。
孟成歌扯起陶绿声的衣领往回拉，制住她作乱的双手，低声道：“在一边老实待着。”
“不是我不老实。”陶绿声掰开衣领上的桎梏，小声地强调着，“那个宋惜旧来历不明古古怪怪的，你也放心跟他一起吗？你不怕被他害死啊！”
孟成歌抽了一下嘴角，不想听她说话，伸手捂住她的嘴，敷衍着回了一句：“你要是愿意老实一点，我想我们会更加放心。”
“孟成歌！”陶绿声愤恨地瞪他一眼，不敢闹出大动静，只能发出气声从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指缝间漏出来，“你说谁不老实！信不信我回去就找人缝了你的嘴！”
孟成歌不屑地笑一声：“恭候县主来驾。”
“你！”陶绿声气性难消，伸手揪住孟成歌腰间肉，用力一拧。孟成歌皱眉，抓住她作乱双手，与她齐齐怒瞪。
何曲淮注意到这边动静，抬眼一见，宋敏之亦越过叶篇知，饶有兴味地注视他俩。
“咳——”他虚握一拳，干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提醒对峙的二人。
陶绿声听这一声咳，仿若被浇一盆水，猛地觉出不妥，慌乱收回动作，摆好姿势端庄站好，低头飘着眼睛偷偷看向何曲淮。却见他身姿笔挺，眉眼坦荡，施施然看向前方。
她心中懊悔愈盛，恨不得羞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宋敏之看这几人闹腾，活像看了场现成的杂耍，心中觉得有意思极了，脸上露出来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叶姑娘是觉得你们几位还不够热闹吗？”宋敏之故作疑状，看完好戏，将目光从那二人移回到叶篇知身上，脸上的笑容更盛，“可惜，宋某并不是爱凑热闹之人。”
叶篇知听出他话中调侃，微微皱眉看向他。
宋敏之轻抬下巴，唇角微提，斜睨着看她，毫不掩饰脸上神态。
“我可不喜欢做拖人后腿的废物。”宋敏之瞥她一眼，收回脸转过身子，举着右手随意挥了挥，懒洋洋道，“那么，先走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邯州瘟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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