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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采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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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内殿相较于外面显得简陋一些,在想象中,我以为这里会是金碧辉煌的,更多的是红木樟木所做,素雅高贵。韦妃和张良娣依次坐在上首,屋内香炉的焚香声,屋外树叶的沙沙声,有一股香味幽幽传来,细闻起来,倒像极了李俶身上的味道。直到我站的脚快失去知觉时,才听到韦妃一边翻着册子一边淡淡的开口,“裴娴可在?”
刚刚院中着绿衫的女子上前福身,身上的玉玦撞的叮咚响。韦妃点了点头没出声,倒是一旁的张良娣开了口,她的声音更娇柔,以帕掩口,笑着道:“不愧是裴家的女儿,真真是风姿绰约,看上去有几分裴相的风采,倒是要把我们压过一头去呢。”裴娴波澜不惊的回道:“娘娘过誉,叔父在家中多以二位娘娘闺中姿态做比来教导娴儿,如今看来,娴儿只学到了二位娘娘几分风采便得此赞誉,日后更要勤加练习了。”张良娣倒是面上微微笑着没吭声,就在这一片尴尬中,韦妃清了清嗓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圆场,却被一声轻笑抢了白。只见李若若嗤笑了一声,不客气的福了福身说道:“乡野丫头都不知何时才来到长安,怎的好意思拿自己与二位娘娘做比?”韦妃轻轻皱眉,手里转着佛珠,啪啦啪啦的响,半晌才冷冷的说道:“我叫你说话了吗?”韦氏一族才人辈出,从前朝起就已经是名门望族,韦妃这种贵女传统又高傲,李若若这种小门小户爬上来的,即使李林甫大权在握,但在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李若若面色有些尴尬,只见张良娣娇笑着说道:“娘娘莫怪,我想若若以为是往日里来东宫走动呢,说话也没个分寸。”李若若的面色这才稍有缓和,张良娣却接着说道:“毕竟也没人教导她这些事呢。”张妃这话阴阳怪气的,刺的李若若脸青一阵白一阵的。韦妃抿了抿唇似是想笑又憋了回去,只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张嘴啊。”谁不知道李相正室死的早,这不就是说她有人生没人养嘛。偏偏是在东宫,李若若的脾气又一时发不出来,只得咬着牙应声退了下去。
这出戏属实可笑,听的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裴娴是裴耀卿的堂侄女,其父是河东郡守,与张妃之父同为裴党,但二者有纠葛,张妃这才刁难裴娴,李若若养在深闺,小门小户的,又怎么懂得朝野之事,会的也不过是那些后院的腌臢手段,怎能入韦张二人之眼呢。我不禁撇了撇嘴,余光却扫到身旁一个明艳的女子也几不可闻的撇了撇嘴,正巧我们两人目光交汇,她弯了弯唇,冲我眨了眨眼。
这段插曲过后,内侍端来签筒,抽签比才艺。很巧,我抽到的刚好是刚刚那名女子,原来她是岭南崔家的长女崔汐,比试题目是弈棋。崔汐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如白玉一般细腻光滑,她一边摆弄着棋子一边和我闲聊:“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和讨厌什么吗?”我不吭声,只顾着摆弄着手上的棋子。她继续说道:“我喜欢聪明人,比如你,但我不喜欢和聪明人比试,比如现在。”虽然这么说,她攻势却不减,杀的我只剩零星几颗棋子了。几颗黑子在一堆白子中显得格外可怜,我笑道:“崔娘子有这等实力还怕输吗?”我望向她那盛满求胜心的眸子,她笑而不语。眼瞧着她进了圈套,我便不留情面,吃掉她一片白子。崔汐惊呼一声,说道:“你怎么做到的?”我没接话,只说道:“这盘你赢不了。”一个男声接了话头道:“是嘛,那我便要帮汐妹妹赢了。”我循声望去,才发现是李俶,他站在一旁皱着眉头。有阵子不见,只觉得他个子似是高了些,人也黑瘦了些,李俶见我望着他,对着我说道:“愣着干什么呢,下棋啊。”他随手弹了下我的额头,那力道不重,我却觉得有些委屈,瘪了瘪嘴专心的下棋。
“怎么谁都是你妹妹啊。”我不满的小声嘟囔着,李俶笑着说:“又在那嘟囔些什么呢。”他的牙白晃晃的,手黑瘦而有力,夹着白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殿下,娘娘喊您过去。”李俶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笼中,拢了拢衣袖,走到我身边时,悄声对我说道:“这盘你赢了。”崔汐的脸色有些难看。
再见到李俶是在殿外的抄手游廊上,我与崔汐刚刚分手,就见到李俶坐在转角的阑干上,手里不住的向外丢着石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转身就想走,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李俶在后面悠闲的说道:“怎么见着我就要走呢?”我装作没听到一样,继续向前走着,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李俶虽处在变声期,说话的声音却不似同龄人那般嘶哑难听,他说道:“你不谢谢我?”我只得站住脚没好气的回道:“谢你什么?谢你帮我对手下棋?”他朗声笑了起来,说道:“就崔汐那水平给你塞牙缝都不够,我能帮些什么啊。”我撇了撇嘴小声说:“刚刚还汐妹妹,这会就崔汐了。”他随手给了我一个爆栗,痛的我差点叫出声:“你干嘛!”“叫你胡说话!”我见李俶这幅模样,气上心头,一把甩开他向前走去。李俶上前拉住我,低声哄着我说道:“怎的又生气了,刚刚是不是打疼了?我们许久未见,别浪费时间吵架了。”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用手捂上我的头,拉着我倚到阑干上。我顿时没了脾气,看着他说道:“你这是去哪了?怎的晒的这样黑。”他说道:“闽南那边涝灾,我去了一趟。”闽南?我突然惦记起了月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对了,我这正好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李俶也不等我推辞,拍了拍手,从拐角的阴影处出来一个女孩,她身姿轻盈,抬起头来,那人正是月年。
我心里又惊又喜又怕,我派出的人一直没有月年的消息,如今见到她却是在李俶这。月年福了福身,说道:“娘子,殿下。”我上下打量着她,总觉得她好像有些不同了。李俶手上的扇子打了个来回,他说道:“我在闽南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你这个侍女,她带着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说是在村子里捡的。”他顿了顿,他的目光朝我看了过来,眸子里笑意盈盈。我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说:“于是我把她们两个都收了。”李俶对着我笑的温暖和煦,他的脸在夕阳下一半明亮,一半暗淡,那口白牙对着我笑。
我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