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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下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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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光如同仙女手中的白纱,轻柔温婉地抚拭过时间众生的额头。
我站在这寂寞深宫中抬头仰望无垠夜空,月色漫天的夜空中繁星浩野。今夜月色不知为何而圆?月下又有几人为情伤?夜色四合的深宫,寂静如斯,凄清如夜。我心若直水,冰心若兰。
想起小时候问师傅,“为什么人家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而映雪只有师傅呢?”师傅爱怜地抚摸我的小脑袋,说:“怎么,师傅不好吗?”
“恩,不是。师傅很好。只是,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很开心的样子,映雪也想爸爸妈妈了。师傅,映雪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呢?”
师傅默默地叹了口气了,转而温言道:“映雪是个好孩子,若是以后想妈妈了,就抬头看天吧。”说着伸手往苍穹一指。夜幕下的苍穹,一片深邃,繁星点点。“你的爸爸妈妈便在这天上瞧着你,若是想他们了,你就看看天,把心事说给他们听。”师傅的声音似乎很远,我已然被这迷人的夜色吸引住了。只是,那句话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不曾磨灭。
想家的时候看看天,师傅,师兄,映雪想你们了。
月光倾洒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上,月光惨淡,月色清明。我却看不见我的归路何方?我不愿意随着历史的轨迹而随波逐流,却似乎也无力扭转这历史的走向。此朗朗干坤,又岂是凭我区区一人之力便能扭转得了的!于是,此刻的我只能望着夜空,默默地喊出心底最深的叹息,以及心头最深的哀伤。
转眼中秋已过,我来到这寂寥深宫也有个把个月了。只是,日复一日的宫廷生活并没有另我沈醉其中,相反最初的向往希翼,早已随着时间的消磨,一点一点地流失殆尽。皇宫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美好的。相反,几日的流连,我眼中所看到的,唯有富贵奢华之下的阴暗与龌龊。
尔虞我诈的后宫生活,我虽是格格,且年纪尚幼,我的存在尚且没有威胁的什么人。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我,却是对眼前的这一切看得分外清明。越是如此,心下也越是一片冰凉。
今夜难得有此月色良辰,我突来想出来走走,就让羽扇陪我出来走走。过了中秋后天气已经有些转凉,夜风微凉,我有些冷了,便叫羽扇去取件披肩来。羽扇走了,我一个人望着这月色下的深宫,突然心生悲凉,才有了如上感概。
“唉……”
月下飘来一声长叹,我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可回望周身,不见半分人影。那声叹息却是如此真切。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妈呀,我可是招谁惹谁了不成?这大半夜的,可别是遇上的深宫怨鬼才是!心下慌乱,这羽扇也真是怎么还不回来。
心里暗自骂道,回头望去,却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胡思乱想之时已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别处。该死!这下惨了,难怪不见了羽扇。心下暗叫不好了,我这可是迷路了呀。这时月亮恰巧被乌云遮蔽了,原本月光下的深宫暗了下去。没了月光,周围突然暗了下来,我感觉背上一阵发寒。搞什么名堂?!我心里暗自叫屈。我可是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老天不会对我这么公平吧?!
心下叫苦连连,却是半步也动弹不得。原本还可倚仗这月色依稀辨认来路,此刻月亮被乌云遮掩了,我也只好一个人站在这阴暗中,心里想着,羽扇若是见不到我,一定会派人来寻的。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却不知为何对方才那一身叹息颇为挂心。忍不住朝刚才那发声处挪动了步子,心里忐忑不安,却是难耐心中好奇。
走了几步,望见一扇宫门匾额,上写着储秀宫的字样。心下一松,看我这多心的劲儿。哪来得什么鬼怪冤魂呀,瞧我这自己吓自己的。想是方才那声叹息便是从这储秀宫中发出的了。没有了恐惧感,好奇感充满了整个心田。我忍不住快步向储秀宫走去,心里好奇这储秀宫中住的是哪位娘娘?又是为何在这夜静人深之际发此感叹?那一声叹息好似心有千千结,却是无从说起,唯有长叹。那样深沉的叹息声,萦绕在耳畔,我的心也不由得惆怅起来。
已是快进宫门之时,守夜的侍卫原本正是打着瞌睡,此时听见脚步声响,本能性的惊醒了。
“什么人!”说着便要抽出身边的佩剑。
我被那喝声吓了一跳,立即站住了,眼见那侍卫便要拔出刀子来,心下却是一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乌云隐去了。月亮又重新展露出头脚。
那侍卫借着月色想必是看清了我是谁,“刷”地一声收回已经出鞘一般的佩剑。俯身行礼:“奴才参见格格。”
“行了,不用行礼了。”我挥手示意了一下。借着月色像四周打量,储秀宫好似并不大,不知为何宫门口只有一个侍卫当值,倒是显得这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储秀宫越发空洞冷清起来。
宫中隐隐透露着烛火,窗户下清瘦的人影若隐若现,我只觉这人影有些眼熟,却一时之间忆不起在何处见过。正待细细思量,突然一宫女模样的女子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娘娘听着外面有动静,想是问下可有什么事否?”
我看那提着灯笼的宫女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这个年纪放在现代不算什么,正是如花似玉的大好年华。可在古代,特别是在这宫廷可算是年纪稍长的宫人了,这样年纪的宫女称一声姑姑不为过。果然,那侍卫见了宫女,转身笑答:“锦绣姑姑,您瞧,这不是德妃娘娘宫里的砚卿格格来了。这黑灯瞎火的奴才还以为是什么呢。可是惊着娘娘了?”
“哦?娘娘没事,只是差我过来问问罢了。”名为锦绣的宫女说着朝我这边看过来,“卿格格,这大半夜的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咦?怎么也不见有人跟着?”锦绣打量了我一番,夜寒露重,此刻又是走了这么些路,无奈我还是个十岁娃娃之身,身子实在也是娇弱,现下可是又冷又饿,正有些瑟瑟发抖呢。虽然我极力自持,但显然是没能瞒过锦绣的眼里。
锦绣笑了笑,说道:“格格可是迷路了不是?”
我有些尴尬,却也只得照实说了。
锦绣听了便拉着我的手说,“格格真是淘气,大半夜的怎能一人独自瞎逛。锦绣这就送您回去吧。不然过会子德妃娘娘那边要是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说着便拉了我的手。
“啊呀,格格,这手怎么这么冰凉”一碰之下,锦绣忙缩了手,想必刚才在风里站地久了,我现下确实是冷得发慌。“哎,这着实是冻着了不是。来,先和奴婢到屋里暖回。”说着便拉了我的手带着我往宫里走了。
“阿福”一进宫门,锦绣便对一旁的另一位宫女吩咐道:“去一趟永和宫,告诉德妃娘娘卿格格迷路走到了咱这儿,想是冻着了,你速去通知德妃娘娘,让人来接。”
被唤作阿福的宫女应承了声便匆匆离去。
门推开了,我顿时感到一股暖流将我冻僵了周身紧紧裹住。哎,这屋子真暖和。温暖的空气中隐隐透着清香,那是什么香味呀,非兰非麝,但闻着着实让人亲近。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把这香气吸入皮肤里去。正巧锦绣拿了件披肩走来,见我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格格,先去里屋坐坐吧,过会子自会有人来接。想是刚才冻着了吧。这披肩是娘娘的,您先披着。”说着便把那披肩套在了我身上。
周身被那披肩裹着,屋子里又暖和,何况那披肩上隐隐偷着芳香。在外面站了这么久,闻着这芳香,我倒似有些乏了。任凭锦绣拉着我的手,把我带进里屋去了。
屋子里被烛光照的很亮,我瞧着这屋子虽说不上有多宽敞,但布置地倒挺整洁,不像其他娘娘的屋子里总是挂着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装饰之物。只觉这屋中素雅,墙上挂着几副字画,倒有几分与昔日师傅的书房相似,心下顿生亲切之感。
“这里是哪位娘娘的寝宫呀?”心里这么想着也就顺口问了出来。我也确实很好奇,这后宫粉黛三千佳丽,倒是不知是那宫主子平素如此清淡。心下好奇。
“回格格,这里是良嫔娘娘的住处。”
锦绣的声音像是磁铁一样把我给定住了。花丛中的那抹丽影逐渐清晰起来……良嫔,原来是她。
“锦绣,怎么让卿格格站着?”
正想着,却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声,我直觉清香扑鼻。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身着清荷色旗服,容色清丽。那正是当日花丛中人——良嫔。
屋子里烛火很亮,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良嫔,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良嫔的容貌严格说来并不是这后宫中最美的,但不知为何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清淡的韵味,让人觉得她即使只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是很美的。搜肠刮肚的在记忆里寻找史书上有关良嫔的记载。只记得良嫔是八阿哥的生母,她原是辛者库罪籍,但因容貌出色而被康熙纳入宫中。康熙晚年也曾说过:“八阿哥乃辛者库贱妇所生。”辛者库的意思是管粮仓的下等人,良妃的身份似乎是清朝百年宫廷中后妃娘家地位最低的一位了。
可现下我看着眼前这纤细美丽的女子,怎生觉得眼熟亲切。正自纳闷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又是如何而来。只见那良嫔面带微笑温和的看着我,心下一窘,想起了,这可是在宫中,人家好歹是长辈,我得行礼才是。
说着便盈盈拜了下去,“砚卿给娘娘请安。”
良嫔扶了我一把,示意我无须行此大礼。
正在这时,那边传来通报说是永和宫有人来了。
锦绣便与良嫔携了我去迎。
刚到宫门外,就见羽扇焦急地在那儿张望。想必是把那丫头给急坏了,我心下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喊道:“羽扇。”
羽扇听了我的声音,飞也似地扑了过来,我一把被她拉住,只感觉羽扇的手冰凉冰凉的。我被她拉得吃痛,忍不住抽了抽手,羽扇这才松了手。我瞅着羽扇那脸已冻得发红,自己身上也只是穿了件单衣,心下徒生歉意。见着羽扇那焦急的表情,心下又是一柔,想到这寂寞深宫中竟还有一小丫鬟待我如此真切,不禁鼻子有些发酸,待意识到时眼泪已是“啪啪”而下。
“格格,格格别哭呀。是奴婢的不是,让格格受惊了。”羽扇见我哭了,想来我是吓着了,柔声安慰。
我想解释些什么,可不知为何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只淌而下,嘴上却是说不出话来。
羽扇一边帮我抹了眼泪,一边安慰:“格格,快别哭了。您看您这一不见,可把皇上都给惊着了。”
闻言我才止了,问道:“皇阿玛也来了?”
羽扇答:“哦,没有。我拿了衣裳去找格格才发现格格不见了。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回宫去寻德妃娘娘,未曾想皇上也在,便只得在皇上面前一五一十的说了。皇上听了倒是没说什么,只是……”
羽扇正说着,瞅了旁边一眼,才发现一旁的良嫔,忙行礼:“良嫔娘娘。”
良嫔示意她起身,我发现提到皇上良嫔的脸上有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哀伤之色,转瞬即逝。
良嫔道:“想来卿格格是惊着了,快带你们主子回去吧。”说着紧了紧我身上的披肩,对我莞尔一笑。
那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笑容,只是淡淡的一笑,却是深深得烙在了我的心里。月色之下,良嫔如雪的肌肤略显苍白,我看得有些呆了。羽扇扯了下我的衣角才回过神来,行了礼便和羽扇一同回去了。
清冷的月色泛着白光,我忍不住回过身去,月色朦胧,猛然瞥见良嫔眉心的那点殷红,那是——朱砂痣。心一下子如履薄冰一般清醒,我的眉心也有一枚朱砂痣。顿时,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在胸中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