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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三章 牵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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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公司已经安排下来了,尹逸和苏安霓略一商量,决定戏从当晚做起,收工就一起去吃宵夜。
从凌晨起就上妆,到夜深才换回自己的衣服,两个人都累得目光呆滞,相对而坐半天,都想不出有什么好聊的。
都这时候了,偌大的厅堂竟还灯火通明,直照得人脑仁疼,四下桌椅装饰无不精美,却排列得七零八落,不像个认真做生意的样子。两人方才一路绕过障碍物走到最里面,其间有个服务生探身望了一眼,不知何故又缩了回去。坐下之后再等了半天,才见他慢腾腾地出来,送上一本菜单,然后便立在桌边,显然是要等他们看过,帮忙下了单再走。
尹逸随手翻了几页,又合拢了往对面一推:“你看吧,我没胃口。”
苏安霓无精打采地抬一抬眼皮,很快又垂下去:“我也没。”
服务生身量高挑,眉目冷峻,连灯光都遮住大半,这会儿站着动也不动,催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总得有人拿主意,尹逸只好第二次把目光落在那些花花绿绿的食物图片上,耐着性子多看了几眼。
“那就点甜品?”
这下,对面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了:“杨枝甘露。”
尹逸被她弄得也彻底没了兴致:“行吧……两份。”
服务生默然点了个头,步履轻如鬼魅,飞快地又不见了。
尹逸和苏安霓早已摘了口罩,无论在哪个人堆里,他们都算容色出众的,服务生却像瞎了似的,没朝他们脸上多看哪怕一眼。这家店果然有些意思。
“这个地方,谁告诉你的?”
“钟庆。”
“有什么特别吗?”
“不知道,我从来不问这么多,他反正有他的道理吧。”
苏安霓嗤笑一声:“你说,会不会根本没人认识我们,也没人拍?”
尹逸觉得她的态度有点怪,落叶堆里漏出几根刺来,好似下面藏了个不合时宜的刺猬。
“多来几次,等播出了,热度上来了,这事才像真的。”不自觉的,尹逸的口气也跟着尖锐起来:“公司安排了要有这档事,我照做而已。有没有人拍,什么时候被拍到,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苏安霓耸一耸肩,百无聊赖地四下一望,很快横过屏幕开始玩游戏。尹逸见她这样,便把自己的注意力撤走,转而随意打量起周围来。
毕竟已经很晚了,店里除了他们,也就还剩一桌客人。小情侣正在闹脾气,节奏感堪称奇诡,一时高声一时低语,说到兴起还在桌下猛踹对方几脚,动静一惊一乍地,倒是很热闹。
仿佛练过轻功水上漂的哥们儿中途出现,给那桌送了一盘炒饭,一盘炒面,然后小声劝了这对主食都不肯一起吃的冤家一句,“麻烦声音轻一点”。
结果人家同仇敌忾:“要你管!”
吵架全凭一股意气,刚才算是瓶颈期,被外人这么一打岔,公母二人通过扭头齐声暴喝,相当于又提了一口气上来。热气腾腾的食物顿时成了接着吵的由头。
男人压低声音不知说了句什么,女人猛地抬手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有脸说你妈!要不是你妈作妖,我们至于大晚上的,在外头混这顿饭吗?!”
果然,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新鲜的。尹逸听到这里,顿时觉得乏味得很,刚想把头转回来,却听得自己对面这位女士,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把黄长直染回黑色以后,苏安霓整个人的气质比以前沉和不少,再加上近来高强度的工作中,神态动作都反复被楚导往死里打磨,如今一颦一笑间,英气去了些棱角,还多了几许柔光,看着的确是个美人了。
这样的美人,这样发自肺腑地一声长叹,还是值得关心一下的。
尹逸难得安静打量她一回,苏安霓皱着眉头,显然努力忍了一会儿,但是没忍住:“……干嘛这么看我?”
“啧,凶得要死……”尹逸拿着把叉子,迎着光看表面映出的、扭曲的自己:“你就不能学学胡娇么,说话软一点,慢一点,对你没坏处。”
看不见的龙卷风骤然过境,带走了苏安霓所有的表情。然后自空白里,不见星光的旷野开始展露真容。
尹逸认识她这么久,哪儿能不知道她之前那幅没事儿人的样子……全是装的。
既然破了功了,苏安霓也就毫不掩饰地丧气起来。在尹逸一脸平静的注视下,她用指甲唰啦唰啦地抠了一会儿菜单的封页,然后像是活生生被沉默压垮了一样,深吸一口气,又飞快地扫了尹逸一眼,方才开了尊口。
“昨天晚上……胡娇打电话给我了。”
尹逸懒得陪她一起酝酿情绪:“嗯,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还是老样子。我最近心烦,没跟我妈多啰嗦,她就发神经给胡娇打电话……说话不大中听。”
顺着她的话,想一想胡娇那外柔内刚的脾性,尹逸立刻感到一阵头痛:“你们的事,你妈都知道?”
“嗯,早几年就告诉她了。一开始闹过一阵,后来慢慢地,算是认了吧。”
“哼,认了?”苏安霓连肩头都委顿了,尹逸却一点都不同情她,只想冷笑:“那还给胡娇打什么电话。”
苏安霓又叹了口气,低着头,不吱声了。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理亏。尹逸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越看她这个死样就越来气。可他问起这些,总不是为了冲朋友发火的,所以只能闭紧自己的嘴。
大概是这张桌子的气氛比另一张更可怕,服务生悄无声息地送上两份杨枝甘露,一言未发,立刻溜了。尹逸耐着性子,一边等苏安霓继续说,一边数着甜品最上层,粉红晶莹的柚子果粒,心想这夜宵吃的,勺子还没拿起来呢,胃口就都败光了。
他盯着自己面前的玻璃盏,拿出白天在片场的本领来来,极力假装没看见正一滴一滴落在另一只玻璃盏里的,苏安霓的眼泪。
——妈的智障,哭,哭有什么用。
“娇娇说,我妈让她……放过我……别再祸害我了。”苏安霓的声音里不只是哭腔,还有一种尹逸不忍细听的悲意:“可明明是我先追她的,我……我才是那个祸害。”
尹逸下意识想说“你确实是”,不料自己被她哭得呼吸困难,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全咽回去。
“我妈之前都是装的,她一边骗我她都不管了,一边……一直在找娇娇,问她什么时候才肯滚,我……”
“怎么,你一直不知道?”
“我知道得太晚了。”苏安霓气都喘不匀了,还拼命想把自己这一腔苦水吐出来:“我知道了,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可演员这一行,没我们以为的那么顺利,我妈就……”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尹逸苦笑了一下,低声接口:“你妈就又有了新台词,开始说胡娇怂恿你离开家,又拉着你一起混日子,这是要害你一辈子,是吧。”
苏安霓哭得通红的眼睛慢慢望过来,稍微一点头,就又是一行泪滑落下来。
好好一盏甜品,周围都是散落的水痕,不知道的还以为天花板在漏水。尹逸伸手把它挪开,然后递上一包纸巾,被苏安霓劈手夺过去,恶狠狠地抽出一张,用了老大力气按在眼睛上。
此情此景,尹逸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又等了半天,见苏安霓抽得不那么频繁了,才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想呢,你们两个能有什么矛盾,怎么就吵成这样。那现在,胡娇是怎么想的?”
苏安霓梦呓一般,嗓子里噎着一线游丝似的哽咽:“她说,要不就……谁也别祸害谁了。”
作为一个外人,尹逸闻言,也不由心神一震。
这话哪怕是转述,都有金石之声,苏安霓仿佛被自己的话吓着了,紧接着就抖着嘴唇念叨:“我没答应……她休想,我不可能同意的。”
话音刚落,闪光灯和快门声同时杀到。
面对苏安霓一脸的泪痕和愕然,尹逸一时哭笑不得。