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星》有他

3、第 3 章

　　人心有千面，城市更是不一般。
　　夜色那么长，长的让人忍不住去做一场春秋大梦，享受一场大梦无边的欢乐。
　　港城东区，是港城最五彩的地方，黑夜之下，各色酒吧俱乐部的灯牌亮起。
　　越是黑的夜，越能衬出烟雾的白，飘飘娆娆，升腾入空。
　　祁昭伦长长的身子陷进沙发里，丹凤眼微瞌着，手臂舒展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绒布沙发。
　　包厢外
　　“铭哥，祁先生今天怎么了？感觉不对劲。”
　　阿铭点了根烟，对问话的人低语道：“刚从医院回来，脑CT做了三回，眼科大夫换了三个，医生都说他没病，可他就觉得自己病了。”
　　“阿铭！”
　　祁昭伦森冷的声线放大起来，更是骇人。
　　若是平日的祁昭伦就算了，可今日祁昭伦谁惹到谁倒霉。
　　阿铭立马把烟摔到地上，都没来的及去灭，推门进去。
　　祁昭伦坐起身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坐。”
　　阿铭坐了下来，笑容灿烂。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祁昭伦叼了根烟，启口问。
　　阿铭掏出火机，帮祁昭伦点了烟。
　　烟头一红，祁昭伦深吸了一口，身子放松，任由那污浊气体熏染自己的内心。
　　“漂亮的，身材好的，能生娃的，听话的。”阿铭说一句，伸出一根手指，又补了一句：“顾家的。”
　　祁昭伦凤眸一抬：“那我呢？喜欢什么样的。”
　　阿铭额了一下，摸不清自己，也摸不清祁昭伦在想什么。
　　“您喜欢什么样的，可真不知道，不说这东区这么多妹，那祁家经纪公司那些明星，您也一个都没看上过，随便一个可都是男人的理想型。”
　　阿铭是真不知道，在这样五光十色，女人招之即来的环境里，祁昭伦的洁身自好明显过了头。
　　“我......”
　　祁昭伦的薄唇启口又止，在烟雾缭绕中陷入沉思。
　　阿星刚来祁家的时候，十二岁。
　　皮肤黄黄的，头发也枯黄的，像个刚出壳的小黄鸭。
　　她很乖，不论夜有多深，祁昭伦回家时总能看见那小小的身影倦在沙发上。
　　有时祁昭伦回来的太晚，阿星就会在沙发上睡着，有时她是醒着的。
　　她会小心翼翼的跑过来，给他道声：“晚安，工作辛苦了。”
　　她一直很懂事，安静守礼，学习优异。
　　十二岁的女孩，不娇纵，不蛮横，乖的一点稚气都没有。
　　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变得更加漂亮。
　　黄黄的皮肤变得光滑白皙，长发黑亮柔顺，成天就穿一套校服，她很漂亮却不那么爱漂亮。
　　这样的她，好像停在了十三岁。
　　他一看见她的脸，就会想起惨死的父亲。
　　特别是这张脸变得越来越容颜绮丽，生动活泼的时候，而父亲却深埋地下，无声无息，尸骨还少了一只手。
　　所以，他出手毁掉了女孩的成长，让她到成人的物质世界中生存，去过五色荼蘼的生活，去当最一无是处的人。
　　“我想有人在家等我，不管多晚都等，然后和我说...晚安。”
　　祁昭伦的声线一旦放柔，就很悠扬，说再普通的话，都像在朗诵诗歌，足够在女人耳边回响三日。
　　阿铭是俗人，笑了两声：“等您，哪个女人不愿意等，跪着趴着躺着都能等。”
　　祁昭伦觉得，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她们只是在等一个有钱的男人，怕不等会没钱花。
　　而阿星.......
　　手指尖的烟渐渐燃烧殆尽，暗红的火星烫触到指缝，些许灼痛。
　　他抛开烟蒂，收回思绪。
　　“去医院。”
　　“又去！”阿铭吃惊讶了一句。
　　“去心理科瞧瞧。”
　　时家餐厅
　　六人围桌而坐，外加一个保姆阿姨，面面相觑。
　　阿星一直面带微笑，脸都快僵了。
　　时尧皱了皱眉，冷淡喃了声：“动筷。”
　　“对...动筷。”
　　“时尧，给女孩子夹夹菜。”
　　“嘻嘻，姐姐你比妈妈还漂亮。”
　　嚯了两颗门牙的小女孩说道，圆鼓鼓的脸，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缝，看得阿星喜欢极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时父问道。
　　“您叫我星星，或者阿星就好。”
　　阿星礼貌笑答。
　　她很少和人介绍自己的全名，因为那名字给她带来的尽是苦难。
　　“你和时尧是大学同学？”时父又问
　　时尧放下了筷子，厉声：“查户口的事现在没必要做。”
　　“吃饭。”时尧转头对阿星说了句。
　　阿星埋头吃饭，一副听话女朋友的模样。
　　她知道时尧这样做的原因，作为伊顿中学的家长，谁不知道祁夜无星这个问题学生的大名，估计每天都不忘嘱咐百八十遍，让孩子离她远点。
　　如果再这样刨根究底的问下去，准出事。
　　“这女娃娃，生的真俊，和尧尧越看越登对。”老保姆笑着，见缝插针的夸了一句。
　　阿星笑了一下，弯了弯唇角，又埋头吃饭。
　　登对吗？
　　时尧垂眸侧目，阿星的头发被她扎成了低马尾。
　　低头间，耳后的碎发落了下来，垂在柔和的下颚角。
　　她吃饭的习惯很好，是生来如此的柔和恬静，毫不做作。
　　这世界，对她是有多深的误解。
　　明明没有人了解过她，却总用一切不堪的言语去形容她。
　　时尧亦不知自己看阿星竟已出了神，原来看着阿星的时家众人，现在都改道去看时尧了。
　　窗外，乌云沉淀，低气压积聚在半空。夜空劈下了一道闪电，划开至黑的夜空。
　　一声雷响后，大雨如注一般倾泻下来。
　　不知天公是作美还是作死，电视里恰好播了跳新闻出来。
　　“特大暴雨黑色预警，全市公交停运，目前城市多条主干道内涝，港通大道全线被淹，望市民注意避让，非必要情况切勿出行。”
　　主播的声音字字清晰，港通大道，回港城大学的必经之路。
　　时父看了看阿星：“要不，我让阿姨给你父母打通电话，这雨太大。”
　　阿星愣了一下，她可没有爸妈。
　　刚欲开口说不，被时尧抢先。
　　“不必！”
　　他的语气总是那么毫无感情，表情也充满了不耐烦。
　　阿星不解，为何他对家人如此戾气，
　　“上楼。”时尧伸出手，挥了一下。
　　原本就如坐针毡的阿星，立刻跟了上去。
　　“这臭脾气，能找到老婆我跟他姓！”
　　持续吃瘪的时父，压抑了许久的怒气，终于骂了出来。
　　阿星听到了，不觉得严厉，但有几分想笑。
　　跟他姓，不还是姓时。
　　“诶，少说几句，人家女朋友不好好听他话呢吗。”这声应该是时尧后妈说的。
　　进屋，门咔哒一声关上。
　　窗外的雨更大了，噼里啪啦的拼尽全力往玻璃上打。
　　时尧看了眼阿星，她很淡然。
　　似乎也不关心今晚睡哪的问题，只顾着看窗外的雨水闪电雷声，好像下雨是件很稀奇的事。
　　时尧从抽屉里拿了烟，叼了根烟点燃。
　　时间如同他手指尖的烟安静燃烧，烟雾缭绕，肆意弥漫，困住人的目光、思绪。
　　阿星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回头睨了眼，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继续去看窗外的风雨交加。
　　高中的时尧和大学的时尧，不一样了。
　　一整夜，都充斥着浓浓的香烟味，二人皆无话。
　　只在眼神交流考虑，究竟谁睡床的时候，阿星说了一句：“你睡，当我不存在。”
　　上薄下厚的嘴唇，微微启着，眼眸清亮，语气礼貌，傲气，疏远。
　　在阿星眼里，这就是一场陌生人的短暂相遇，阅过即焚，各回原位。
　　时尧闭眼前，看了眼侧卧在地板上的阿星。
　　她连睡觉都很规矩，睡颜安稳，黑长发披散在灰白色的地板上，衬的青丝如花。
　　明明在同一个空间里，相隔咫尺，可她的背影好像给自己立起来一个无形的屏障。
　　那屏障隔开了他原始的欲念，隔开了这世界，让人不舍得打破，也不敢去打破。
　　他其实很想问她需不需要被子，但那话就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怕打扰她在暗夜中为自己建立的围城。
　　阿星走的时候，雨刚停，时家的人都还处于睡梦中。
　　她拖着行李箱，行走在烟雨朦胧的晨曦微光之中。
　　行李箱的轮子压过飘着几片树叶的水坑，她往下压了压鸭舌帽。
　　一路向前，未曾回头。
　　租房中介，阿星一脚踏了进去。
　　“租房。”
　　“最便宜的。”
　　傲然的嗓音，硬是把最便宜说出了最贵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